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節 一怒決鬥

十六節 一怒決鬥

&nb)

狄阿鳥和范鎮東的比試也要有一個規則。范鎮東得到絕大多數人心——包括心中為狄阿鳥說話的人。他自然就成為規則的操縱者。在指定規則前,黃天霸和自己的妹妹都向他描述狄阿鳥的箭術。范鎮東在制定規則時,自然要考慮到番子善射,不能比着射只野雞,逐只逃兔什麼的。而此刻,他看到狄阿鳥嫻熟地駕御馬匹在前、在後急奔,流露出一種源於自信的鎮定,突然之間,感到一陣的動搖。

他是親號將軍范霸的堂侄,出身軍功世家,父親襲伯,家世顯赫,自幼也是受名師指教,弓馬嫻熟,本來不把狄阿鳥放在眼裏。

多此一舉,不過是想找一個借口,一個理由,抹去不光彩的一環,讓大家明白一匹好馬在誰那裏更有價值。

而這就叫作貴族風範,因為這些雍容不可輸的風範,他也輸不起。甚至在比試前,他把話說得絕,還以為狄阿鳥一家會不敢。黃天霸很合時機地建議:“他膽小!打他他都不敢還手。最好跟他決鬥!”

范鎮東心中贊同。

他從來沒見過平民敢殺貴族,更不相信一個膽小鬼在生死中,還要顧及自己的一匹馬,於是衝著眾人高喊:“沒有比決鬥更好的,我們決鬥?!”話到狄阿鳥耳邊,狄阿鳥將微笑掛在嘴邊,很認真地思索,考慮,回應說:“我是一定要贏的,還是打獵吧,我也不想傷你!”

好多人都說:“要是不肯,那就認輸好了!”

狄阿鳥猶豫了一下。

他不知道範鎮東的心思,只是不願意拱手送出自己的愛馬,於是異常堅定點了點頭,並告訴說:“武藝是一回事,上了戰場是另一回事。我打過好多的仗,深知刀槍無眼,還是勸你們再想想。”

心虛話大?

越是這樣,眾人越是覺得他不敢。

在眾人心有偏向的吶喊中,放馬的決鬥者分別隔了幾百步距離,站在兩端相望。

他們中間全是衰黃的長草,足有一腿高,馬站着,像是兔子。狄阿鳥的位置逆風,迎面有雜土碎草亂舞,風將眼睛被吹得生疼,連沉重的辮子都要飛起來,他舉目而望,見到包括狄阿雪在內,為自己打氣的呼聲極不成比例,只好收回視線,看着“笨笨”打在腦袋後面的尖耳朵,輕輕地念叨:“笨笨!我不會失去你的!既然一直被輕視,就讓他們知曉一下我們湟野巴特爾的本領吧。”

范鎮東開始抖韁,往前走動,決鬥就這樣開始。

狄阿鳥一側身,猛地拔出自己的腰刀,動作筆直簡練,不見絲毫累贅的動作。(本章節由網友上傳&nb)

他沒有選擇長兵器,不是因為輕敵,而是因為范鎮東也沒有選擇長兵器。然而這隻短兵器也確實足夠的了,尖銳得像是人的意志。兩騎一陣加速,風聲漸緊,狄阿鳥的耳邊只餘下戰馬如雷的奔騰聲,他歡快地嘶叫,猶如回到了草原中放馬。范鎮東也吶喊,看住狄阿鳥前來的方向,縱馬狂奔。

