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一千年前。
位於山澗的房屋裏沒有任何燭火,唯一的光亮是高牆上面的窗戶透進來的月光。
那是一面很高很高的牆壁,牆面平滑,沒有任何可以攀爬的地方。即使攀爬上去,外面也是看不見底的懸崖。
這是用來關押怪物的牢房。
「怎麼剛好到我們,真倒霉。」
房間外面的守衛一臉厭煩,站在另一邊的守衛打了個哈欠:「忍忍吧,等裏面沒聲了我們輪流休息。」
「嘖,不知道這次能活幾個。」
兩人聊着閑話,房間裏面偶爾能聽到慘叫呻、吟傳出來,稚嫩的,宛若幼獸瀕死嘶吼。
門后的房間很大,在黑暗中彷彿看不到盡頭。
一個嬌小的身影站在陰影的交匯處,腳下蔓延着鮮紅的液體,小腿帶着顫抖,手裏分別拿着武器,上面帶着各式各樣的傷口。
而他身後,依稀能看見四處濺落的液體以及滿地碎肢,屍體上湧現黑色的霧氣,一點一點,慢慢匯聚到少年身上。
怨恨、詛咒、不甘、怨氣與負能量慢慢侵蝕着少年的□□和神經,武器叮叮噹噹的落在地上,少年抱着頭痛苦倒地,如獸類嘶吼。
深夜氣溫寒冷,出了一身冷汗的少年顫抖着從地上爬起,抬起手臂擦去臉上的汗水和血污,沉默地撿起武器,走到牆角的月光下。
那是房間裏唯一的光亮來源,透過高窗可以看到外面明亮的圓月,他坐在牆角,靜靜凝視着那輪月光。
少年抬起手,想要觸碰圓月似的伸開手指,神情麻木。
手指上滿是血污和泥垢,坑坑窪窪的指甲,稍顯扭曲的指節,看起來就像是——怪物的手。
少年面無表情的放下,抱着膝蓋,蜷縮成一團來抵禦深夜寒冷。
「晚上好呀,小傢伙~」
房間裏忽然響起的另一個人的聲音讓少年渾身一顫,繃緊神經暗自戒備,緩緩抬頭。
高窗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人,衣着華麗,身上的薄紗好似浮動的水面,在月光照耀下波光粼粼。
他坐在等人高的窗台上,衣擺無風自動,腳腕上的鈴鐺輕輕響了兩聲。
那人眉眼含笑,從四五米高的窗台上緩緩落入房間,身後的銀色長發如同瀑布般宣洩而下。
少年怔楞地看着他,在那張清麗異常純潔美麗的面容下甚至忘記拿起武器。
滿地血污沒有在對方光潔的腳上留下一點痕迹,那人背對着月光,卻好像自身也帶着光亮一般讓周圍變得清晰明亮。
面前的身影無法用自身匱乏的言語形容,少年不由自主抬高視線,望向高窗外懸於夜空的圓月。
「我的名字是命,要和我一起走嗎,小傢伙?」
突然出現在這座地獄牢籠里的人朝他伸出手,臉上帶着淺笑,如灑落的月光一樣,一點點照亮滿室昏暗。
那一刻少年心底控制不住的跑出一個念頭。
……
「我真是,想死你了,老師。」
與話語完全相反的,是男人充滿戾氣和殺意的攻擊,每一下都帶着破空聲。
幾次攻擊后,男人嘴角咧開的弧度擴大,身影一下出現在對方身前,扣住脖子將人從地上提起。
命握住他的手臂。致命點被人扣住的感覺並不好,呼吸艱難,窒息感緊隨其後,他不禁皺着眉頭。
「沒想到醒來就收到這麼一份大禮。」
兩面宿儺看着被自己扣在手裏的人忍不住低笑,「我真的……高興死了。」
他收緊手指的力氣,看對方露出痛苦的表情,眼底染上興奮。
「這一次,我一定會親手……」
「悠仁,時間到了!」
隨着聲音落下,兩面宿儺臉上的表情發生變化,像是兩個人在做爭鬥,手指不由自主鬆了幾分力道。
追過來的五條悟出現在兩人之間,劈開兩面宿儺的手,將落下的人接住向後跳躍拉開距離,稍有些嚴肅地望着那邊。
「咳咳咳……」
呼吸恢復順暢的命捂着脖子咳嗽了好幾下,模糊的視線同樣注視着那邊,看着對方身上黑色的紋路漸漸消失,隱入肌膚底下不見蹤影,臉上兇狠的神情也變得平和乾淨。
被容器壓下去了啊……
命眯了眯眼,餘光看向身旁還拉着他手臂,看似保護但完全杜絕他逃脫的五條悟。
