一十六：商議

雖然是周末，但業瞳的父親因公事在身不在家中，因此家裏只有母親一人，而業瞳回到家時，母親還在從菜市場回家的路上。

“今天好像奶奶也要過來吃飯，所以最好是趁我媽回來的那段時間就把話說清楚，我奶奶——比較啰嗦。”業瞳對剛進門的吟閱說道。

“我知道了，不過你家還蠻大的。”吟閱一邊換上業瞳遞過來的拖鞋一邊說道。

“還好吧。”業瞳語氣平淡。

業瞳讓吟閱坐在客廳的白色長沙發上，自己則進入到廚房裏搗鼓起來，吟閱的正前方是一張玻璃檯面的木質茶几，枱面上最顯眼的便是一個褐色流紋茶盤，花紋如繁星般繽紛的黑色茶杯均勻地倒置在茶盤上，沿着光線折射的方向隱約可以看到茶杯邊沿的茶漬。

吟閱注意到自己此時坐在客廳的北方，這裏除了沙發和茶几，還有她面朝方向的中大型液晶電視和其下方的木製電視櫃，兩側分別豎立着一個半身高的音響，從沙發到電視的距離大概是她的兩個大跨步，北方往外是一個向外延伸的露天陽台，用護欄和鐵柵欄在外圈做了保護，頂部懸挂的晾衣桿上掛着幾件大衣，衣服的一些褶皺還很新，袖口封閉着，看上去像是剛從衣櫃裏拿出來的。客廳南方擺放着一張長方形木質餐桌，桌面鋪着一張白色的花紋桌布，在其上方還有一層塑膠墊，中央位置擺放着水壺和玻璃杯。

此時，業瞳正拿着兩杯水從餐桌正後方的一扇門裏走出來，從吟閱所處的位置可以看見門后掛在牆壁上的鍋鏟和湯勺，以及一個白色的單開三門冰箱，冰箱外部的白色已經有些發黃，側壁上用吸鐵石掛着幾個小袋子，裏面放着筆和備忘紙條。

在廚房隔壁，同樣位於客廳南部的還有洗手間，從敞開的洗手間磨砂玻璃門裏可以看到放置在角落的馬桶吸和一個裝滿了水的紅色水桶，水桶表面還漂浮着一個紅色的塑料長柄水勺。

“謝謝。”吟閱從業瞳手中接過水杯，並說道：“感覺，你家裏很溫馨啊。”

“是嗎？還好吧。”業瞳笑了聲說道，隨後走向客廳的西方，那裏有一條走廊，走廊的南側有兩扇門，業瞳走進了第一間，第二間房門緊閉着，門把手上插着一把鑰匙。

從吟閱的角度看不到走廊北側的房門，但是通過客廳中央玻璃隔斷的反射，大概可以判斷出那裏也同樣是兩扇門。

再次從房間裏出來時，業瞳已經換上了家裏穿的衣服，見吟閱坐在那裏無事可做，於是便問道：“你要看電視嗎？”

“不用了，徵求你家人的同意之後，我就離開。”吟閱回答道。

“哦，那在我媽回來之前，你不看電視嗎？”業瞳又問。

“呵呵呵，你是擔心我會感到無聊嗎？”吟閱笑了笑說，“我可不會無聊，靜坐下來的時候我會減少分身的資源損耗，把注意力分配給其他的分身，讓她們能夠更加妥善地處理手頭上的事情。”

“喔，那我就不打擾你了。”業瞳說罷就要走開，但吟閱卻又叫住了他，或許是看到業瞳覺得自己幫不上忙感到有些沮喪，所以才打算說點什麼，又或者只是為了增進一下二人之間的關係，為之後的合作行動打下基礎。

“你想不想知道有關我們的更多事情？”吟閱問道。

“你不是要控制其他分身嗎？”業瞳反過來問道。

“只是單純的聊天的話，用不了太多精力。”吟閱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但業瞳還是坐在了茶几南方的木板凳上，並熟練地拉開茶几下方收納層里的抽屜，從裏面拿出一包餅乾，撕掉包裝紙，用手指夾住一片遞向吟閱。

