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驚魂群租房
“孕婦腰背處受到撞擊,有輕微流產跡象,這兩天好好要修養,切忌外力衝撞。”
一位醫生手裏捧着檢查單上下掃視了幾眼,眉頭淺淺皺在一起,對着病房裏唯一清醒的男人囑咐道:“對了,孩子的爸爸呢?現在孕婦還在休息,但還有一些飲食上需要注意的地方要交代……”
“不知道。”
看護凳子被空在一邊,郁州對疑惑的醫生搖了下頭,微微俯身給床上熟睡的人調整成側卧,小心地避開後背的撞傷。
醫生嘆了口氣,搭在檢查單上的手微微一頓,接着掏出筆在單子上刷刷寫了幾行字,將那頁紙撕下來夾在了床頭,頗有幾分見怪不怪的嘆氣。
“現在的這些年輕人啊,是一點責任也不想承擔,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不管……真的是!”
“這當爹媽的,有一家比一家好的,也多的是一家比一家離譜的……”
那醫生說到這,到是對一邊悉心照料,時刻注意紀寧睡姿的郁州十分稱讚,眼神中流露出濃濃的讚賞。
那醫生走過來,微微撩起薄被和紀寧後背的衣物,按了按青紫的幾處,又上下簡單檢查了下,倒是先吸了口涼氣:“這小朋友體質有點特殊啊,沒傷着骨頭和內臟,就是腫成這樣,要受罪了。”
郁州早在救護車上做緊急施救是就見着了那白玉似的一片膚肉上,染開的一片紅腫和青紫的痕迹,像是上好的純色瓷器噴濺上了其他色彩,讓人不自覺的心煩意亂。
他拳頭捏的緊緊的,目光不由得投在了那片看起來猙獰的淤痕,黑色的眸子忽地轉向醫生,冷靜理智的開口。
“醫生,請問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麻煩您告訴我。”
醫生點了下頭:“藥膏一天塗三次,每次間隔六小時以上,配着消炎藥,注意不要壓到傷口,飲食清淡……”
“對了,這兩天就別洗澡了,實在受不了就用濕布擦擦。”
醫生滔滔不絕,給了一堆注意事項,卻不見面前的男人有絲毫不耐煩,甚至躍躍欲試,瞟了好幾眼柜子上的紙筆,瞧着是怕腦袋記不住,想寫下來的樣子。
白大褂在醫院裏十幾年,哪裏能不知道,這充滿消毒水的地方才最能看出人的本性?
他看了看幾乎是一前一後押着步子送進來的,一邊無人問津的孕婦,有幾分感慨,忍不住誇到:“小夥子,這床上睡着的小朋友是你的弟弟吧!真不錯啊,像你這個年紀的孩子能對弟弟這麼掏心掏肺的,不多了!”
郁州垂下眼皮,給人掖了掖被角,搖頭道:“不,我們不是……”
“不是什麼?”醫生沒聽清,伸長了脖子湊過來。
男人下意識不想將兩人的關係定格在兄弟這個詞彙上,然而除卻紀寧喚的幾聲親切的“郁哥”,他們兩人說到底不過是同租一個房子的舍友。
論親疏,甚至比不上所謂的兄弟。
想到這,郁州墨色的眸光忽然涌動,沒再出聲。
醫生又交代了幾句,提醒了叫餐的時間,就轉身去了隔壁查房。
郁州沉沉地回了句謝,在原地悶頭坐了一會兒,才掏出半舊不新的手機,先調整成了靜音模式,才皺着眉一連按了好幾下軟鍵。
“個、十、百、千、萬、十萬……三十八萬九千三百五十六塊三……”
怎麼這麼少?
甚至精確到了幾角錢,郁州越數銀行卡的餘額,眉頭越皺的死緊,頗有幾分不死心地又重頭數了一遍。
實話實說,這筆錢放在一個全靠力氣、白手起家的人身上,絕對是算不上少的。
就連郁州自己,從前每每看到這筆不斷累積的數字,都有一種油然而生的充實感,那是他在這個舉目無親的S市留下的
底氣,也是催着他吃糠咽菜,寒來暑往、胼胝以勞的催動機。
但現在,在遇上了紀寧之後。
郁州突然覺得,太少了,這些錢太少了。
房子、車子、那些大商場的精緻玻璃里的擺放,那些紀寧習以為常,花花綠綠,卻貼滿他不認識字符的吃穿用品……他有些挫敗的搓了下頭,從沒有如此清晰的見識到橫亘在兩人之間的鴻溝。
然而再抬頭,卻依舊直直望向床上的恬靜睡顏,眼神中壓抑的目光如同燃燒的黑色火焰,愈發炙熱,剋制不住。
既然一份工不行,那他就打兩份工、三份工!
