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她這是被調戲了?
他定定地看着陳朝顏,看了許久許久后,說道:“昨日陳姑娘說,一般殺人案,無非是為三個目的:一是仇;二是情;三是財。陳姑娘其實少說了一個,還有一個是權。”
“殺害周忠才的兇手是何動機,暫時還不能確定。不過,陳姑娘可將之當作為財為權。”
“現在,陳姑娘可還敢說不後悔?”
為權?
她怎麼將這個忘記了!
皇權至上的古代,官衙之人出事,多是與權有關!
她先前一直想和他劃清界限,就是不想捲入權力紛爭。現在……現在後悔也晚了。陳朝顏斟酌不過一瞬,便乾脆地抱拳道:“往後餘生,就拜託王爺了。”
“往後餘生?”謝玄再次定定地看着她,又看了很久很久后,低眸笑上幾聲。笑過後,他道,“石嬌兒和石志,都是自盡?”
這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陳朝顏探究地看向他。謝玄‘唰’一聲收起玉骨扇,在她腦袋上輕敲兩下后,道:“問你話,好好回答。”
陳朝顏捂着腦袋,看看月見,又看看白芍,再看看若蘭幾個后,臉頰‘嗖’的一紅。她這是被調戲了?
她的軀殼雖然只有十四歲,但裝載的靈魂卻已經二十有九,就、就這麼被一個十七八歲的毛頭小子給調戲了?
深呼吸兩口氣,又默默的拿過郡守府所有人的指紋后,陳朝顏佯裝鎮定地說道:“石嬌兒是自盡無疑,但石志,是被人推下茅廁的。”
說著,她抬眼看向光屏。
光屏上,積善坊的茅廁內景和殮房當中的石志屍體並排羅列。
陳朝顏強忍着反胃,將茅廁內景縮減到某一處,也就是石志‘失足’掉進茅廁的位置。那處位置的兩根樹榦內側,各有一道極淺的血跡,不仔細看,很容易就忽略過去。用那血跡比對石志雙手的傷痕,可證是他在掉入茅廁的瞬間,出於求生本能抓住樹榦時所致。
陳朝顏拿了張紙,將圖大致畫下來后,推給謝玄看,並再次說道:“嗯,他的確是被人推下去的。”
謝玄掀眼看向她。陳朝顏假裝沒有看到,“石志肩胛到臂膀及手肘外側,有大片的擦傷。小臂內側至手掌,也有擦傷。”
“比照這兩個樹榦上的痕迹,如果石志是自己失足掉下去的,那他無論是站是蹲,都應該是往前撲才對。而往前撲,他受傷就應該是在這個位置和臂膀內側。”
陳朝顏比了一下自己肩膀位置后,繼續道:“而受傷在後側,那就只能是後仰着掉下去的。自己失足,不可能後仰,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是被人從正面推或踢才掉下去的。”
謝玄說:“滑倒有沒有可能?”
“沒有。”陳朝顏看兩眼光屏后,肯定地說道,“首先,我們來盧陽郡這幾日都未曾下過雨。其次,這些樹榦都未曾剝過皮,表面粗糲,有很好的防滑作用。最後,如果人為地在上面抹上豬油等致滑物,以樹榦粗糲的表皮,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月見驚呼:“陳姑娘就去裏面看了不到十息,就看得這麼仔細了嗎?”
她還以為她只顧着害怕,什麼都沒有看到呢。
她當然什麼都沒有看到,她只是把自己當成一個‘掃描機’進的茅廁。陳朝顏默然地又看了兩眼光屏后,目光落到謝玄身上。
謝玄拿過盧陽郡地形圖,稍尋一圈后,指尖便迅速點出積善坊,而後平移到一旁的空白處,說道:“這是一個開放性的區域,茅廁就在這個位置。可以看到,這周圍有商鋪、有住戶。也就是說,這個茅廁方便的不僅僅是賭坊里的人,周圍人只要願意,誰都可以來這裏。”
陳朝顏點頭。
“綜合這些條件,想要查出是誰殺害的石志,將比找出殺害周忠才的兇手,更加困難。”謝玄指尖輕點兩下后,又一轉話鋒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殺害石志的兇手和殺害周忠才的兇手一樣,都是為了‘以絕後患’。所以這兩起案件的兇手即便不是同一人,也會是同一伙人。”
陳朝顏再次點一點頭。
謝玄掀眼看向她,在陳朝顏挑高的眉梢中,他勾一勾嘴角,“依陳姑娘之見,害石志的兇手,該不該查?”
“為何不查?”陳朝顏反問。
“可查他,無異於是大海撈針。”謝玄說。
“就算是大海撈針,那也要查。”陳朝顏堅定道,“不僅要查,還要細查!”
“兇手挑在這裏對石志動手,無非兩個心理,一是他對這裏熟悉;二是他抓住了我們無從查起或者就算查,也無從下手的心理。”
將畫圖的紙拿過來,陳朝顏提筆蘸墨,正要寫之時,抬頭看他一眼后,將筆遞過來,“我來說,你來寫。”
謝玄看她兩眼后,接過筆。
“第一步,查石志昨日到積善坊時,積善坊中都有哪些人。先將知道的人找出來,再從這些知道的人身上下手,讓他們說出在賭坊時,身邊都有哪些人。”
親眼看着他落筆生成顏筋柳骨般的字跡,陳朝顏忍不住問道,“王爺練習書法,有多少個年頭了?”
