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第136章
當離的近了,才會發現血門的不可撼動。
遼闊無邊際,巍如傾塌的山嶽,洞開的大門內,洶湧的噴吐着無窮無盡的深淵惡念。
惡念濃郁的程度,遠超人類目前所見。
沒有任何儀器能探測出來,也沒有任何儀器能奈住深淵惡念的腐蝕。
於是,洶湧的深淵惡念,呼吸之瞬就傾瀉而下,將整個世界變成了一片恐怖的惡念海。
沒有物種能存活,也沒有生靈能倖免。
唯有死亡和哀嚎。
……
小幼崽站在血門洞開的門邊,她往裏看了一眼,同樣深不可測,看不到門內的盡頭。
黑暗到虛無。
她不自覺往後瑟縮了下,黃昏背脊筆挺,如同洶湧惡念瀑布中的頑石,任何風浪都不能叫他挪動半分。
此時,這個漠然的男人,赤瞳流露出擔憂。
“很害怕的話,我們可以不進去。”他低聲道,眉心皺出三條細細的豎紋。
他又道:“你也可以在外面等我,我進去將深淵處理掉。”
這話一落,小幼崽猛地抓緊他的衣領,驚訝的問:“父父自己進去?”
黃昏點頭:“是的,深淵有可能會影響到你,就算寶寶不進去,我也會找機會去解決。”
祂不會容許任何外因,影響到幼崽的成長。
祂的幼崽,應該是按照自我的意願去長大。
小幼崽眼圈又紅了,她埋頭到黃昏脖頸,拿濕漉漉冰冰涼的小臉,不斷去蹭他的脖子,就像是拱奶的小貓貓,帶着依戀和眷戀。
“父父,”她嘴裏含糊的重複這兩個稱呼,“父父不用,父父說過,這是娜娜的益智遊戲,所以娜娜要自己玩的……”
這是她想要做的事,和父父沒有關係的。
黃昏接連又嘆氣,整個人都滄桑了。
他摸着幼崽的小腦殼:“那遇上過不去的困難,一定要喊我知道嗎?”
“我是你父父,我會什麼都幫着你。”
即便是,現在反悔不想玩遊戲了,祂也是應允的。
小幼崽不斷點頭,她吸了吸哭到粉紅的小鼻音,用黏糊的奶音說:“娜娜知道,父父就在這裏放娜娜下來。”
黃昏慢吞吞的把人放下來,親自送到門內。
小幼崽甫一出小空間,雙腳出現在深淵惡念的洪流里,那些惡念唰的就自動分開,如同摩西分海,自發的為小崽兒讓出一條道來。
腳尖落到鬆軟的黑色地面上,小幼崽周圍三米,已經沒有任何惡念了。
她仰頭,看着身處小空間的父父,像往常出門般揮了揮手:“父父再見,等娜娜一會,一會會的我就出來了。”
黃昏點了點頭,赤瞳幽遠而溫和,也如同每個早上那樣,目送她走出家門,去到學校的模樣。
接着,他的身影緩緩就變的虛幻而淺淡,直至最後消失在惡念洪流里。
小幼崽看的眼皮一跳,她近乎本能的喊了聲:“父父?”
“我在。”黃昏的人影看不見了,但在小幼崽呼喚之時,第一時間就做出了回應了。
小幼崽抬頭,四處看了看,在很高很高的地方,她隱約看到了一雙熟悉的赤色。
那抹赤色,始終保持俯視的姿態,凝望在她身上。
尤娜娜知道,那是父父的眼睛,父父一直都會在那裏注視着她。
這下,小崽兒無比的安心了。
父父在的,娜娜就什麼都不怕。
娜娜要去教訓不聽話的寵物,要回去把家裏搗亂的壞蛋打一頓!
