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驚魂群租房
小超市的帘子被再次掀開,一絲涼風順着打散了跟隨進來的烈焰,緊接着是震裂耳膜的喧鬧。
安寧小區門口的小賣部,依舊是零散的客人,呼呼吹着的空調風,叼着煙的老闆娘利索地將面前一排麻將推到,滿臉喜色地一拍桌子,高聲吆喝道:“清一色一條龍——”
“都別想跑啊,給錢給錢!”
身邊坐着的幾個人罵罵咧咧,明顯捨不得,卻又沒辦法的伸手掏錢,有一個人今天是輸得凄慘,半是抱怨半是奇怪道:“老闆娘,你今天這手氣也太好了吧!你算算,今天都賺了咱們幾個多少子兒了!”
“怎麼?懷疑老娘出老千啊?!還是想賴賬?!”
對面人訕訕:“怎麼會怎麼會,你想多了……”
接着遞出了幾張票子。
女人朝手上吐了口唾沫,滿臉喜色地接過鈔票點錢,對上了數目才胡牌吆喝:“來來來,再來重開!”
“沒辦法啊,老娘今天就是走運氣!”
說話的同時,女人卻不自覺想起今天遇到的那個怪人。
大夏天,一個男人包的嚴嚴實實,看身材嘛,倒是蠻高挑的,就是好像腦子不大靈光。
嘿,什麼也不用她干,就是對着他給的人動動嘴皮子,就掉下來一大沓子鈔票,這世界上,竟然真的有天上掉餡餅的事兒!
越琢磨越覺得說不出來的奇怪。
天上掉鈔票就不說了。
嘿,一向買東西不是要抹個零頭就是順手牽個羊的小氣鬼竟然也排場大方了一回,利利索索地一個子兒不差的把錢掏了。
“嘖,真他媽奇了怪了!”老闆娘晃了晃燙成泡麵似的頭髮,隨即又統統拋到腦後,一抹牌,“來來來!咱們接着來!”
管他要幹什麼,給錢就行!
不大的出租房隨着小廚房咕嘟咕嘟的熬煮草藥,飄散瀰漫出一股濃郁的清苦氣味,熏染的每個角落、每一寸牆皮都像是浸潤了草木的氣息。
不多時,又有令人沉醉的烈酒氣息瘋狂竄入每個角落,兩種截然不同的氣味被一口鍋攪和纏綿在一起,清香和濃郁的醉意水.乳.交融。
林珍麗捏了個長勺,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子黑乎乎冒着酒氣的藥酒,仰頭喝了一口,咂了咂嘴,一張綴着皮肉的虛浮大臉,頓時被苦的皺成了一個盤滿了紋路的老皮核桃。
“真苦!要死了!”
雖然是一臉的嫌棄,但還是從櫥櫃裏找了個臉盆大的海碗,滿滿當當將一瓦罐冷卻的藥酒全倒進了碗裏,抖了又抖,甚至將被熬成渣滓的藥草都扒拉進碗裏,開水沖了又沖,直到褐色的瓦罐被徹底掏干,一滴不剩。
“老韓——趕緊來喝!”
女人捧着一大碗灰褐色濃郁到幾乎是黑色的藥酒,穩穩噹噹地朝兩人的屋子挪了進去,粗壯結實的身軀進了屋,屁股一撅——“轟!”
門轟隆作響,被撞得七葷八素,暈頭轉向地碰上了門框。
“呀,咋這麼多……”
“哎呦多一點你還不樂意!多你就多喝點!反正不要錢!”女人氣吼吼地把碗朝桌上一放,朝歪躺在床上病懨懨的男人不客氣地吼了一句。
林珍麗扭着屁股朝自家的小桌子上挪了幾步,拎着個垃圾桶,一把將桌子上用過的碗筷都掃了進去,像是嫌晦氣似的死死鎖着兩條蚯蚓似的眉毛,三兩下把垃圾袋撂到了門口。
又拐去廚房擠了兩把洗潔精搓乾淨手,才轉回房間,從膠袋裡捧出兩個還貼着標籤的碗,往桌子上一擱:“快點!還要老娘伺候你喝啊!”