謝玄不着痕迹地勾一勾嘴角,“有三四年吧。”
陳朝顏脫口道:“不可能!”
謝玄掀眼,似笑非笑:“為何不可能?”
因為她練了二十幾年才練出來的一手好字,她接受不了別人只用了三四年就超越她!一忍再忍后,陳朝顏才咽下到嘴的反駁話,接着往下說道:“第二步,確定好石志上茅廁的具體時間,而後再排查賭坊中,在他上茅廁的時間內,哪些人沒有在賭坊。沒有賭坊的人,去了何處,有何人可作證,一一羅列。”
“第三步,按照前面兩個步驟,排查周圍的商鋪和住宅。”
“第四步,貼出李二的畫像。我相信,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第五步,查石志在積善坊中,常與哪些人接觸或者常與哪些人蔘賭。”
將上午到積善坊,從趙娘子和她的兩個管事嘴裏打聽到的消息,同他說了一遍后,陳朝顏又順帶說起了和王達的對話,“宋衍忠和青溪縣宋家以及孟柏山的關係既然已經理清楚了,就不用再像之前那樣着重去查了。不過,他是周忠才的上級,和周忠才私底下關係如何,還是要繼續查。”
“那個王大人,應該着重查一查。”月見插話說。
陳朝顏朝她看去,“為何?”
月見也說不清楚,只道:“我感覺他不像個好人。”
陳朝顏失笑,“只要在借契上留下指紋的人,不管他是什麼身份,都會細查。”
月見點一點頭,再次強調:“那個馬淮也有問題。”
馬淮……陳朝顏看向桌上放着的兩包傷葯,淡聲道:“有沒有問題,查了就知道了。”
謝玄順她的目光看向那兩包傷葯,而後以眼神詢問月見怎麼回事。
月見道:“那是王大人從馬記藥鋪為陳姑娘開的傷葯。”
“王大人?司法參軍王達?”謝玄挑起一側眉梢,頗是不屑地冷笑道,“他的膽子不小,本王的人,他也敢搶!”
陳朝顏掀眼看他,還調戲上癮了?
謝玄又拿起玉骨山水扇敲了她一下,“你給本王記清楚了,你是跟着本王來的盧陽郡,在擺脫本王前,你都是本王的人!”
她誰的人也不是,她是她自己。但陳朝顏懶得跟他爭辯這種毫無意義的問題,收回目光,落到他寫的紙上,繼續先前的話題:“第六步……我暫時能想到的就這些,你有什麼要補充的?”
謝玄抽了張新的紙過來,將借契上留有指紋的八個名字寫下來,而後圈住王達、宋衍忠、馬淮和沈濟民,道:“按照送你傷葯的那位王大人的說法,周忠才遇害當晚,他們都在雲良閣?”
陳朝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他們在雲良閣的事,一查就知,應該沒必要拿這個說謊。”
“也就是說,”謝玄看向她,“他們四人可以排除嫌疑了?”
“當然不是!”陳朝顏忍了忍,決定不跟他一般見識后,說道,“他們雖然在雲良閣,但誰也不知道他們中途是不是有離開過!”
頓一頓,到底是沒有完全忍住的說道:“要真能排除他們的嫌疑,我回來的第一時間,就去跟你說了!”
“脾氣還不小。”謝玄笑上兩聲后,將紙扔到一邊,而後提筆在先前的紙上寫下:重查銀鉤櫃坊和積善坊!
陳朝顏灌上半杯茶,將浮躁的情緒壓下去后,看向他寫的字。看幾眼后,細細一想,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石嬌兒若是‘被逼’來的盧陽郡,那石志必然也是。既然是被逼,那麼他們選擇銀鉤櫃坊和積善坊,說不定也是逼迫他們之人的安排。
既是如此,查銀鉤櫃坊和積善坊,那就是必行之事。
月見歪身過來看兩眼后,好奇地問道:“這樣做,能查到兇手嗎?要是查不到……”
陳朝顏看一眼他的字,再看一眼他的字后,才挪開目光,看向手旁郡守府剩餘人的指紋,淡然道:“我的目的,從來都不是去抓殺害石志的兇手。”
只是做個樣子麻痹兇手,好全力偵破周忠才的案子罷了。
以石志被害的位置和周邊環境,想要找出兇手,無疑是大海撈針。周忠才就不一樣了,首先,嫌疑人已經鎖定在借契上留有指紋的八個人身上。其次,石志的死,也是因為他是謀害周忠才的‘兇手’之一。
所以,只要破了周忠才的案子,就等於破了石志的案子。
月見半明不白的‘哦’了一聲。
謝玄則在她的注視下,將紙遞給重樓:“交給馮守道,讓他立刻按照紙上所說,重查!”
重樓應是,拿着紙迅速離去。
之後。
陳朝顏和謝玄都默契地沒有再說話,而是繼續比對指紋。
兩個人幹活,速度快了不少。
只用了不到一個半時辰,就將銀鉤櫃坊剩下的兩百來份指紋比對完成。另外,指紋對應之人的住址,也在盧陽郡的地形圖上一一標好。
不出意外,銀鉤櫃坊的所有人都沒能對上那幾枚孤零零的指紋。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陳朝顏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后,才將目光落到盧陽郡的地形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