不過,娜娜先要把這堆垃圾收回去。
想到這裏,她轉了個身,從大開的血門裏往下看。
底下,是一片片翻滾的惡念海,而在那黑暗的惡念海中間,仍舊有一抹微弱的光芒,像是陷入絕境的孤島,在黑暗裏做垂死掙扎。
那是,中央城。
那裏仍舊還有倖存的人類,在負隅頑抗。
即便知道一切都是無力回天,可也絕對不坐以待斃。
微弱的光芒,小小的中央城,從血門的高度看下去,小的就像是一顆鵝蛋。
小幼崽看了會,隨後緩緩伸手。
白嫩的小肉手,手心朝下的覆蓋姿勢,短細的手指頭,能使出來的勁也小小的。
她表情微微恍然,近乎本能的吐出一個字:“去。”
轟!
一聲巨響,還帶着鐵釘的血門,從天而降,矗立到中央城的東方,門板朝着城外。
轟轟。
第二聲巨響,同樣有殘破痕迹的血門,出現在中央城西方。
轟轟轟。
第三聲巨響,另一道血門落到了南方。
轟轟轟轟。
第四聲巨響,第四道血門出現,像一柄旗杆,直直插進中央城北方的土壤里。
看到這幕的眾人,表情震驚又絕望。
又多了四扇血門,又多了四扇!
這哪裏是還有活路的呢?
然而,下一刻,小幼崽肉肉的五指一捏。
吱嘎,吱嘎,吱嘎。
四扇血門同時洞開,展露出了門內的不同小世界。
與此同時,一股強大的吸力從四扇血門內部傳出來,那吸力化為肉眼可見的颶風,呼啦啦的就將淹沒中央城的惡念吸收一空。
與此同時,四扇血門矗立在四個方向,形成平衡制約之勢,將整座中央城維持在一個吸力的類真空環境下。
濃郁如黑水的惡念,一點點被吸收殆盡,整座中央城重新顯露出整潔的街面,以及座座高樓。
空氣里乾淨了,瀰漫的惡念稀薄着逐漸消退。
避難所里的人類,愣愣的反應不過來。
這四扇血門,不和天上那扇大血門是一夥的?
這四扇血門,拯救了人類?
被惡念侵蝕,精神出現恍惚的秦冰,慢慢站起身來。
她晃了晃腦袋,難以置信的問身邊人:“我們得救了?誰救了我們?”
所有人全都不自覺的抬頭,透過翻滾不清的惡念,隱隱約約的似在那扇大血門口上,看到只矮墩墩的小身影。
眾人不約而同的心頭一跳,那身影是……
“尤娜娜!”
一聲尖銳的呼喊,從聖山的方向傳過來,在中央城上空激蕩開一圈圈的迴音。
眾人就見,一道纖細的身影,宛如折翅的飛鳥,身上還帶着鮮血殘肢,可卻悲鳴了一聲,義無反顧朝天空中的血門飛撲上去。
“小艾!小艾!”蘇教授蒼老的聲音,跟着隨後響起。
那道身影在這一聲聲的呼喚里,動作猶豫了起來。
邪種艾蒂轉身,少女蒼白的臉上是堅定。
她凝望着蘇教授說:“爺爺,我……我去幫小娜,我很快就回來。”
蘇教授老淚縱橫:“你可能,可能根本就回不來。”
艾蒂被扭斷的四肢,在飛快的自主復原痊癒。
“爺爺,”她笑了笑,“小娜肯定需要我,她是我唯一的朋友啊。”
“唯一”的形容,本身就背負着沉重的負擔。
但在那負擔背後,卻是如同信念般的牢固情感。
不因物種不同而變淡,不會因距離而疏遠。
艾蒂毫不猶豫轉身,宛如撲向燈火的飛蛾,絕然的朝着尤娜娜而去。
中央城避難所里,一個接一個的人類慢慢走出來,每個人都是抬頭仰望的姿勢。
望的脖子都酸了,望的眼睛發澀,望的滾燙的液體從眼角流下來。
那抹矮矮的、小小的身影,在黑暗和血紅交織的天幕上,沒有光照耀,卻仍舊閃亮如晨星。
那是,聖潔的靈魂在發光。
嗚嗚嗚嗚。
很輕的啜泣聲傳來,先是只有一個人忍不住在哭泣,接着是成片的人紅了眼,咬着唇,從喉嚨里發出壓抑的嗚嗚聲。
既悲痛又沉重。
秦冰吸了吸鼻子,接連往身上注射了三支精神穩定劑。
冰涼的液體進入體內,讓精神穩定又清爽。
她一別清除□□喝道:“現在,重新徵集自願者敢死隊。”
“有誰願意同我進血門的?立刻站出來!”