這也是個老熟人,而且也很麻煩。
將兩面宿儺壓下去的少年倒在地上,似乎陷入了昏迷。五條悟摸了摸下巴,轉過頭,看向身邊的人,嘴角揚起弧度,正想說話就看到對方身體搖晃了兩下,顫抖着眼帘合上眼睛。
五條悟:……
……
清晨,鳥兒輕啼,晨霧繚繞,陽光帶着絲絲涼意。
五條悟推開房門,一眼就看到坐在病床上神色茫然的少年。
他身上還穿着那身華麗至極的神官服,長長的頭髮像是落了滿床的銀河一樣,和周圍格格不入。
五條悟刻意發出一點腳步聲,聽到聲音的少年轉過頭,似乎是想起了昨晚的事情,慢慢露出淺笑。
五條悟腳步頓了瞬,走到床邊拉過旁邊的椅子坐下,趴在椅背上笑嘻嘻的開口:「早上好呀,感覺怎麼樣?」
少年眨了下眼睛,點頭:「早上好,謝謝關心,沒什麼大礙。」
聲音倒是好聽,還挺有禮貌。
五條悟把下巴放在手臂上,歪了下頭。
「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請說。」
五條悟笑眯眯的伸出手,直截了當的問:「我是五條悟,是名咒術師,可以告訴我你和傳說中的詛咒之王,特級咒靈兩面宿儺是什麼關係嗎?」
「我實在太好奇了,千年前被封印至今蘇醒的咒靈,深夜出現在森林裏的你,你們之間是什麼關係,你又是什麼人。」
「為什麼兩面宿儺想要殺你,你們過去有什麼恩怨。」
「這些可以都告訴我嗎?」
五條悟看似隨意的趴在椅背上,感官卻完全集中起來,只要對方露出一點逃跑的跡象他就會將人徹底控制住,然後強行拷問。
要不是這人身上的氣息太乾淨又沒有咒力的痕迹,且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醒來的時候就不會是病床而是地下貼滿符紙的牢房了。
眼罩下的目光銳利異常,五條悟的嘴角卻還是帶着隨意的笑容,讓人半點看不出他心底的真實想法。
「兩面……宿儺……?」
病床上的少年眉頭微蹙,像是感到困惑:「那是誰?」
「嗯?」
少年乾淨的眼底帶着迷茫,是叫人一眼就能望穿的疑惑和懵懂。
「我醒來的時候就在那裏了,然後那個人突然出現……」
他頓了頓,抬手摸着自己的脖子,眉頭皺了皺,像是想到不怎麼愉快的回憶。
五條悟細緻打量對方的神情和□□反應,找不出說謊的痕迹。
「我的話,我的名字是命,大概是個……神……?」
嗯……嗯???
正在思考的五條悟慢半拍回過神,對方不怎麼確信的話卻把他驚的差點從椅子摔倒:「等等,你剛才說什麼?」
「神??」
命點點頭,抿了抿唇,說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感覺睡了很久,不過昨天晚上那個人叫我老師,還說我是神明大人。」
老師?神明?詛咒之王在千年前是神明的弟子??
信息量太大,五條悟都有些懵了,但一直轉動的大腦神經和腦細胞讓他很快回過神來,表情逐漸嚴肅。
他上下打量病床上的人,身上的氣場確實和其他人不太一樣。
神明這種東西一向只出現於傳說裏面,誰也沒見過長什麼樣,但是……
「神明居然這麼弱嗎?」五條悟發出來自心靈深處最真切的疑問,太過直擊心靈的語氣嘲諷力直接拉滿。
命:……
五條悟抓抓頭髮,又問道:「你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
命搖搖頭,有些低落的垂下眼睫。
……好吧,睡太久腦子壞掉的菜雞神。
但日本號稱八百萬神明,有強有弱也在情理之中,五條悟心底還是保持着一點懷疑,只是……
兩面宿儺的老師。
光是這個身份就足以讓五條悟在心底重視起來。
傳說中兩面宿儺是一個強大的詛咒師死後因為怨念過於強烈才轉而變成的詛咒,至於是什麼樣的怨恨無從得知,甚至沒有留下任何相關記載,所以這個所謂神明是在對方人類時期認識的?