韓zheng平抿了抿乾巴巴的嘴,扯着一邊贅皮嘆氣:“來了來了……”
林珍麗給自己也倒了一碗,又
給□□平滿了一海碗,才撲通一聲壓在了塑料小凳子上,對面老實的男人猶豫了幾下,還是開口問道:“你這就把小雪的……”
女人耳朵一豎,帶着厚繭的手往桌子上狠狠一拍,瞪了對面的人一眼:“說說說!喝葯都堵不上你的嘴!”
韓zheng平捧着碗的手一頓,眉頭耷拉下來,聲音也懦弱極了:“……我就是問問,也沒想別的……”
“好了!”林珍麗滿臉橫肉,隨着怒氣一抖一抖,“今天是小山的好日子,別動不動提那些喪氣事!也不嫌晦氣!”
“好好好,我不提總行了吧……你彆氣,待會又暈了……”男人臊眉耷眼地捧着海碗,喝悶酒一樣猛灌了一碗,抹了兩把嘴,不說話了。
林珍麗陰陽怪氣地哼了兩聲,把自己碗裏的苦澀藥酒咽了下去,才慢騰騰挪着身子起身,又給男人添滿了。
紀寧在屋裏,心裏盤旋的疑惑久久不散。
皮興國昨夜並沒有跟他們一起去醫院,剛剛又一副才睡醒的樣子,怎麼會越過林珍麗的話頭直接知道了韓山腎臟手術的事情?
還有林珍麗臉上的表情,雖然說是韓山手術成功了不假,但她難道忘記了,她的大女兒剛剛才失去生命嗎?
那樣浮於表面的傷心,和旁人都能清晰見出的喜色,實在是讓他這個外人都不免覺得心寒。
韓山是她的兒子不錯,可韓雪也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女兒啊……
實在是叫人鬱悶。
紀寧閉着眼躺在床上,枕在柔軟的枕頭上卻輾轉反側,空調的涼風一下一下吹拂着,他卻仍舊煩躁的渾身冒熱。
睜眼閉眼,腦海中總是浮現韓雪那雙瞪大幾乎要凸出來的眼睛和漲到青紫、浮腫的小臉,死死盯着空蕩的天花板,到最後都沒閉上眼。
他睡不着,隨手划拉開一直沒怎麼看的彈幕,掃了幾眼。
【蕪湖老婆貼貼!!】
【我直接嗨!好久不久!寧寧老婆怎麼感覺不開心啊?】
【唉……這個本確實致郁,寧寧那麼心軟,肯定接受不了】
【樓上展開說說?】
【滴——ID562839涉及泄露副本私隱,已被禁言,請玩家注意彈幕素質】
【無所謂,我會自己閉嘴】
【總而言之,不是在作死,就是在去死的路上……人生處處皆死路】
【老婆聽我一言!!別亂吃別亂喝別亂搞!】
【樓上錯了,老婆怎麼亂搞?嘿嘿,他是被人亂搞蕪湖!】
【你他媽的有沒有考慮過老娘幻肢的感受!床上睡眼惺忪、衣衫半解的老婆!】
【我咔嚓一個苦茶飛飛——牛子支棱起來了!】
……
劇情剛聊了沒兩句,彈幕上又開始飄起一片讓人小臉通黃的苦茶亂飛、斯哈聲遍地。
不過飛速跳躍的絢爛花字和不斷跳出的系統音確實效果顯著,原本神思清明的腦袋愈來愈沉重,薄薄的眼皮抖了又抖,眼眶裏的水霧轉了幾圈,隨着堆在眼尾。
思路像是被拽進了一團柔軟的棉花堆,四肢像是灌了水泥,沉重地連挪動一寸都無比艱難。
紊亂的呼吸終於變得深沉而安穩,紀寧緊皺的眉目終於舒展開,窗外淡淡的月色流淌到恬靜的面龐,身側的高大黑影動了動,伸手將被月色吻住的纖細人攬進懷裏,墨色濃郁的黑眸望向懷中人,唇角微微勾了勾,又閉上了眼。
月上柳梢,紀寧在深眠中卻並不算安穩,耳邊隱約是源源不絕地流水聲,稀里嘩啦地不斷沖刷着牆壁,打出一道道連綿不絕的噴濺水聲。
怎麼……有人半夜還洗澡?