她的眼睛通紅:“普通人,幼崽和老人留下。”
他們龜縮在避難所里,沒道理這是單單等待着被拯救。
尤娜娜她才只有六歲啊!
秦冰每每想到此,就心痛難當。
拯救人類,他們也該一起出力!
“我!”
“秦部長,我是神選者,算我一個!”
“還有我,我雖然是普通人,但是是部隊裏的狙擊手。”
“我我我,我一定要去,你們誰都別跟老子爭。”
“大不了就是一條命,十八年後我又是一條好漢!”
……
爭先恐後的發言,爭先恐後的出列。
不到一分鐘,秦冰就集結一百來號人。
她大手一揮:“很好!我們就讓天上那狗逼好生看看,人類就是全死絕了,今天也要把它門板給拆了!”
“所有人聽令,儘可能多的帶上裝備,十五分鐘后隨我飛上去。”
“帶上燃燒木倉。”蘇教授被眼隼從聖山背下來。
他本就滄桑的面容,在艾蒂離開后,似乎背脊都佝僂了。
他不忘提醒:“深淵第一層是邪種層,第二層是血肉空間,其他未知。”
“我建議你們裝備上足夠多燃料的燃燒木倉,如果沒法對付第一層的邪種,那就不要猶豫,直接去第二層血肉空間。”
“血肉空間孕育污染種,這玩意兒怕火。”
這幾句話說完,蘇教授就喘的厲害。
他咳嗽起來,咳的像是要將心肺都給咳出來。
秦冰正色:“教授還請您保證身體,剩下的人類就全交給您了。”
如果此次浩劫結束,人類還有存活,那麼後續的光復工作十分需要優秀的管理、科研人才。
毫無疑問,沒有人比蘇教授更適合領導人類前進了。
蘇教授笑了笑:“我盡量,你們也要活着回來。”
非常時刻,當下的每一個人都是人類最寶貴的資源。
“啪”的一聲,秦冰腳後跟一併,挺直了身軀,莊嚴肅穆的朝蘇教授敬了一禮。
她身後的百人敢死隊,也啪啪啪幾聲,朝蘇教授和剩下的人類敬禮。
此去一別,將生死不知。
興許這一眼,就是最後的訣別。
再沒有比這更令人痛心的事了,可明知前途難料,也必須去做的事。
加上秦冰,一共一百零一人,這些人忽的齊聲大喊。
——“黎明不至,我即為光!”
一百零一個人,就是一百零一道照亮黑暗的曙光。
十五分鐘后,這隊人馬在秦冰的帶領下,順着拉拽血門的九根拉繩,直接咻咻的飛射而上。
後續,蘇教授還會通過這九根拉繩,往血門裏空投燃料物資。
務必將人類現有的所有資源全部都用上!