寬大的手掌將細膩白皙的小手包裹,郁州微微揉了下手下細長的骨節,他想,反正,他是不會放手的。
……
紀寧被一陣撲鼻的香氣勾醒,纏綿的睡意被空空如也的腸胃打敗,迷迷糊糊地睜開了雙眼。
下意識地動了下胳膊和小腿,一陣鑽心的酥麻頓時牽動了神經,紀寧有一種半身都要癱瘓了感覺,忍不住仰平倒在了床上,頓時痛的倒吸涼氣。
“嘶……”
【別動!】
系統的提醒為時已晚。
正將粥碗上的塑料蓋掀掉,準備散散熱氣的郁州聽見動靜,向來穩健的手腕卻猛地一抖,捏着的塑料蓋子又重新卡了回去。
他往床邊一邁,大手準確地避開了後背的淤痕,將人扶着歪坐,靠在了軟枕邊,聲音帶上了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焦急。
“別動。”像是管教生病了,還不聽話,亂動亂蹭的小孩似的語氣。
紀寧被灼熱的掌心扶住了敏感的腰身,頓時化成了僵硬的小鵪鶉,一動不動的任由面前的男人將自己擺放成適合的姿勢。
系統見自家宿主這麼聽一個外人的話,心裏醋海翻騰,在腦海里陰陽怪氣。
【呦~別動~人家一說就這麼好使】
【真是難為他費心,哪裏就疼死了呢】
紀寧心虛的當做沒聽見,絲毫不敢反駁。
“咦,小寧你醒了?”一道熟悉的女聲從另一側傳來。
紀寧聞聲轉頭,中間懸挂的藍色帘子被拉在一邊,相鄰的床鋪上,臉色仍舊有些蒼白的管蘆雪依靠着床頭。
她面前搭了一張小桌子,上面是一碗還冒着熱氣的米粥,手裏捏着勺子,看樣子是正在吃早餐。
紀寧唇瓣有些乾燥,不自覺地濡濕了下唇角,乖巧地點了點頭:“嗯嗯,雪姐你現在怎麼樣?”
“我沒事,寶寶也很好,”管蘆雪微笑着摸了摸腹部,蒼白的臉上因為盪起的淺笑多了幾分母性的溫柔,她感激地望向紀寧,“小寧,真的非常非常感謝……”
她聲音有些哽咽:“我……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才好,如果昨天不是你,很有可能寶寶就……”
“我什麼都沒有了,只有寶寶,我真的、真的不能失去他。”管蘆雪面上情緒複雜,有幾分黯然,又多了些劫後餘生的竊喜。
紀寧臉上多了幾分靦腆和不好意思泛起的薄紅,他慌忙地擺手,有些結巴道:“不、不用……真的,當時那種情況誰看到都會衝上去的,真的不用謝,我也沒做什麼別的。”
“倒是你,自己還懷着孕,那麼危險的情況還去救人,這才讓人佩服呢!”
管蘆雪苦笑了一聲,手下的粥被攪得細碎,聲音有些無奈的后怕:“說真的,小寧,如果我當時知道自己現在會是這個下場……我不確定自己還會不會衝上去。”
“你說我自私也好,膽小也罷,”她摸了摸肚子,眼裏有些淚意,“但我是真的後悔了。”
“有些人你為她付出,根本就不值得。”她揩了兩下眼角,故作輕鬆的轉移了話題,像是大姐姐一般告誡一旁的
小呆瓜,“還有你,你下次也別見人受傷就衝動撲上去,知不知道?”
經過昨晚的事,管蘆雪對單純沒一點心眼的紀寧明顯親近起來,話里話外也不顧忌,反而多了幾分真心實意的掏心窩子。
郁州將一邊的小桌板攤開卡在床鋪上,難得在忙事情的時候分神,附和旁人,悶着聲點頭:“沒錯。”
紀寧被突然就站到了一個陣營的男女唬的一愣,一時之間突然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他有幾分機械地被塞了塑料勺子和一碗配了榨菜的皮蛋瘦肉粥,愣怔怔地出神,手上冒着滾滾熱氣的米粥,吹也不吹就直接往嘴裏送。
【小心!】
“吹一吹再吃啊!”
“燙!”
