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第135章
對污染種的善後和清理工作,急需着人處理。
鑒於尤娜娜現在的情況,秦冰並未去問詢,倒是蘇教授那邊,在帶回來艾蒂后,他得到了很多新的信息。
蘇教授是極為罕見的腦域能力者,他對艾蒂的每一句問詢,看似平平無奇,可都有特別的用意。
邪種艾蒂竟是比尤娜娜還好說話,她對蘇教授並無隱瞞,將記得的事都說一遍。
蘇教授綜合了信息,最後得出了非常有用的數據。
……
秦冰一連看了好幾遍資料,對深淵層級的推測,死死的擰起了眉頭。
不過,她也沒耽誤事,一邊讓光安排人清除污染種,一邊準備開會討論深淵的事。
穿着防護服的清道夫,端着燃燒槍,在離污染種兩米遠的地方噴射火焰。
一簇簇高溫火焰,嗤啦噴射出來,煅燒到肉繭上,燒的污染種唧唧慘叫。
不多時,中央城上空就飄蕩着一股燒焦的肉香味,燒成灰燼的黏液和血肉繭子,在地面匯聚出一層層的油污,雖然噁心,但燒的很讓人過癮。
小幼崽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處處火光,遺憾的嘆氣。
這麼好玩的事,可惜她不能參加。
黃昏擰了熱帕子,給她擦臉又擦手,見她滿臉的可惜便笑了。
“下次又燒就是了,”他用力揉了把毛茸茸的小腦殼,“只要知道坐標,我隨時都能帶你去。”
還能順帶捎上汽油和燃燒槍,怎麼燒都可以。
小幼崽皺起眉頭,努力想了想。
過了會,她搖頭:“不知道坐標,它會到處跑,娜娜從前最討厭的就是它了,到處亂拉污染種粑粑。”
這話里蘊含的信息量有點大,黃昏不動聲色,並未表現出任何異常。
他只是狀若平常的問:“你說的是只狗嗎?這麼不乖怎麼不栓上狗鏈?”
狗鏈?
小幼崽眼睛一亮,小手一拍桌子:“狗鏈!我要一條狗鏈!”
黃昏思考了一秒鐘:“估計秦冰和第四區區長他們才有。”
聞言,小幼崽半點不客氣,她抓住黃昏的袖子:“你幫我去要,讓他們給我弄條狗鏈,要這麼長這麼粗的。”
她張開胳膊比劃,理所當然的神色,似乎並不認為這是不禮貌的索取。
黃昏點了點頭:“可以商量,不過他們現在很忙,晚點我去提。”
小幼崽同意了,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晃着小短腿。
她嘴裏發出哼哼的小調子,似乎想到了狗鏈栓上狗脖子的場景,歡喜的彎起了眼睛,還翹起了嘴角。
小幼崽又在笑。
她仍舊是沒自覺的,黃昏之前從未提醒過。
可現在,他捏捏她小臉,赤瞳欣慰:“寶寶,你剛才在笑。”
小幼崽看他一眼,啪的打開他手:“別捏我臉,我沒笑你看錯了。”
黃昏皺眉,看了眼被拍掉的手背:“你剛才的行為……”
小崽兒偏頭看他,沒有覺得哪裏不對。
她不喜歡被捏臉,所以就不準捏她。
黃昏正色:“你剛才沒有禮貌。”
小幼崽眨眨眼:“沒禮貌又怎麼樣?我為什麼要有禮貌?”
聽聞這話,黃昏眉頭皺的更深了:“你以前很講禮貌,不會這麼失禮。”
不管是對任何人,即便是不喜歡的,小幼崽也會客客氣氣的。
小娜娜坐直了:“我說過了,我就是這個樣子,禮貌是以前的人教我的,我要乖要禮貌,他們才會喜歡我。”
所以,她只安安靜靜捏陶泥,在哪裏都很乖很聽話。
黃昏沒懂這其中的邏輯:“那為什麼你現在不那樣做了?”