與此同時,尤娜娜已經轉身走進了血門裏。
她用從前貪婪邪種四隻的血門,暫且在惡念海里,吸出一片凈土。
至少,在解決深淵之前,能最大限度的保護現存人類。
她一步步往裏走,門內洪流般的惡念,在她面前都自動分列左右,讓出可以通行的小道。
小幼崽想了想,右手再是一翻,半米長的小長刀頓時在手。
在她腳下,陰影翻滾疊起,時而是金燦燦的刺蝟冒頭,時而是幽藍的漂亮蝴蝶。
一同的,還有幾道黑貓身影,間或在她腳邊遊走。
小幼崽單手提着窄刀,雖然仍舊對深淵沒什麼記憶,可身體卻本能的往前走。
她臉上漸漸浮起茫然,腳下也越走越快,片刻后竟是噠噠小跑起來。
刺蝟先生忍不住問:“娜寶寶,你要去哪裏?”
小幼崽沒有回答,只抿着小嘴一個勁往前跑。
蝴蝶夫人猶豫了下,它一扇動翅膀,小幼崽身後就舒展出幽藍的蝶翼。
蝶翼震動,小幼崽咻的就躥了出去。
須臾,惡念洪流稀薄了,一座座造型嶙峋的石柱出現。
有長的像蘑菇的,也有長的像石鐘乳,形成了一片奇奇怪怪的石柱林。
這場景……
尤娜娜睜大了眼睛,她的血門世界裏有過的!
她再抬頭看,不期然就對上了一座座鐵門小黑屋!
每一扇小黑屋裏,都有一隻邪種在裏面。
密密麻麻的鐵門黑屋,以金字塔的形狀排列,懸浮在石柱之上。
放眼看去,視野之內,儘是被關押的邪種。
饒是如此,在石柱林間,仍舊還有很多邪種在遊盪。
有小幼崽眼熟的巨人邪種,雙手長的垂至地面,還有游曳在黑屋間的龐大骨鯨。
那骨鯨周身半腐爛,時不時掉落下帶蛆蟲的爛皮爛肉。
那些腐爛的血肉落到地面,就形成一隻只新生的小邪種。
當小幼崽甫一出現,遊盪的邪種們全都停下腳步,齊刷刷的朝她看過來。
尤娜娜握緊了窄刀,面容緊繃。
一時間,整座石柱林都陷入了死寂,似乎連漂浮的惡念都僵住了。
小幼崽謹慎抬腳,悄悄往後退了半步。
然,她還沒抬起前腳。
轟隆!
驚雷巨響,霹靂在整座石柱林上空。
嘩啦啦嘩啦啦,嘩啦啦。
無數鐵門打開的聲音,在上空響徹成一片。
小幼崽抬頭,黑瞳猛然一縮。
鐵門小黑屋全開了!
小黑屋的邪種們,蠢蠢欲動的開始往鐵門外爬。
“不準!”小幼崽往前一步,奶唧唧的怒道。
但她一動作,遊盪的邪種們也跟着齊齊動作,堵在她的前路上,阻攔的意味十分明顯。
起先,小幼崽沒注意,但被攔了幾次后,她倏的就反應過來了。
“唰”手上的窄刀一指頭,矮墩墩的幼崽非常有氣勢的問:“你們也不聽我的了嗎?”
一股濃烈的冒犯,化為汩汩怒意,登時就叫小幼崽生氣!
她用力跺腳:“不聽話的壞東西!你們都不聽話!”
簌簌簌簌。
她腳下的影子,逐漸疊盪而起,在小幼身後化為巨大的金色刺蝟。
根根金色的尖刺,在惡念里泛出幽冷的光芒。
唧唧唧!