三聲提醒不約而同地在同一時間響起,紀寧的唇邊剛觸到灼燙的溫度,手上的塑料勺就立刻被一隻溫熱的手掌攔在了原地。
紀寧傻傻地抬頭,對上了郁州壓抑着怒意的黑色瞳孔,像是犯了錯的幼兒園小朋友,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明明是自己被燙到了,受害人還要小聲而又卑微地朝着一臉緊繃的郁州,先是討好地扯了扯男人的衣角,才接着道歉:“對不起嘛,我小心點就是了。”
管蘆雪在一邊聽的失笑,舀了一勺子粥,嘆了一句:“真是孩子氣……”
“老婆!老婆你怎麼樣!”
忽然,安靜祥和的病房氣氛驟然被男人的喊叫聲打破,走廊里回蕩着一片嘈雜的腳步聲,緊閉的房門被一股大力驟然從外向內撞開,巨大的力道帶起了一陣牆面的顫抖。
相鄰病房有不少家屬被巨大的吵鬧聲激得滿身怒火,有幾個男人更是拉開病房門朝走廊里罵:“老婆急着生啊!喊這麼大聲急着火葬場排隊啊!”
有個小護士皺着眉敲了敲病房門,上下打量了眼行色匆匆的男人,有幾分嚴厲地提醒道:“家屬請注意,還有其他病人在休息!”
“請保持安靜!”
管蘆雪原本狠狠瞪着忽然衝進來,吵鬧不休的陳遷,聞言十分抱歉地朝門口的護士點了點頭。
“不好意思啊,我們會注意的,實在抱歉。”
護士見是床上還病着的孕婦道歉,沒在做聲,只是十分不贊同地瞅了一眼屋裏站着,卻怎麼都透出幾分高高在上氣場的男人。
不留痕迹地對着男人背影翻了個白眼,關門上走了。
病房裏是一片死寂,氣氛緊張而默然。
半晌,穿着一身正裝,似乎要趕去什麼重要場合的陳遷急切地衝到了管蘆雪床邊,上去一把就握住了女人的雙手,關心道:“老婆你怎麼樣?現在肚子還疼嗎?寶寶怎麼樣?”
管蘆雪細長的眉頭蹙到一起,手腕被不知收斂的力道握的生疼,她推了兩下,對面的人卻恬不知恥的沒有鬆手。
女人被逼的也有些急了,不管不顧地用空出的那隻手,長長的指甲不留情地朝着男人手背下了死手,從面上撕下長長的幾道口子,細密的血瞬間蔓延開來。
男人吃痛地叫了一聲,渾身一抖,下意識地護住痛處縮回了手。
管蘆雪撣了撣爭執間,不知從哪裏掉下,落在被子上的幾根野草,隱住幾分奇怪,冷着臉對男人呵斥道:“我說了,我不想看見你!”
“有多遠給我滾多遠!”
紀寧被剝奪了自主吃飯的權利,小腦袋湊在郁州手邊,一邊看陳遷表演,一邊自然地咽下了喂到唇邊的米粥。
嚼了嚼嘴裏的脆爽榨菜,鮮香微辣的滋味頓時在口腔里炸開,他興緻勃勃地盯着一臉鐵青的男人面孔,有些好奇,這個死纏爛打的男人究竟還要使出什麼花招。
含着粥的嘴巴有些含糊不清,小聲地嘟囔了一句:“不要臉。”
“
好好吃飯。”
看熱鬧的毛茸茸腦袋瓜被一隻大手托住下巴,好不容易朝自己的方向轉了轉,卻在下一刻又偏頭,聚精會神地看熱鬧去了。
甚至還分神,搗了搗自己的胳膊,示意自己也一起湊熱鬧。
郁州的聲音有幾分無奈,卻只能任由床上滿臉興味的人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退而求其次,換了一邊喂飯。
既不擋視線,又能哄着人將早飯趁熱吃了。
陳遷被當著外人面這樣奚落,原本一臉堆笑湊上去的關切表情僵了一瞬,然而畢竟是混慣了場面的老油條,瞬間又換了一副面孔,有些討好地伸出手。
甚至連尊嚴都不要了。
“老婆你別生氣,只要你消氣,你想怎麼撓我都成!”他將受傷的胳膊遞到管蘆雪眼底,“給!給你撓!想怎麼出氣都行!”
“但是……我畢竟是孩子的爸爸啊,你總不能不讓我來看你和孩子吧。”
“況且你都這樣了,哪還能住在那種破地方?乖,聽我的,我們回家好好養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