尤娜娜手撐着腦袋:“什麼為什麼?我不想那麼做了。”
她理所當然的口吻,帶着孩子氣的任性,還非常的喜新厭舊,就像是上一秒喜歡的玩具,下一秒就棄之如敝屐。
莫名的,黃昏感覺到絲縷的不舒服。
祂怎麼把幼崽養成這樣了?
不是說不好,只是乖巧和不乖之間的落差,一時間總是會不習慣。
從認識那會起,她在祂面前一直都很乖。
小幼崽敏銳,一下就捕捉到黃昏的情緒。
她緩緩正色了:“我早說過的,我不乖我還可能會很壞,是你說我什麼樣子都會喜歡。”
“你說過,我是你最喜歡的幼崽!”
她抓着衣擺,小肉手逐漸用力,漆黑圓溜的眼睛裏,緩緩浮起躁動和小委屈。
說了又做不到,那為什麼還要對娜娜那樣說呢?
黃昏否認:“沒有,我沒不喜歡你。”
他斟酌着詞語:“適應,我需要適應性格有差異的你。”
頓了頓,他又說:“就像你之前,總覺得和薩菲萊斯的我,相處着不那麼習慣一樣。”
這麼一說,小幼崽勉強接受。
她吸了吸小鼻子,看他一眼:“那我,我原諒你。”
黃昏嘆氣:“我其實在想,你會不會是只受了深淵的影響。”
每一次,小崽兒行為無比割裂的時候,一定是動用了吸收能力,吸收了深淵裏的東西。
這個問題,小幼崽還從沒想過。
她稍稍一回想:“好像是哦。”
吸收深淵惡念,吸收污染種的黏液,都會讓她精神變得沒有任何波動。
黃昏認真的說:“寶寶,不要讓任何東西影響你。”
他注視着她的眼睛,在那雙黑溜的眼瞳里,映出點點赤紅。
“我會接受任何模樣的你,可以跟你保證,對你的喜歡永遠都不會減少。”
“但前提,那是真正的你,絕非是被影響、被操控的你。”
……
想到自家的幼崽,有可能潛移默化操控的嫌疑,面容俊美的男人,表情登時就冷了。
小幼崽瞄他一眼,挪挪小屁股,又瞄他一眼,猶猶豫豫的伸出一根指頭,像只不好意思的小兔子,輕輕鑽進黃昏的大手裏,勾住了他的食指。
黃昏垂頭看了眼,順勢就握住了小肉手。
他聽她很奶很小聲的說:“我會記得你說的話。”
她會做到的,希望他也能說到做到。
黃昏勾了勾薄唇,深淵始終是個問題,為了小幼崽的行為穩定,還是需要解決的。
於是,他道:“什麼時候帶我見一見你那隻不聽話的寵物?它要敢對你齜牙動爪子,我就敲掉它的爪牙。”
這種小維護,讓小崽兒有一種兩人才是緊密的一夥。
她眼睛亮亮的,那張無甚表情的臉上,緩緩浮起黏糊的歡喜。
她勾着他的食指晃了晃:“不知道的,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去。”
私心裏,她不太想回去。
想了想,她又補充解釋:“不止有不聽話的寵物,還有會吃娜娜的大怪物,我不想回去。”
她很喜歡現在的生活,有喜歡的人類,還有面前的父父,也還有艾艾……
總之,她不想回去。
黃昏心裏有數了:“可以,不想就不回去。”
合適的時候,他抽空自己跑一趟解決了就是。
黃昏幾乎事事都順着小幼崽,這讓尤娜娜覺得快活,她說不出來但是很喜歡這種感覺。
小崽兒想了想說:“我以後會對你禮貌的。”
如果他覺得禮貌很重要,那麼她還是願意去做。
黃昏低笑了聲,只靠“我想”準則行事的本我小幼崽,竟學會為他讓步妥協了。
祂所有的主意志都軟了,就像是在陽光下融化的奶油,連空氣里都是香甜。
他道:“禮貌是人類的禮儀規矩,我不是人類,也不看重這個。”
男人寬厚乾燥的大手,輕輕蓋住了小幼崽的腦殼。
“但你現在是人類,你也說喜歡做個可愛的人類幼崽。”
“在人類里生活,偶爾還是可以稍微遵守一下人類規則。”
……
小幼崽不太懂:“為什麼偶爾要遵守?”