“謝謝。”吟閱接過餅乾，拿在手裏，業瞳也拿出一片放到嘴邊，見吟閱拿着餅乾半天不吃，他便說道：“你幹嘛不吃？”

“暫時不太有胃口。”吟閱苦笑着說，隨後她換了個姿勢，讓身體向前傾斜，雙手手肘支撐在自己的膝蓋上，說道：“你平時無聊的話，會用【考古學家】觀察四周打發時間嗎？”

“偶爾。”業瞳說，“但是大部分情況下我都會去打遊戲。”

“遊戲有什麼好玩的？”吟閱有點疑惑，業瞳反倒問她：“難道你不玩遊戲嗎？”

“我還真不玩遊戲，我只覺得那會浪費我的時間。”吟閱癟着嘴說。

“那你肯定沒遇到真正優秀的遊戲，難道你平時無聊的時候，都是在轉換注意力去控制其他分身嗎？總會有閑下來的時候吧。”業瞳說。

“很少會有這種時候，就算有也是在通過各種渠道收集信息，跟其他駐點界外局交換資訊之類的。”

“這——”業瞳雙頰抽動着，只是想像了一下吟閱的生活都讓他感到悶不透氣，他壓低聲音問道：“你難道不會覺得無聊嗎？”

“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情才會覺得無聊。”吟閱說道，業瞳一時語塞，因為這句話引發了他的思考。

“沒有什麼其他想要問的？”吟閱挑了挑眉，語氣也隨之上升，她將餅乾放在唇前，但遲遲不去咬它，只是左右移動着餅乾的位置，彷彿是在比對它的尺寸。

“對了，剛才在江灘的時候，我看到你也可以用【考古學家】的指令，這是怎麼回事？難道特權使者不止擁有一種能力嗎？”業瞳問道。

“不是一種能力，而是一種【特權】。這你可得好好區分清楚，【能力】跟【特權】可是兩碼事。”吟閱說道，隨後她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前方的餅乾，隨後只見她張開大嘴將餅乾一把塞入口裏，長方形的餅乾將她的面頰撐大，而她只是面無表情地用舌頭將餅乾從中間一分為二，只聽“咔”地一聲脆響，隨後便是一陣窸窸窣窣的咀嚼聲。

見業瞳用一種奇怪的目光注視着自己，吟閱也不着急，等到將餅乾吃完，喝了一口水將剩餘殘渣一起衝進胃裏之後，她才問道：“幹嘛那樣看着我。”

“只是覺得你的吃相……很有個性。”業瞳敷衍道，緊接着便詢問道：“等一等，你剛才說的【能力】跟【特權】能再詳細一點說明一下嗎？”

“怎麼？全境——擇步他沒有跟你把這件事情講清楚么？”

“講了一部分，我嫌他啰嗦，後面就沒怎麼讓他提起。”業瞳有些尷尬地把目光移開。

“脫離了本體的擇步原來是會變得啰嗦么——不過我們對於擇步的理解也很稀少，幾乎所有關於擇步的信息都來自於【OD】，我們也只是接到命令，要將碎片回收而已。”

“我還以為你們應該很了解他的——”業瞳說道。

“還是說回剛才的問題吧，我覺得有必要簡單跟你複習一下什麼是特權使者，特權使者指的是擁有思維特權的【集合體】，這個【集合體】不僅限於【人類】。”

“這個我知道，任何東西都有可能是特權使者，甚至是一棵樹，一塊石頭。”業瞳說。

“沒錯——”吟閱給予了肯定的答覆，隨後繼續說道：“首先，【思維特權】並不是什麼超能力，它只是給你提供了一個交流的渠道，讓你可以更加通暢順利地與其他個體進行交流，這裏的個體可以是人，狗，貓這樣的動物，也可以是電視，桌椅，房屋這類靜物，且它在理論上沒有交流的限制，你有能力的話，就可以跟星球進行交流，你足夠細緻敏銳就可以跟你皮膚表面0.00000001平方微米區域裏的個體進行交流，當然還可以更小，0.00000000000001，甚至是0.000……01平方微米，思維特權，是讓你認知到這個世界的龐大之後，讓你與之建立起聯繫的渠道，你要記住這一句話。”