刺蝟先生尖嘴一張,朝着一眾邪種咆哮低喝。
游曳的邪種們猶豫了兩下,站着沒動作了。
可小黑屋裏的邪種,此時已經有近三分之一都爬出來了。
那些沒出來的,明顯都是頗有智商的。
其中,一隻脖子上長着四顆腦袋的邪種分裂者,靜靜在鐵門小黑屋裏注視着小幼崽,它沒有絲毫違逆的動作。
四顆腦袋裏,面容滄桑的老人頭低聲道:“都是一群蠢貨。”
果不其然,生氣的小幼崽舉起左手,細細短短的五指張開。
她說:“父父說了,對不聽話的寵物,就該統統清除掉換乖的。”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小幼崽左手唰的往下一放。
鏗鏗鏗鏗鏗。
洞開的鐵門,頃刻變形扭曲,突突突突冒出一根根鋒利的尖刺。
嗖嗖嗖嗖。
只眨眼,密密麻麻的尖刺往下激射,像是透骨的鋼針,死死的將擅自跑出去的邪種們釘死在地面上。
連帶的,那些游曳的邪種們,也一併受到了波及。
一眾邪種倉惶找石柱躲避,跑出鐵門的邪種調轉屁股,沒命的往鐵門小黑屋裏跑。
有僥倖的邪種,僥倖躲回了安全的小黑屋裏,蜷縮成一團畏懼的望着小幼崽,一整個瑟瑟發抖。
小崽兒臉上非常沒有表情,一個照面清除了一波不聽話的邪種,她並無任何情緒。
“還有誰?”她站在地面,小奶音既軟又冰的問,“還有誰不聽我的話?”
死寂!
絕對的死寂!
沒有任何一隻邪種敢吭聲,不管是被關着的還是遊盪的邪種,在小幼崽面前大氣都不敢喘。
小幼崽緩緩舉酸的手,幽深的視線掃過每一隻邪種。
但凡視線稍一停頓,被注視的邪種必然開始發抖。
矮墩墩的小崽兒面無表情極了,稚嫩的眉宇威嚴的一逼。
奶颯奶颯的,讓一甘邪種肢體一軟,噗通噗通全都跪下了。
它們,臣服。
並仰起脆弱的脖頸,祈求套上狗鏈。
然而,小幼崽嫌棄!
醜醜的,還臭臭的,她不喜歡邪種。
緩緩的,小幼崽的視線對上四顆腦袋的分裂者。
她歪頭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是你啊。”
小崽兒一勾手,那隻分裂者還沒反應過來,下刻已經跪到了小幼崽面前。
老人頭一驚,連忙謙卑的道:“見過主人,自第一區一別,我無比的思念您。”
那隻邪種,卻是當初在第一區,被第三貴族的亞瑟家當寵物養的那隻。
當時,還是小幼崽親手為之晉級的。
小幼崽問:“怎麼去第二層?”
邪種分裂者里,代表着最高智商的老人頭立刻意識到,機會來了!
它指着頭頂說:“在金字塔頂上。”
頓了頓,它又道:“第二層我聽說是整片的血肉空間,您可是有準備了?不然我擔心您會吃虧。”
深淵層級之間,並不融洽。
層級和層級存在競爭關係,一有機會就會想要吞掉對方,擴大自己的區域。
小幼崽抬頭看了看,臉上露出嫌惡:“我要燒了它!”
她說過的,要把那坨爛肉燒成灰!
分裂者立刻獻媚:“我有今日都是主人賜予,請允許我為主人出一份力。”
言下之意,帶上我快帶上我!
小幼崽扭頭看着它,跪在面前的分裂者,四顆腦袋都露出了虔誠的表情,似乎真的是很感激她。
小崽兒沒在對方身上感受到別的想法,遂點了點:“可以的,我把其他邪種給你管,誰不聽話就吃掉誰。”
這話一落,轟然一聲。
陳列如金字塔的鐵門小黑屋唰的齊齊打開,龜縮在裏面的邪種皆是一愣。
現在能出去了?
那出還是不出?
剛才被釘死的邪種,屍體都還躺在地下,橫七豎八觸目驚心。
小幼崽指了指分裂者:“都聽它的。”
少部分同樣高智商的邪種:“……”
陰險狡詐的狗東西!