娜娜不想的時候就不遵守。
黃昏捏捏小呆毛:“這大概是,偶爾遵守會帶來便利,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小幼崽懂了:“行的叭,我需要便利的時候會遵守一下下。”
黃昏挑眉,從前是太乖太沒自我個性,現在是個性也太突出了,凡事總有自己的想法。
邪·老父親·神忽然就體會到,面對青春叛逆期的子女苦惱。
祂的幼崽,這還沒進入人類青春期,就開始小叛逆了。
祂有丟丟的惆悵,然而更多的還是歡喜。
祂的小崽崽啊,越來越鮮活了。
然而,黃昏沒想到,說開了的小崽兒,就更……放飛鮮活了!
她不高興了,一定會發脾氣。
她沒玩盡興,一定會跺腳。
她想做的事不被允許,一定會扭頭就不理人。
……
黃昏:“……”
老父親有丟丟的憂傷,人類幼崽太難養了。
好在艾蒂回來了,小幼崽多數時候都跟她玩一塊。
兩人面對面坐着,一個繃著小臉捏陶泥,一個拿着鉛筆唰唰畫畫。
安安靜靜的,倒也非常和諧。
未免小幼崽再被教說髒話,黃昏倒是作陪了幾次,後來發現在小崽兒沒需求的時候,艾蒂並不會主動提及。
當然,也可能是蘇教授已經提醒過了。
中途,愛麗絲幾人也來過,雖然現在的小幼崽偏冷淡,但幾人也沒放心上,從前怎麼處的,現在也照舊。
如此一連幾天過去,黃昏細心觀察,發現小幼崽沒有再恢復到“自我”狀態。
會約束自己的小幼崽,似乎和本我小幼崽融合了。
在兩者之間,尤娜娜慢慢的找到了平衡,她對旁人情緒不多,但在黃昏面前,她那少少的活潑才會顯露出來。
這是種奇怪的狀態,小幼崽說不清楚。
但若問她,是否還喜歡人類。
她也是會點頭說:“喜歡的,他們很可愛。”
她面無表情的說著“喜歡”,卻沒強烈的情感波動,但她的話又是發自真心,並沒有撒謊。
彷彿,她將濃烈的喜歡,留在了過去,偶爾會翻出來品味。
黃昏只能理解,這就是她喜歡的方式。
她還開始喜歡打架,熱衷搞小破壞。
這一點上,頗有些像拉拉。
黃昏沒有覺得哪裏不好,人類自身就是複雜、矛盾的生物。
相比較之下,他的幼崽其實很好懂。
@
一周過去。
繼血門關閉,出現污染種之後,中央城渡過了平靜的一周。
這種平靜,像暴風雨之前的寧靜,竟是令人惴惴不安。
每天早上,活着的人從睡夢裏醒來的第一件事,必定是抬頭看天上的血門。
接着,再掃視一圈街面上。
血門關閉,街面乾淨。
眾人適才會鬆口氣,又將會是一個平平無奇的一天。
然而,這種平靜第八天的時候打破了。
當天中午,秦冰端着剛買的咖啡,人還沒走進辦公大樓。
“嘩啦嘩啦,嘩啦”一陣鐵鏈撞擊的聲音,驟然從天上傳來。
她眼皮一跳,猛然抬頭,赫然就看到巨大的黑影,沿着血門門棱,緩緩轉出來。
九根眼熟的鐵鏈,九扇……不對!
現在只有八扇影子的血門,被鐵鏈五花大綁着。
而那宛如縴夫的身影,彷彿匍匐的更低了,近乎是以在地上爬的姿勢,拖着九根鐵鏈,一步步往前爬動。
九根鐵鏈,其中一根鐵鏈蜿蜒着,捆綁的血門不見了,那拖拉的人影好似並不知道。
那道身影,就那麼一步步的往前爬動,動作機械,但卻堅持不懈。
“哼哧,哼哧,哼哧……”
沉重的喘息,挾裹着鐵鏈撞擊聲,一下一下的傳進所有人的耳膜里。
詭異,驚悚,還叫人頭皮發麻。
沒人知道,那人影為什麼要捆綁着血門,又為什麼要一次次的拖着爬動。
但每一次,那喘息都重的揪心。
為什麼不鬆手呢?
