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惡有惡報
「奎兒,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對於這樣的現實,朱母難以接受。
換了任何一個人,若在一件事上努力許多年,眼見就要大功告成,卻突然功虧一簣,也不可能輕易接受。
但對朱母來說,除了臨門一腳卻成畫餅的崩潰,還有另一件更讓她難以接受的事。
那就是她一向乖巧聽話,視母命如天命的兒子,竟然不顧她的多年辛苦教導,甚至不顧她的苦苦哀求,執意要拋家舍業,出家為僧。
所以,她一直在質問朱奎,「你對得起我嗎?對得起我這麼多年的辛勞嗎?」
但朱奎卻是心意已定。
在壁畫幻境中經歷的苦楚,讓他徹底認清了自己以往的肆意妄為,以往的不以為意,給別人造成了多大的傷害與痛苦。
不管母親是真的為了培養他成才,還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掌控欲。
總之都是因為他的生性輕佻,又缺少擔當,才讓母親害了那麼多人。
他願意後半輩子都做一個風餐露宿,積德行善的苦行僧。
唯願能夠積攢足夠的功德,在超度完了那些被他害死的冤魂之後,還有餘力救贖自己的母親。
想到這裏,他也不管朱母是質問還是哀求,神情堅定地跪在地上,最後一次以兒子的身份與母親拜別。
而後,他又起身合十行了僧禮,「女施主,貧僧塵緣已了,這便要告辭了。」
說完,便托着缽盂,挎着褡褳,飄然而去。
「奎兒,奎兒,你回來,你回來呀!」
朱母陡然意識到,兒子是真的要走了,再也不會任她擺佈,再也不會做她乖巧聽話的好兒子了。
她推開下人的攙扶,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
但朱奎年輕力壯,她卻已年老體衰,哪裏能追得上?
追了不過一里路,便在一個岔路口,徹底失去了朱奎的蹤跡。
「奎兒,奎兒,你回來呀!嗚嗚嗚嗚嗚……」
朱母跌坐在地,無助的痛哭失聲。
隱在暗處的煥娘心生不忍,有些惶然地詢問江停雲,「雲哥,我是不是太過分了呀?」
她不但是厭惡朱奎生性輕佻,□□熏心。還有因着何三郎這個生父帶來的心理陰影,對朱奎不乏遷怒之意。
所以她提前求見了無相大師,借披香殿牆上的壁畫52ggd設下了這個幻境。
原本她是想着,讓朱奎也嘗嘗世間女子所受的苦楚。
可她也沒想到,朱奎才二十來歲的年紀,竟然惹了那麼多的風流債,還害死了那麼多人。
世間所有的幻境,之所以讓人恐懼,就是因為幻境裏所展現的,都是人心底最恐懼的東西。
朱奎未必不知道,那些被他輕薄沾染的婢女會有什麼下場。
只是那時候他只管享受艷福,自有他母親替他處理好一切後續。
那些苦難沒有到他跟前,他自然可以裝做一切如舊,裝做什麼都不知道。
但幻境卻最能探查人心,朱奎能騙人騙己,卻騙不了自己的潛意識。
江停雲摸了摸她的頭頂,正色道:「你那個幻境,本來沒什麼殺傷力。
他之所以反應這麼大,全因虧心事做得太多,陰差陽錯,被幻境反噬了而已。」
說到這裏,他又看了一眼哭得十分可憐的朱母,眼中也有一抹不忍,卻仍堅定地開解煥娘。
「至於朱家老夫人,她身上的血氣極重,且怨氣纏繞,那些怨氣里還有幾個不大成型的嬰兒臉龐。
如此作惡多端,老年孤苦窮困,是上天對她的懲罰。
你別看她如今哭得可憐,在虐待那些被她兒子禍害的姑娘時,嘴臉不知道有多麼狠辣呢。」
只看那些未曾成型的孩子魂魄,就知道朱母定然沒少處置懷了孕的婢女。
想到這裏,他心底因眼中看到的苦難生出的那一點同情,瞬間煙消雲散。
——如果朱母這樣的人都遭人同情,那些凄慘死去的女孩子們,又情何以堪?
煥娘沉默了片刻,拉了拉江停雲的衣袖,「雲哥,你不是要去京城嗎?咱們走吧。」
江停雲道:「咱們得先去揚州,給娘送一封信報喜,再聽姨丈的安排。」
京城也不是隨便去的,若是他貿然行事,壞了林如海的計劃就不好了。
不過,現在倒是可以先給泰山三郎送個信,邀請他揚州遊玩一番,到時候正好一起去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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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二人飄然離去,卻不知道江停雲的一句「老年窮困」這麼就應驗了。
朱家家大業大,嫡支又只有朱奎一個兒子。
原本見朱奎雖然荒唐,但也有幾分才學和運道,自然沒人敢打他們家的主意。
但是如今,朱奎眾目睽睽之下飄然離去,眼見是不會回來了,其餘族人怎麼可能不蠢蠢欲動?