紀寧在灼熱的懷裏不滿地掙了掙,卻沒掙脫那帶着溫度的禁錮,又
被安撫性地輕柔拍了拍背,困得意識模糊地嘟囔了兩聲,又陷入了沉睡。
水聲不知響了多久,蒸騰的朦朧熱氣里是瘦削、蒼白到沒有一點血色的柔和臉龐,一道人影的渾身被滾燙的熱水沖刷的幾乎泛起赤紅,卻只是麻木的站在花灑下,任由灼熱的水汽帶走臉上源源不絕的晶瑩。
地漏下,打着旋帶走裹着鹹味的熱水,嘩啦啦地衝進旋渦,濃重的血腥氣裹着赤紅的色澤將透明的水漬染成一片濃郁的猩紅,被裹挾着,垃圾似的帶進了全是垃圾和穢物的陰臭下水道。
“祂”站着的那處,是一攤又一攤滑落,濃重到幾乎深褐色的血。
不知道過了多久,劇烈的沖水聲終於被擰上。
嗒、嗒、嗒……
沉重的腳步聲帶着蜿蜒的水漬,從濃郁霧氣的衛生間蔓延,在慘白的白瓷磚上濺起一道道水花。
瘦削人影裹着不屬於夏天的棉服,卻仍舊彷彿被凍得瑟瑟發抖,麻木地朝自己的混亂、骯髒的房間,像是機械的木偶人,挪動着四肢。
撲通——
咚!咚!咚!
“救……救命……”
“有……有人嗎……救……救命……”
幾道微弱的捶門聲,伴隨着顫抖的細微喘氣聲,隔着一道門板斷斷續續地傳來,指甲撓在木頭上的尖銳聲響一下一下要將耳膜刺穿。
“祂”緩慢的腳步停在了一道門前,清冷的眉目滄桑疲倦,帶着濃重的死氣,機械地轉頭,朝門淡淡地投去一道視線。
咔——
門板被費勁的扭動,粗壯的人影竭力頂開了一道縫,黑色的人影被暗夜包圍,那人嘴角掛着黑紅蜿蜒的血,衣服上是噴濺的大口黑血,已經幾乎要冷卻、凝固,瞬間散開在冷情的走廊。
看到那裹着棉服的人影,地上的人黯淡的眼神陡然一亮,像是在泥濘中苦苦掙扎的長蟲,顫抖着一隻胳膊抬起,像是抓住了生機,死死揪住面前人的衣角。
“救……救救我……我……我有錢……我給你錢……”
“救救我……”
又一口血順着口角流出,是被死亡扼住咽喉,求生慾望瘋狂上涌翻騰出的卑微懇求,幾乎要將手指骨骼捏碎。
“祂”面無表情地將眼前的鬧劇納進眼中,竭力忍住身上的劇痛,彎下了腰身,不斷噴出血漬的人影眼神中升起濃重的驚喜,混着腥臭血液的牙關不斷打顫。
站着的人影彎了下嘴角,破碎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難以掩飾的譏諷和嘲笑,聲音輕到不可思議:“真可憐啊……”
“可惜,我今夜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
輕聲說話的人,蒼白瘦削的手指微微一動,毫不猶豫地扯下死死糾纏的那隻手,滿含恨意的眼中是壓抑噴薄的怨恨和詛咒。
“祂”動了動唇,飄散着血腥氣的霧中,是一道近乎呢喃的自言自語。
被清冷幽暗的走廊風,裹挾着吹徹每一個角落。
“都該死……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