為什麼不放棄呢?
到底,是因為什麼在堅持?
……
秦冰連咖啡都沒來得及喝,一邊大步走進辦公大樓,一邊和蘇教授等人聯繫。
彼時,那拖血門的身影還未完全消失,從血門頂部爬到了中央的位置。
不大一會,中央城裏主要的幾人全都進了線上會議室。
光將那道身影儘可能的放大,同時從各個角度,展現不同的細節。
秦冰掃了眼蘇教授,視線落在艾蒂身上:“教授,艾蒂對這個身影有印象嗎?”
艾蒂看了會,搖了搖頭:“我從沒見過。”
頓了頓,她又說:“可能小娜會知道。”
提及尤娜娜,線上會議的幾人才反應過來,黃昏沒來開會,連尤娜娜也不見蹤影。
秦冰皺眉:“光,通知黃昏了嗎?”
光道:“回閣下,我已經通知到位了,我確定黃昏閣下收到了消息。”
收到了消息,但卻沒來參會,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尤娜娜那有問題了!
秦冰當機立斷:“光,給我黃昏的坐標,所有人立刻在黃昏處集合。”
與此同時,黃昏正眉頭緊皺。
中央城最高的聖山,從前聖靈最常站的前庭憑欄處。
小幼崽愣愣看着拉血門的黑影,圓乎乎的大眼睛,慢慢就紅了起來。
黃昏沒有打擾她,只是一直沉默的陪着。
十分鐘后,拉門的身影從巨大的血門中央,一直爬到了右下角的位置。
小幼崽似乎終於忍不住了,她攀着憑欄就往外爬。
“寶寶!”黃昏一把抱住小崽兒,“你這樣過不去。”
小幼崽蹬着一雙小短腿:“是姐姐,我要去幫姐姐。”
別人認不出來,可她一眼就能辨認出來,那拉着血門不斷往前爬行的人,正是姐姐拉拉!
黃昏緊緊抱住她:“乖,她是在另外的空間裏,你給我時間,找到坐標我就能直接帶你過去。”
聞言,小幼崽總算是安靜了一丟丟。
她用紅紅的眼睛望着他,像只迷路的小兔子,眼巴巴的彷彿他就是她的全部依靠了。
黃昏心尖鈍澀:“不用擔心,許願小神像還記得嗎?拉拉也有一個,她如果真想要找你,一定會許願的。”
只要許願,他就能立刻追蹤到位置。
小幼崽點了點頭,懨懨的趴在黃昏肩頭,遙遙的看着那道已經走出血門範圍的身影。
拉拉的身影看不到了,可她拉着的八扇血門,卻還看的很清楚,就像是在巨大的血門上拖行。
“黃昏、尤娜娜。”秦冰等人先後到來。
站在這個位置,似乎距離天空上的血門更近了,近的人心頭壓抑。
她直接問道:“那道拉血門的身影你們看到了?每次這道身影一出現,我們的世界必定會跟着出現變故。”
蘇教授接口道:“人類總是對未知的存在充滿恐懼。”
中央城裏的人,在渡過了一周的平靜后,如今又很茫然的擔心起來,人心惶惶,全都很不安。
黃昏搖頭:“不清楚,只是知道拉血門的身影,和我家幼崽相識。”
幾人皺起眉頭,秦冰不自覺問:“誰?尤娜娜認識的誰?”
小幼崽心情不好,什麼話都不想說,也誰都不想理。
“啊,你們快看,有變化了!”第一區的庫洛忽的喊了聲。
幾人齊齊抬頭,頓時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怎麼回事?怎麼又有血門掙脫了?”
“看那邊,有扇血門是不是被這扇大門吞了?”