而朱母在傷心了幾個月之後,為自己的晚年考慮,也準備過繼一個孫兒,日後也好有個依靠。
為了便於掌控,她特意選了一個五六歲的男孩兒,並讓族裏做主,花錢買斷了男孩兒的父母緣,讓男孩兒的父母日後再不能與之相見。
朱母也是順風順水太多年,忘了這世間的潛規則。
她自以為得計,卻忘了一家子只剩孤兒寡母,與小兒抱金於世又有何異?
從那小孫子被她領回家之後,朱氏族人就隔三差五的,找借口到家她家裏借錢。
什麼,你說不借?
你一個無知婦人,守着這偌大家業,若不是宗族庇佑,你守得住嗎?
你兒子早就出家了,還把自己當舉人老爺的親娘呢?
對族人如此驕橫無禮,怕不是還做着誥命夫人的夢吧?
三言兩語的譏諷一通,一眾人轟然大笑。
朱母氣得渾身發抖,卻到底認清了形勢比人強。
反正等江停雲再次聽到朱母的消息時,她已經變成了一個靠與人漿洗,勉強度日的老婦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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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了?考完了?」
林如海坐在書房裏,笑意吟吟地問他。
「考完了。」江停雲忍不住問,「您為什麼不問問我考得如何?」
此時此刻,他倒像是一個考了個好成績,急需向家長炫耀,而家長卻故意不聞不問的孩子,抓心撓肺的。
林如海笑道:「你苦讀這麼多年,若是連個舉人都考不上,怕是也沒臉回來見我。」
於是,江停雲也笑了起來。
——他喜歡被林如海這般信任。
這一世他是個遺腹子,從出生起就沒見過自己親爹長什麼樣。
雖然作為一個穿越者,他並不缺父愛,在重新成長的過程中,林如海的確是扮演了男性長輩的角色。
而且男孩子嘛,雖然天性更親近母親,卻更希望得到來自男性長輩的認可。
他見林如海面前香茶已殘,便端起茶壺給他續了一杯。
「我見姨丈心情頗好,可是京城那邊傳來了好消息?」
「的確是有好消息。」林如海抿了口茶水,笑得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了,「聖人本是要大張旗鼓封國師的,但忠敬郡王率一眾廢太子餘黨拚命阻攔,此事竟是擱置了下來。」
「忠敬郡王?廢太子餘黨?」
這個組合,無論怎麼聽怎麼看,都不像是什麼有勢力有朝氣的組織呀。
怎麼聽林如海的意思,他們在聖人心目中還頗有分量?
林如海知道他對朝堂勢力並不了解,便耐心為他講解。
「忠敬郡王乃是當今聖人第六子,說是聖人的兒子,卻是自小跟着廢太子長的。」
這位忠敬郡王的生母只是一個宮娥,哪怕生下了皇子,也只得了一個才人分位。
如此低微的分位,自然是不可能親自撫養皇子的。
於是,六皇子甫一出生,便被報給了安嬪撫養。
只是,無論是生母才人,還是養母安嬪,皆是紅顏薄命之輩。
等到六皇子十歲的時候,已經是個連喪兩母的有爹孤兒了。
聖人的兒子有好幾個,其中長子兼太子是少年夫妻的元后所出,九皇子與十二皇子是心愛的甄貴妃所出。
六皇子既不佔嫡,也不佔幼,母親更是不得寵愛,在聖人這裏自然就是個小透明。
若不是廢太子肯照顧他,一個十歲的孩子,在險惡的皇宮裏,能不能活下去還是兩說。
而廢太子謀反失敗自戕,牽涉到了巫蠱之禍。
聖人也一度因此,不待見和尚道士。
那慈航普渡也不知道使了什麼邪法,竟然讓聖人迷信至此,一意封他做國師。
對此,朝中大臣自然也有反對的,卻因廢太子之禍過去不久,大傢伙都被聖人殺怕了,不太敢站出來說話。
在這種時候,誰也想不到,一向謹小慎微,遇事能躲則躲的忠敬郡王,竟然聯絡了廢太子的餘黨,十分激烈地在朝堂上喊出了反對之聲。
只要聖人一提此事,他就引經據典、長篇大論、言辭激烈地反對。
聖人一動怒,他就主動雙膝一軟,直挺挺地跪在那裏,嘴上卻是不停的。
什麼叫油鹽不進,什麼叫滾刀肉,這就是。
朝堂上站班的眾位大人,個個都見多識廣。
但敢在太和殿上這樣耍橫的,他們真的是頭一回見。
難不成,忠敬郡王特別頭鐵,不怕被聖人厭棄圈禁嗎?
江停雲聽完,也愣了一陣,喃喃道:「前後反差這麼大,分明是被刺激狠了呀。」
林如海感嘆道:「從前我只道,這位忠敬郡王行事過於小心,如今才知道,看人委實不能只看順境。」
真到了逆境之時,到了需要有人站出來的時候,方才顯得出這位王爺的氣概。
「也怪不得廢太子在世時,對這個六弟如此器重,處處提拔。」
江停雲看了林如海一眼,忽然問道:「想來經此一事,對忠敬郡王改觀的,不止姨丈一人吧?」
不管這位郡王的初衷究竟是什麼,反正他是要鹹魚翻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