分裂者絲毫沒得意忘形:“主人,我們這就送您上去。”
一隻一隻的邪種,從地面開始伏跪,霎時就形成一道蜿蜒的天梯。
小幼崽踩上去,一步步的往上走。
當她走到半空中的時候,微微往下俯視。
石柱林里,黑色的惡念飄蕩,一如那些飄蕩的邪種。
所有邪種就聽她說:“帶上它們,不聽話就吃掉。”
娜娜不需要不聽話的看門狗。
遊盪的邪種齊齊一僵,蹭的就跑過來,乖乖的排着隊。
有那動作慢一絲的,當即就被獰笑的邪種撲上去,三兩下撕咬成碎肉吃掉。
場面一度殘酷又血腥。
但尤娜娜冷然的看着這一切,又圓又大的眼瞳里,看不到絲毫的情緒波動。
此時的小幼崽,渾然就是和邪種相似的物種。
她沒有人類的情感,也沒有任何的情緒,精緻的如一樽陶泥人偶。
當艾蒂趕到血門裏,她一眼就看到這模樣的娜娜。
遙遙的,隔着很遠的距離,小幼崽的視線落到艾蒂身上。
霎時間,睥睨又強大的氣勢傾軋過來,叫艾蒂雙膝一軟,噗通就跪到地上。
艾蒂震驚:“???”
小娜?
在這裏,見到最好的朋友,小幼崽臉上仍舊是沒有表情的。
她看過來的眼神,陌生又冷淡,和看其他邪種毫無區別。
有邪種看着兩人,猶豫了下,突然就朝艾蒂撲咬過來。
不聽話的邪種,允許被吃掉。
“小娜?”艾蒂抬手一擋。
咔嚓!
少女纖細的小臂被撕扯下一塊血肉,鮮血淋漓,很是駭人。
但她的視線,一直都落在尤娜娜身上:“小娜,是不是你也被控制了?”
她的唯一摯友,最是柔軟純善,是絕不會有這樣眼神的人類幼崽。
那隻咬掉艾蒂血肉的邪種,嗅着血腥味,二次怒吼着撕咬過來。
艾蒂仍舊站着不動。
邪種的腥臭撲面而來,艾蒂甚至看到了尖牙縫隙里,殘留的碎肉殘皮。
那是,她的血肉。
臉色蒼白的少女,站在一片黑暗之中,視眼前醜陋的同類為無物,就那麼眸光深邃的凝望着邪種天梯上的小幼崽
說時遲那時快,耀眼的金光像一道金剪,嗤啦一聲劃破惡念,宛如神兵利器,咻的就戳進那隻邪種的身體裏。
從背後刺入,再從前胸透出。
徹底的貫穿!
那是尤娜娜的刺蝟尖刺!
艾蒂笑了起來,縈繞在周身的情緒鏈,也歡快的扭動起來。
她站起身,踩着那隻死去的邪種:“小娜,我來幫你。”
她的信念源於她。
她的強大源於她。
她的精神石源於她。
那麼,為她的唯一摯友,捨去這條命那也是理所當然的。
艾蒂一步步朝尤娜娜靠近。
她踩過無數的屍體,腳下蔓延出邪惡的情緒鏈,將那些邪種的屍體蠶食一空。
所過之處,皆是具具白骨。
當艾蒂走到邪種天梯跟前時,蒼白的臉上浮現長出紫黑色的紋理,那圖案就像是皮下的毛細血管顯露了出來。
她的指尖長的更尖更長,從後背的蝴蝶骨上,緩緩的生長出一根根潔白的骨刺。
當所有的骨刺長完整,那赫然是一對宛如蝙蝠翅膀的骨翼。
倒彎的尖刺,鋒利的爪鉤,閃爍着森白的冷光,將纖弱身姿的邪種少女,襯托的宛如邪惡的魔女。
骨翼稍稍震動,尤娜娜只覺臉上拂過冷風,下一刻艾蒂就站在了她面前。
她拉着熱乎乎的小肉手,輕輕的貼到臉上:“小娜,讓我幫你好不好?”