……
血門的西南方,剛掙脫鐵鏈的血門,震動了幾下,竟是緩緩在消融,就像是冰塊掉落到沸水裏,融化成液體后,成為沸水的一部分。
悄無聲息,但又不可阻擋。
“大門在吃小門,吃完了後會發生什麼?”
“又有一扇!”
這下,眾人清楚的看到,第三扇血門掙脫了鐵鏈。
那其實,並不是“掙脫”的,而是從大血門上,彈射出了一條纖長的觸鬚。
那觸鬚捲住鐵鏈上的血門,像貪婪的饕餮,迫不及待的將小門融入到巨大的門體中。
秦冰眼皮一跳,頓生一股不詳的預感。
“這門,”冷汗一層層的滲透出來,瞬刻就打濕了她的背脊,“不是又要打開了吧?”
眾人一愣,此時再看血門,全都一個激靈。
此刻,正是晚上九點零九分。
轟隆!
毫無徵兆的,猝不及防的。
一聲悶響,從巨大的血門上傳來。
所有人的人都被這聲響,激的心驚肉跳。
然,不等眾人反應過來。
轟隆,轟隆,轟隆隆。
又是接連三聲,且一聲比一聲大,最後那一聲竟像是直接炸在每個人的耳邊,震的人耳膜嗡嗡發響,幾乎失聲。
秦冰想也不想,拔腿就往聖山下跑:“光,通知下去,所有人集合,重啟血門關閉計劃!”
“重複,重啟血門關閉計劃!”
她才跑出三米遠,就聽蘇教授道:“秦冰,來不及了。”
秦冰回頭,什麼來不及了?
她不自覺抬頭,頓時整個人如墜冰窖。
天空之上,原本像鍋蓋一樣往下壓的血門,此時竟不斷往後下凸。
咕咕咕咕。
像是不斷在注入水的氣球,一直一直往下坨,併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眾人喘不過氣來,那股仄人的壓迫感,彷彿血門就在頭頂。
小幼崽抬頭,她盯着血門門縫。
晚上九點十五分。
小幼崽突然道了句:“要打開了。”
話音落下,彷彿下墜到極限的血門,轟的一聲,如決堤的洪澇,衝破了阻攔的堤壩,勢不可擋的直傾下來,似垂落九天的銀河瀑布。
然,那並不是什麼瑰麗的銀河瀑布,而是洶湧奔騰的深淵惡念。
無數的深淵惡念,奔騰席捲,像傾倒的一盆水,嘩啦的對整個世界沖卷而來。
秦冰眼瞳驟然緊縮:“避難所!所有人立刻躲進就近的避難所!”
“所有神選者,請對普通人就行及時救援!”
“立刻!馬上!速度!”
秦冰不敢在耽擱,飛奔下聖山,血門徹底洞開,惡念鋪天蓋地落下來的場景,猶似世界末日。
她渾身都在發冷,雙腿也在發軟,可是她還不能就此倒下去。
十三萬人!
外面還有十三萬人!
秦冰眼睛紅到滴血,恨不得一炮轟了頭頂的血門。
此時此刻,她才知道,人類以為的一點勝利,其實只是螞蟻挪動,那一點的距離在浩劫面前微不足道!