眾人屏息凝視,眼看他們兩馬交錯。突然,狄阿鳥消失在馬背上。

兩人都是短兵刃,摸不到別人藏鞍所在,就意味着別人容易攻,自己難以格擋。

范鎮東有點緊張,本能地偏離自己的馬,看到狄阿鳥伏身一邊,大喜,連撥馬勺,稍偏走向,接着開始後悔,原來狄阿鳥在他撥偏方向時回到馬背。

他的馬一滯,想再偏方向已經來不及了,一定要策轉,就給予對手可乘之機。

但兩人已經很近,偏角過大,相錯的時候可能要走偏,范鎮東已經在相接的右側探出身體,長劍引而待刺。

兩馬很快就要交錯,狄阿鳥突然大喝一聲,拉韁起馬,突然向自己的右側偏轉。

戰馬一嘶騰空,蹄不沾地反轉。

毫無疑問,狄阿鳥感到風向逆行,視覺受到干擾,對自己極為不利,等別人靠偏離來交錯時把握時機,等待順向。

朝廷里的騎士不曾習慣這種順向糾葛的戰法,都是相互走馬對沖,讓兵器撞擊,誰手軟了,誰就被衝下戰馬。

大夥都不知道他要幹什麼,有的還覺得他要轉身逃跑。不過他的騎術很是不錯,在旁觀者眼裏有着巨大的反響,他們幾乎一下子停掉歡呼,覺得憋忿,覺着這種騎術應該出在范鎮東的一邊。

范鎮東已經偏不回來,還在探着子,見狄阿鳥人立馬轉,為白白錯過機會惋惜,卻也遠遠劈出一劍。

狄阿鳥丟開韁繩,換手揮刀,輕輕一別,在一聲金屬撞擊聲中化解范鎮東的一劍,轉過馬頭。

兩人開始并行,范鎮東越過狄阿鳥,也偏側藏身,放緩速度,打算化被動為主動。狄阿鳥卻不再管他,綽手取弓搭箭,示意自己叼在他後面,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他已經輸了,完全不用再冒着死傷之險,前後馬,你劈我,我砍你。他“赫赫”炫耀,等人宣佈自己的勝利,大夥卻覺着范鎮東沒用弓,他卻要用弓,大聲地警告着。范鎮東雖然知道他的箭術,不想用弓,卻事到如今,不得不想法扳回,更不相信他敢用弓射自己,當即在遠處轉過戰馬,頂風回來。

眾少年提醒他用弓。

范鎮東就在偏鞍中拿住弓箭,藏身搭弦。

狄阿鳥收起箭枝,放喉大喊:“剛才射你,你能逃過去?!我已經贏啦!”

范鎮東聽到了他的喊叫,只是隨着馬匹起伏,漸漸接近中,感到兩人離得不太遠,突然回到馬背,狄阿鳥飛快地反應着,上弦作態,口裏還大叫:“你休要耍賴,我放箭啦!”

范鎮東覺着別人未必能聽到狄阿鳥的叫喊,而自己已經拉起了弓弦,怎麼說也可以比得過狄阿鳥滯后的反應;他也考慮着自己帶着頭盔,身上穿着很難穿透的盔甲,一箭換一箭的情況,可以從容地將穿着不倫不類的狄阿鳥射殺,射傷,至於是不是失手,可以贏了再說話。