“思維特權是一種交流的渠道——我記住了。”業瞳複述了一遍並說道。

“好，接下來的關鍵在於【特權】，而在講特權之前，我們首先要說明一下思維特權所引發的【現象】，也就是【交流的結果】，比如說我的【分則能成】是製造分身，你的【考古學家】是觀察過去，這是我們思維特權交流所得到的結果。”

“恩。”業瞳點了點頭。

“但這並不意味着我們只能夠產生這樣的結果，接下來我會跟你舉個例子。”吟閱說完，將手中的水杯放在茶几上，但她的手並沒有完全離開杯子，只是用手指輕輕地與杯壁進行接觸，她全神貫注地注視着水杯，接着，業瞳就看到杯中的液體開始發生變化，那液體彷彿被賦予了靈魂似的開始蠕動起來，沿着水杯的內壁攀爬到吟閱的手指上，並纏繞在吟閱的中指，變成了一枚由水組成的戒指，業瞳注意到吟閱的視線一直集中在那團水上。

“你可以觸摸它。”吟閱說道，業瞳聽到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觸碰了一下那枚水戒指，立刻就感受到一種奇異的觸覺，他觸電般收回手指看了眼指尖，那裏並沒有留下水滴，這也證實了他剛才所感受到的那種介乎水與凝膠之間的觸感。

隨後，吟閱將手指放在杯口，鬆了口氣，那枚水戒指應聲潰散，落入杯中，如果不是她手指上殘留的水滴，業瞳還以為自己剛才看到的只是幻覺。

吟閱長吁了一口氣說道：“不止如此，我們所接觸到的所有東西，都可以通過這種交流的方式對其下達簡單的指令，之所以選擇水，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業瞳思索了一陣，覺得是因為水的構造簡單，而且輕盈容易被人體吸收，於是便回答：“因為水操控起來比較簡單？”

“那你知道為什麼簡單嗎？”

“為什麼簡單？”業瞳愣了一下，“因為，經常接觸？”

“沒錯！”吟閱微笑着說，為業瞳的思考能力感到欣慰，“而且並不是因為【你】經常接觸，而是因為你的身體經常接觸，要知道流淌在我們體內的血液，也是一種液體，液體與液體之間會存在着一種【親近感】，這就像你在外國遇到了一個辰洲人一樣，或是在一個荒無人煙的深山老林里遇到了另外一個人，我們的意識只是負責下達指令，執行指令，傳播指令的，都是我們的身體。”

“思維特權，就像是把整個世界都視作一個社會，這個社會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哪怕是我的身體，其實也是一個社會，對嗎？”業瞳說出了自己思考的結論。

“正是如此。”吟閱再次給出肯定的答覆，她很想表揚一下業瞳的理解能力，但是她急於讓業瞳擁有更深的理解，她問道：“那麼你是否可以用你的思路，去思考一下什麼是【特權】呢？”

業瞳沉默下來，屏息思考着，過了一會，他說：“剛剛，你操控杯中液體的時候似乎感到很吃力對吧？”

“沒錯。”

“也就是說，雖然特權使者可以引發各種各樣的現象，就像一個可以翻譯各國語言的翻譯官，但他永遠都只會有一種最擅長的語言，這個最擅長的部分就是他的特權，其他的語言雖然他也會說，但他也需要查字典，查資料，找他人比對，所以會更花費精力和時間，也不如其他擅長這門語言的翻譯官表達起來流利。”

“你可真聰明！”吟閱忍不住說道。

業瞳沒有被吟閱的誇讚聲打斷思路，這樣一來他也就能夠理解吟閱是如何模仿他的【考古學家】，並且對【思維特權】也有了更深一層的理解，這時，他的內心忽然萌發了一個疑問。

“吟閱，我想確認一件事情。”業瞳問道。

“什麼事？”

“特權能夠進化嗎？”

“當然可以，不如說世間萬物都會進化，只是進化的路線因人而異，就好像擁有分身能力的特權使者肯定不止我一個，但我能夠製造多個分身，而且共享意識，這就是我的特權，而有的人他可能可以製造更多分身，但是無法共享意識，又或者只能夠製造一個分身，但是擁有比本體更強的力量等等。”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業瞳說道。

過了一會，傳來鑰匙打開大門的聲音，一名中年女性拉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