她一拳頭砸在牆壁,整個人充滿了無力的挫敗感。
整座中央城亂了。
小幼崽獃獃的看着,她看到濃烈如潮水的深淵惡念,從天上傾倒下來,比瓢潑大雨還恐怖,那根本就是毀滅的海嘯。
除中央城一外的其他地上,瞬息就被惡念淹沒,變成恐怖的深淵惡念海。
植物死亡,動物死亡。
大地發出哀嚎,噴湧出絕望的岩漿,海洋在哭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污染成黑色。
高樓腐朽崩塌,一切的一切,她曾經熟悉的一切,全都被淹沒在惡念海里。
唯有中央城,籠罩砸城外的白光,光芒大漲,帶着決絕的氣勢,將一切惡念都阻擋在外,給城裏的人類爭取躲避的時間。
中央城成了整個世界的孤島。
所有人抬頭看着光的投影,看着外面恐怖的風雨。
滋滋滋滋。
光冰冷的聲音不斷傳來播報:“親愛的十三萬人類,經過計算,城外的白光防護罩,很可能會在十分鐘后湮滅。”
“屆時,光的監測攝像頭也會全部被摧毀,這意味着外界的信息將被切斷。”
“不過,在深淵惡念腐蝕掉我的伺服器之前,光將竭誠為每一位人類服務。”
“滋滋滋,現在進入毀滅倒計時。”
……
所有人的任務器上,那“剩餘倖存人類數”字樣後面,倏地多了個倒計時。
秦冰沒辦法停下來,她耳邊聽到了光的提醒,可是仍舊還有很多普通人沒來得及進入避難所。
她嘶聲力竭的喊着:“跑起來,速度快點,再快點。”
沒有時間了。
她回頭看了眼白光強盛的護罩,似乎感受到了聖靈。
她什麼都顧不得了,衝到跌倒的人類幼崽身邊,抄起那隻幼崽就往避難所里遞。
幼崽像是要哭了,但也本能知道現在很危機,所以很乖的憋忍着不哭。
秦冰跑不動了,她感受了下聖靈:“聖靈,謝謝了。”
沒有聲音回應,只有輕柔的輕風吹過。
籠罩的白光,開始變的暗淡了。
所有的深淵惡念,都在朝中央城奔騰而來,充滿惡意的要將這座人類的孤島淹沒。
秦冰沒有辦法了,她頹然的坐在避難所門口,想了想最後一則通訊撥給了黃昏。
通訊接通,黃昏那邊只有呼吸,卻沒有聲音傳來。
秦冰苦笑一聲:“黃昏,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你是時空能力的神選者,能看到時間線。”
“你能不能告訴我,在時間線上的未來,是否還有人類的存在?”
人類還有未來嗎?
隔了好一會,黃昏的聲音才響起:“有。”
秦冰怔然,只這一個“有”字,頓時就另這個向來冷靜的女強人淚流滿面。
“謝謝……”她嗚咽着,甚至都不敢問轉機在哪裏,生怕自己會成為扇動的那隻蝴蝶,“謝謝謝謝……”
通訊斷了,籠罩中央城的白光,突然猛地又強盛起,就像是迴光返照。
巨大的身影,自白光上升起顯露。
銀色的長發,銀灰色的眼瞳,似永遠流轉着星河。
稚嫩卻很老氣橫秋的小臉,那是——聖靈!
聖靈挺直上半身,直面磅礴如海嘯的深淵惡念,他的下半身化為了保護人類的白光。
小幼崽呆了呆,似乎沒想到白光就是聖靈。
半座城大小的聖靈虛影,往下低了低頭,湊到尤娜娜面前。
聖靈道:“尤娜娜。”
小幼崽點了點頭,想了想說:“我聽到你喊我了。”
在這之前,就是這道聲音喊過自己很多次了。
聖靈面露悲切:“我是世界意志,在你誕生意識那一天,我也同樣誕生了意志。”
“我喜歡人類……”
小幼崽點頭承認:“嗯,他們很可愛,娜娜也喜歡他們。”
聖靈:“我可以……我可以請求你的幫助嗎?”
小幼崽不太懂,不過她對聖靈有股說不上來的莫名親近感。
“你說,”小幼崽摳着手指頭,“如果幫得上,娜娜會幫你的。”
聖靈笑了笑,小少年眉眼乾淨,銀色的眼瞳里轉動的星河,似乎都閃爍出光芒來。
他道:“只有你能拯救世界,拯救十三萬人類。”
拯救?
小幼崽擰起眉頭:“我不會。”
她確實不知道該怎麼去做才會是拯救,整個世界都化為了深淵惡念海,數量太多了,她吸收不過來的。
聖靈沒有再說什麼,他已經撐不住了。
“尤娜娜,你知道怎麼做,只是你現在忘記了。”
“所以,請你想起來……”
“請你想起來……”
“想起來……”
……
這句話激蕩出一圈圈的迴音,每個字都還沒消散,小幼崽只聽的“啵”的一聲。
那道葳蕤白光,在她面前瞬息破碎,化為片片流螢星光,洋洋洒洒的散落到黑色的惡念里。
聖靈的光罩破了。
中央城破了。
轟!