他清醒地認識到自己是貴族的事實,心想:我們是決鬥,不要說朝廷頒佈了新法,交納贖金可以免死……

狄阿鳥沒有像他人想像中的驚慌四措,到處亂跑,也知道意味着什麼,嘆息一聲,扣箭就發。

這是一個火花電閃的瞬間,范鎮東尤覺得自己不能笑,那樣顯得太無風範,只有不笑才讓人覺得自己的心情沉重,不是有意傷人、殺人。

但他馬上就不用抑制這種笑容啦,一聲弦想,他臉色都來不及變,就覺得喉嚨一涼。

怒馬高立,將范鎮東高高帶起,也將他拈着的弓弦放出,讓那無頭的箭枝在空中拋出長跡。

隨着一種說不出的痛苦和漆黑在觸覺歸寂中消失,他那被青銅甲衣圍裹結實的上身如同朽木,偏離馬背一下低萎,轉瞬被驚蹶的馬兒甩到地上。

萬籟頓靜,風雲忽止。

他至死也想不明白,明明是自己扣弦在先,狄阿鳥怎麼能先射出箭,而且以他的性格,怎麼變得如此果斷。

人嘩聲被這種變故滅去,觀眾只看到那馬蹬還拖着人腿馳走。

※※※

花流霜等待着,陡然看到狄阿雪他們回來,再望望不到狄阿鳥,不由得慌了神,往前一走,都搖搖晃晃的……事情卻不是她想的那樣,只聽得狄阿雪迫不及待地告訴說:“阿媽,阿哥射死那無賴,要去官府投案,讓我回來說。他自己引馬往東走了!”花流霜暗叫“不好”,想也不想上了馬,匆匆投東追趕。

※※※

狄阿鳥像一葉舟,在曠達的野地奔馳,他回過頭來,往親人們的方向望一眼,扭過來繼續奔跑,再也沒回一次頭。

就在一年前,他阿爸用事實教訓了他,他射殺人的時候就已經明白,自己既然殺了人,必須吞食殺人的惡果。

他毫不猶豫來到官府投案,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投到監牢待審。

監牢裏已經有了很多人,將這污垢之地已經填塞得滿滿當當,有種讓人透不出氣來的壓抑。

人犯穿得各色各樣,有的衣裳已經破爛,沾滿着污垢和血色,有的衣裳還完好。

他們按照木柱圈成的牢室,分別居住。

狄阿鳥覺得對面的牢裏似乎有着更多地人,站在自己的牢房看往對面,好多人都在大聲地喊着“冤枉”,亂糟糟地。牢子們不要他們喊,衝著那些喊叫的人,潑出一桶一桶的水。

狄阿鳥心中充滿無數的疑問,暗道:“天下剛剛大赦,只要不是謀逆,就能被放回家,這兒怎麼能有這麼多人呢?”同時,他忘不了自己在龍青雲阿舅的監獄裏和人打架的結果,時時刻刻警惕着四周。

但四周並沒有他想像的那麼惡劣,一個瘦瘦的文士說:“你年紀不大!怎麼也遭上這罪?”

狄阿鳥看看他,見他兩眼深凹,顴骨高聳,鬍鬚都帶着污垢,候審時帶了鏈子,幾乎是爬在地上,不禁大為同情:“什麼罪?”

那文人大笑,周圍幾個人也像哭一樣笑,大家驚動了牢子,牢子過來怒喝,還是有人無顧忌地嚷:“什麼罪都不知道的,進來的不是你一個,只是看起來,你的年齡似乎小了。”

狄阿鳥於是問:“你們到底是怎麼進來的?!”

那瘦弱的文人說:“我編了個小曲,莫名其妙就獲了罪。”狄阿鳥疑問連連,見有個桶,碰碰帶響,覺得是水,便手扶乾糧揭開蓋子,感到眾人眼神不對,再聞到濃重的騷臭味,連忙把蓋子蓋住按着,問:“沒有水嗎?!”他很快看到大夥乾裂開口的嘴唇,頓時明白,只是他記得看牢的剛剛用水潑過人。

一個男人說:“小兄弟。你千萬別叫,一叫,他們就給澆水敗火,淋你個全身,讓大夥也跟着遭殃!要是想喝水,忍着吧,晚飯有一碗菜湯水!”

狄阿鳥要等官府的人來處理,暗想:還是睡覺吧。於是倒下,一覺睡到被公人打擾。

這時已經到了晚上,衙役說是審訊。

大步走出來,四面皆暗。

狄阿鳥剛才聽裏面另一個唯一的刑事犯說他已經被候審半月了,早就忐忑,這樣走過一堵窄窄的廊道,來到大堂,感到眼前豁然一亮,不由自主地往四下看,一眼看過,竟然在一側找到自己的阿爸,阿媽,心中擔心,剛叫一聲,就聽到堂上一聲震天的醒木響,頓時嚇了一跳。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白山黑水間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白山黑水間
上一章下一章

十六節 一怒決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