就像是,曾經你對我的不放棄,你對我的拯救那般。
同樣的,艾艾也想要如此同等的對待小娜。
尤娜娜此時的狀態很奇怪,奇怪到她自己都意識到了。
比如,她此時看着艾蒂,心裏很清楚這是娜娜的好朋友,可卻沒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
以至於,在那邪種第一次撕咬下艾蒂血肉的時候,她都沒反應過來。
一直到第二次,她認知到艾蒂有生命危險,宛如死水般的情緒,適才激起一點點的漣漪。
小幼崽扔出了尖刺。
此刻,面對艾蒂的請求,她想要答應的,但卻沒辦法點頭。
小幼崽擰起眉頭:“艾艾,我好像生病了……”
她邊思考邊說:“我可能會做不好的事……”
“沒關係。”艾蒂一把抱住她,“我可以提醒你,你對任何不好的事,我都幫你。”
小崽兒點了點,摸出根金色的尖刺塞過去:“我要是做很壞的事,艾艾你就用這個扎我。”
艾蒂手抖了一下,控制着想扔出去的衝動,很勉強的點了點頭。
小幼崽這下放心了。
她拉住艾蒂的手,大步往上爬:“走,我們去燒肉串。”
“肉串啊……”艾蒂舔了舔嘴角,“是上次那種污染種嗎?”
小幼崽點頭:“對,我們現在就去第二層燒死它!”
說完這話,她還指着跟在後面的一眾邪種:“看到沒有?我帶它們一起去啃肉。”
深淵第一層的邪種,整個都跟在了尤娜娜身後,烏泱泱的一大片,看着就很壯觀。
艾蒂眼睛都亮了:“有烤肉還有這麼多儲備糧,小娜我帶的調料不夠。”
她可是很久都沒吃過飽飯了。
一眾邪種:“??!!”
@
深淵第二層。
沒人知道這處空間的坐標,只能順着第一層的邪種金字塔,通過一道狹窄的洞口,才能進入其中。
安靜。
血肉蠕動生長,擠擠挨挨,像一坨坨肉紅的怪物,在這些肉團上,散落着一枚枚的污染種。
或大或小,或橫躺或豎立,污染種隨意的散佈在整個第二層。
突然,嘰咕一聲。
肉塊和肉塊之間,撐開一米直徑的柔軟腸膜。
腸膜像是泄殖腔,嘰咕嘰咕的蠕動幾下后,一枚滿是黏液的污染種,從腸膜里滑了出來。
墨綠的黏液,濕噠噠的淋濕那一片肉塊。
那枚污染種滾動幾圈,隨後停了下來,宛如個大號的雞蛋。
大片大片肉紅色的血肉空間裏,污染種不斷在這樣被生育下來。
不過,因為沒有邪種孕育其中,或者沒有寄主供應,這些污染種就全是發育未完全的瑕疵品,沒有任何作用。
驀地——
“轟”一聲巨響。
龐大、臃腫的血肉,某處劇烈的鼓脹起來,一會凸起一會凹下去。
“轟轟”又是兩聲響,猛然間背生骨翼的少女,將那血肉打出個洞,唰的從洞裏飛出來。
艾蒂驚呆了。
好多!好多的嫩肉!
口水不爭氣的嘩啦啦流下來,她趕緊回頭搖人:“小娜快飛上來,好多蛋好多肉。”
這話一落,奶唧唧的小嗓音冒出來:“來了來了……”
小小一隻的人類幼崽,被四顆腦袋的邪種分裂者托舉着,從□□里冒出來。
她像只可可愛愛的小兔子,乍一冒頭,就看到滿地的香甜胡蘿蔔!
“哇,真的好多肉!”小幼崽爬出來,想放火燒的心思蠢蠢欲動,“這麼多這麼厚的肉,可以夠我燒好久?”