洪流般的惡念,洶湧如深海巨獸,從半空中拍打下來,轟隆就將整座中央城淹沒。
在那股洪流中,小幼崽聽到了父父劈砍時空裂縫的聲音。
她聽到蘇教授在喊小艾的聲音,同時她也聽到了艾艾凄厲的慘叫。
“啊啊啊啊,好疼啊,爺爺我的頭好疼啊!”
“不要!誰在我的腦子裏,給我滾出去,我不會聽你的!”
“爺爺!小娜!我撐不住了!”
……
血門大開,惡念如海。
深淵對有烙印的邪種,存在絕對的控制。
艾蒂再次被深淵控制。
小幼崽轉頭,啥時間眼瞳擴散。
她清楚的看到,艾艾兇狠的掰斷了自己的手和腳。
她雙眼血紅,用僅剩的人類理智,同深淵抗爭。
想要動手傷害別人,那就率先掰斷自己的手。
想要張嘴吃人,那就扯掉尖利的犬牙。
艾蒂渾身都是血,周圍散落着她的殘肢,但她同尤娜娜在笑着。
在她的身下,還死死護着蘇教授,用自己的邪種軀體,為蘇教授抵擋惡念的感染。
小幼崽視野里,全都是艾蒂的鮮血。
她看見艾蒂張了張嘴,似乎在對自己說著什麼,但她已經聽不見了。
“父父,”她喃喃的問,“我不開心,艾艾她一定很疼,父父我也很難過……”
黃昏抱着她,站立在開闢出來的小空間裏。
他揉揉小幼崽的腦袋:“那你想怎麼辦呢?”
小幼崽滿臉茫然:“我不知道。”
“聖靈說,我是忘記了,可是娜娜現在都還沒想起來……”
她扭頭,看着小空間外深不可測的惡念,黑金異色的重瞳,堪破虛妄和迷障,直接看到了避難所里的人類。
十三萬人類,縱使已經躲進了避難所里,可惡念無孔不入、無處不在。
她看到人類幼崽在哭泣,女人悲痛又仇恨的盯着血門。
她看到,健壯的神選者是第一倒清除防線,一個個的神選者,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接着一個個的化為熱烈的光。
她看到,穿着防護衣的清道夫是第二道人肉防線。
他們也很快倒下,但在被惡念感染即便成惡種之前,他們寧可死也絕不妥協。
同伴互相了解性命,陌生人給陌生人收屍。
她還看到了,同樣站在前線的愛麗絲等人,還有那個從前只會欺負人的唐遲。
此時,他像是真正長大了,不斷用着時空能力,哪怕到了極限,也絕對不放棄任何一個人類。
他學會了用生命去保護。
這是一場慘烈的滅族浩劫,沒有任何人能成為意外。
……
尤娜娜感覺到臉上濕涼,她抬手一抹,才發現自己在哭。
小崽兒不解的問:“父父,我在哭嗎?我是在哭嗎?可是娜娜沒有在哭啊。”
她沒有想哭,但眼淚就是從眼眶裏流了下來,並且止不住。
黃昏心尖泛疼,乾燥溫暖的大手落在小幼崽的後腦勺。
他不斷親着她額頭:“沒關係沒關係,我可以去到很多世界,各種維度的都有,如果你想我可以立刻就帶你離開這裏。”
離開這個千瘡百孔的世界,離開這個搖搖欲墜的世界,重新去到新的世界裏生活。
“你會再認識新朋友,會有新的學校,新的老師和同學。”
“新世界會很安全,沒有邪種惡種,也沒有深淵。”
“你會過上,小幼崽應該過的日子。”
……
只要她點頭。
只要她點頭,他立刻就能滿足她。
然而,小幼崽啜泣了一聲:“娜娜……娜娜捨不得他們……”
她圈着他的脖子:“娜娜那麼喜歡這裏,我喜歡第二區,我喜歡艾艾喜歡愛麗絲,我還喜歡院長,喜歡秦冰部長,喜歡好多好多的人……”
“娜娜還想等到冬天的時候,再回去和那群打籃球的小男生們玩冰鯨比賽,娜娜今年還要跑第一名。”
“我……我還答應過院長,娜娜要當很厲害很厲害的神選者……”
……
她哭的泣不成聲,每一個字眼裏,都帶着濃烈的喜歡和不舍。
“娜娜,”她仰起小腦袋,眼睛紅紅的,“娜娜可以和父父去別的世界旅遊,但是……但是娜娜想生活在第二區啊……”
在第二區,有她和父父的大別墅,還有會照顧她的白姨。
第二區,是她和父父的家……
小幼崽像是變成了一株植物,根須扎進了第二區的土壤里,陡然扯出來挪窩,疼的她整隻顫抖。
哎。
黃昏嘆氣:“那你想怎麼做?寶寶你想我怎麼做?”