但既然是老師,為什麼兩面宿儺想要殺他?而且還這麼弱。
五條悟眯着眼打量,不說別的,那張臉確實對得上神明這個身份,漂亮的不似人類,氣質也很特別,在他身邊就好像……心神都會受到影響,神經不自覺放鬆了。
五條悟有點好奇,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讓兩面宿儺產生那麼大的殺意,這個神看上去也不像會做什麼過分事情的類型。
不過真的會是神明嗎?
雖然沒套出多少東西,但這個人透露出來的信息已經足以讓五條悟重視,他得好好想想。
五條悟離開后,命打了個哈欠,側身躺在床上,望着合上的門板。
【……你為什麼裝失憶?】
0431無法理解他的目的。
躺在病床上的少年弓起身舒展身體,像只慵懶的貓,長長的銀髮隨着他的動作滑落,一些順着床沿落下。
命思索了好一會兒,然後不走心地給出一個氣得0431倒仰的回答。
「唔……大概是為了好玩?」
【……】0431顯然無法相信再有人得知世界即將毀滅的現在還想着玩。
【你認真的?】
「當然是認真的呀~」少年神明皺了皺精緻的臉,捂着腦袋虛弱的躺下:「而且我現在困了,需要先睡一會兒,33,晚安~」
0431:……
安靜的病房裏,命將蓋在身上的被子拉過頭頂,扒拉扒拉,把自己團成團,捂着自己的脖子癟了下嘴。
兩面宿儺復活也就算了,沒想到五條悟也會在……真難搞。
——
五條悟離開病房後去拜訪了另一位當事人,準確來說應該是「兩位」。
比起命單獨病房的待遇,另一位當事人的待遇就差之千里。
畢竟是受害人和加害人之間的區別,加上身為特級咒靈的危險性。
推開地下牢房的門,五條悟進去后將門關上,提起門后的椅子向裏面走了幾步,隨後放下。
然後坐在椅子上趴着椅背靜等着對面被五花大綁綁在椅子上的少年蘇醒。
除此之外,房間從上到下貼滿了黃色的符紙,牆壁上不留一絲空隙。
五條悟打量着這位勇敢吞下不知名物體還順利壓制住特級咒靈的粉發少年。
最後得出的結論是——
普通。
實在太普通了。
甚至感覺不到一絲咒力,怎麼看都只是個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啊,也不對,吞了特級咒物沒爆體而亡這種事不管從哪看都不太普通。
等了沒多久,五條悟就感覺有點點無聊。
他將身體重力向前傾,靠近少年,手做成喇叭狀放在嘴邊,然後嚷嚷道:「喂~~兩面宿儺能聽到嗎?」
「宿儺大人?」
「詛咒之王先生?」
「喂~~~」
「……」
毫無反應,房間裏安靜的只有他自己的迴音。
「聽不到啊……」
五條悟想了想,身體向後,傾斜的椅子恢復原來的水平,然後他將胳膊放在椅背上,下巴壓着,自言自語似的絮絮叨叨:「真奇怪,詛咒的老師居然會是一個神明,這種組合怎麼想怎麼覺得奇怪。」
「還是說是兩面宿儺人類時期的老師?千年前的平安京神鬼好像挺多的,雖然都只是傳說。」
但還是好奇怪,兩面宿儺的態度實在是太奇怪了。
只是發現對方的氣息就殺氣騰騰的,這種態度怎麼也不像是對待自己傳師授業的長輩,更像是……
「仇人?」
五條悟頓了頓,煩惱的抓了抓頭髮,將身體完全趴在椅背上。
「真是的,睡一覺起來居然還失憶了,這種神明大人真的存在嗎?這也未免太弱了吧?」
少年體內一處漆黑的空間,倚靠在白骨王座上的惡靈聽着從外傳進來的聲音,睜開了眼睛。
猩紅的瞳濃郁深邃地像是隱藏着洶湧的血海,佈滿黑色咒文的臉在黑暗中慢慢流露出一點怪異的表情。
像是在嘲笑,又像是譏諷。
失憶?
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