她回頭跟分裂者說:“都上來吃肉。”
雖然是不喜歡的寵物,但看着還算聽話的份上,娜娜不介意喂一點肉肉。
她站在□□口子上,上來一隻邪種,她就用拍狗頭的姿勢拍它們腦袋。
“聽話,乖狗狗才有肉吃,記住了嗎?”小幼崽不忘敲打,就非常會訓狗。
一眾邪種早饞的口水橫流,嗷嗚一聲,有尾巴的搖尾巴,沒尾巴的吐舌頭舔小崽兒鞋子,總歸各個都很狗!
“自助!”艾蒂已經插筷上鍋了,“小娜,在大災變之前,這種就叫自助餐!”
她在書上看到過!
小幼崽也有點饞,不過這些血肉,她還知道自己不能吃。
於是,她從艾蒂那借了火,看見肉繭就湊過去燒。
“壞東西,把你燒成灰粑粑!”小幼崽眼睛晶亮,眼瞳里倒映着橘色的火苗,興奮的小臉都紅了。
一邊的艾蒂,是個講究的邪種美食家,她才不跟其他嗷嗷啃生肉的邪種一樣。
她後背的骨翼一揮,唰的剖開層層血肉,只取最裏面的一塊熱乎的嫩肉。
那嫩肉只有拳頭大小,可卻蘊含了最精純的能量。
接着,看着就很溫婉的少女,直接原地起灶生火。
“食物”的做法裏,她最偏愛生煎。
連熱騰的血一起,直接剔除了肉筋膜,用粗鹽和黑胡椒稍加腌制,跟着放進平底鍋里開煎。
前後只需要三四分鐘,將肉煎的兩面金黃即可,這樣煎出來的只有三分熟,入口非常細嫩多汁。
咕嚕咕嚕。
小幼崽嗅到香味就饞了,她火也不燒了,直接湊過來:“艾艾,你煎的什麼?你怎麼煎的,給我看看呀。”
艾蒂知道她不能吃,遂無比可惜的道:“很嫩的,有點像牛排肉的口感,但更血水鮮美,還有很精純的能量補充。”
她動作優雅的叉起一塊,給尤娜娜看清楚了后,在慢條斯理的送進嘴裏,閉上眼睛,滿臉享受的咀嚼起來。
美味!
“吸溜,”小幼崽吞口水,“真的那麼好吃嗎?比牛排肉肉還好吃?”
艾蒂點頭:“是的,恰到好處的肉和血的比例,又只有三分熟,加上黑胡椒的腌制,很好吃,特別好吃!”
小幼崽受不了,眼巴巴的腦袋湊過去:“艾艾艾艾,你給娜娜聞一下,娜娜不吃,我只聞一下下就可以。”
小崽兒分明饞的不行,但還是說只聞不吃。
艾蒂給她聞,還強調:“小娜,爺爺教了我烹飪,我現在廚藝很好的。”
等回去了后,她可以給小娜做飯!
小幼崽根本沒注意她說了什麼,她低頭深嗅一口,頓時整個人都驚呆了。
這味道……
“嘔,”她推開艾蒂的盤子,整隻痛苦的乾嘔起來,“臭臭……艾艾好臭啊……”
明明就不香,娜娜聞着是臭的!
艾蒂不信,她又聞了聞:“很香呢,不臭啊。”
她把盤子推過去,小幼崽捂住鼻子,唰的就後退。
“拿開,”她眼睛都被熏紅了,“它很臭,艾艾你不要吃了。”
艾蒂看了看肉,試圖的又吃了一塊,這次細細品味,確實非常的香。
她一沒忍住,又接連吃了好幾塊:“小娜很香很香哦。”
小幼崽震驚了。
她的表情逐漸裂開,整隻都很崩潰。
她甚至抬頭,急急喊道:“父父,小艾在吃臭粑粑,娜娜攔不住。”
正大快朵頤的艾蒂:“……”
這還能不能好好吃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