他看着小空間外的血門,倒是能直接解決,不過若真等祂出手,這個世界立刻就會破碎。
祂的小幼崽,這麼喜歡這裏,喜歡到不肯離開。
祂又如何能狠心做那個劊子手?
他親着她滿是濕咸眼淚水的小臉,輕柔的低聲問道:“寶寶,你想我怎麼做?”
小幼崽抱着父父的腦袋,她打了個抽抽的小哭嗝,然偶抬頭看着天空。
她還是沒想起來,沒有想起來怎麼做才能挽救這個世界。
但隱隱的,她覺得自己應該去到血門裏。
“父父,”小幼崽聲音還帶着鼻音,“我……你……你送娜娜進去吧。”
黃昏赤瞳深邃:“你確定?不是不想回去嗎?”
前幾天提起這件事,小幼崽明明還很不情願,甚至說深淵裏面有吃她的大怪物。
小崽兒抹了把臉,奶唧唧的小臉蛋上漸漸帶出了堅定。
“確定的,”她抓着黃昏的襯衣領口,“娜娜要去到裏面,進去了就會想起來的。”
說完這話,她不知又想起什麼,猶豫的皺起小眉頭:“父父,父父會說話算話嗎?”
雖然不知道小幼崽指的哪句話,黃昏仍跟她保證:“對你說過的每一句話,我都會說到做到。”
小幼崽放心了,扭捏的瞥了他一眼,隨後噘嘴抬頭,飛快回親了黃昏的臉。
可小崽兒太矮了,那一嘴巴親到了黃昏的下巴上。
黃昏頓了頓,默默把頭低下來。
小幼崽抓着他脖子,奮力仰頭,啵唧一口,這下如願親到了父父的臉。
“父父不能忘了,”她再三提醒,“娜娜不會讓深淵影響到,父父也要一直都喜歡娜娜。”
她同意過,永遠是他最可愛的小幼崽。
黃昏胸腔鼓脹,像棉花糖浸泡在了檸檬水裏,又酸又甜,滋味複雜。
祂的幼崽,好像長大了。
“嗯,”他伸出小指要拉鉤,“老規矩,你好好玩遊戲,我會一直看着你,需要幫助的時候就喊我。”
小幼崽和父父拉鉤約定,她還問:“有獎勵嗎?”
黃昏笑了:“有,因為這個遊戲是最困難的,所以獎勵也會是最豐厚的。”
這麼一說,小幼崽多少就有了勇氣。
她鼓起腮幫:“娜娜會拿到所有獎勵的。”
黃昏大手一揉小腦殼,把軟乎乎的一團擁進懷裏。
他在她耳邊低聲說:“抱緊我,我現在送你上去。”
感受着脖子上的力道,俊美的男人單手提刀,每往上走一步,就在惡念海中劈開一道台階。
他慢慢拾階而上,就像是行走在黑暗中的神祇。
“寶寶,”黃昏看着越來越近的血門,“不要讓自己受傷,需要幫助一定要喊我,我……”
他頓了頓,最後一步走到了血門前:“我一直在你回頭就能看到的地方。”
任何時候,我都會陪着你。
這是來自祂的許諾。
期限:永久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