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節 我不白占你便宜

十五節 我不白占你便宜

狄阿雪要去卻被花流霜按住,後院裏的人以為昨天要馬的少年鬧事,紛紛趕來上前面要講理,只見花流霜坐在門口看着,不時贊道:“打得好!”風月不忍心看,閉上一下眼扭到一邊,黃天霸看打得狠了,也笑着去說情。看小說最快更新)有少年回頭,看有大人坐在門口,心中膽怯,慌忙告訴夥伴。眾少年回頭,卻見花流霜擺擺手,笑着給他們說:“繼續!再打幾下就給他治好了。”

幾個少年再下不去手,怯笑着回身。

狄阿鳥吐掉鼻腔倒灌的血,說沒事,捂住鼻子向花流霜走去。

花流霜也就淡淡地說:“去洗洗!“

狄阿鳥平日也是作威作福,大夥看這一幕,說不出地彆扭,不自覺地讓開道路。狄阿鳥說著“大夥鬧着玩,都是不小心“,擺手要布巾。

朱溫玉連忙拿條汗巾,輕輕來擦,說:“少爺,公子,連我都看不下去了。真的。欺負公子就是欺負我!”

董雲兒看不起狄阿鳥的膽怯,冷冷地哼,她哼,黃天霸方感到不安,走到花流霜面前說:“真是——”

“滾!”花流霜說,“我們兩家恩怨到此為止,要是想道歉,讓你父親爬到我家來!”

黃天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真有些懷疑,想了想才發怒:“你別以為我父親對你們客氣就了不起,什麼東西?!我又沒有打他?!”

有人騎馬從遠處來,正是昨天的十餘少年。

為首的正是昨日傷着的少年,姓范。

他戴着青色頭盔,掖不住披風的飄在後面,威武倜儻,來到先駐馬看一看,弄清怎麼回事,見到給狄阿鳥畫畫的那名叫費青妲的少女,卻認得,叫了一聲,說:“想不到能在這裏見到妲妹妹!”

虎腦護肩少年衣裝未換,攪着檛鞭在那范少身邊和身後人講話。

他紫紅的臉龐堆滿笑意,一見黃天霸,立刻粗聲大喝:“黃羊蹄子,快過來!碰巧你在,給范少看匹馬!”

黃天霸連忙上去,黃皎皎也跑到那范少馬前。

范少伸手把她扯了上去,微笑着攬住她的腰,低聲在她耳邊說話。這時,狄阿鳥還在屋裏洗鼻血,董雲兒大老遠呻笑:“怎麼不厲害啦?鼻血橫流,也不敢還手。”狄阿鳥輕拭鼻血,拿把鏡子看臉上的破痕,硬撐說:“老子怕把他們打壞,老子是擔心他們玩不起……”董雲兒一點也不信,知道他要說他“槍林箭雨”的往事,故意吆喝說:“槍林箭雨里出來的軟蛋!”

狄阿鳥只好扭頭追着她看,以表示內心的不滿,這時花流霜吩咐人牽馬,也讓人和他說一聲。

圈中有三匹良騎,兩匹乘騎。

幾人解下牽上出去,隨着狄阿鳥往外走。花流霜冷冷站過身,讓馬過廳。幾隻高駿就這樣依次來到幾個少年的面前。第一匹是匹怒色五明駿,五種班駁之色交雜;最末一匹是青花驄,青白相夾。這幾匹馬匹匹雄駿不羈,煞是引人。眾人雖然個個外行,也覺得馬匹無以挑剔了。

黃天霸自覺家門受了侮辱,早已經恃機報復,聽得別人讓自己分辨,連忙扳股挑刺。

自他父親這一輩起,嫡親已經不再養馬,識馬確非所長。

他也是半懂不懂,看了半天,輕輕搖頭說:“這些馬都是徒有外表而已!”

一大片少年也都覺得能賴一匹就賴一匹,都說:“那也要挑一匹。”

范姓少年正想決定,突然聽到懷中的玉人說:“那個小番子又看我!”

他抬頭搜尋,在阿雪那裏略以停留,接着看向狄阿鳥——果然看這裏,鼻子塞着小塊的白布,頭髮結着小辮,衣裳穿得不倫不類,“撲哧”一聲笑,說:“那倆人兒模樣確實怪!“

狄阿鳥淡淡地看着,他看到黃皎皎如同只小貓眯一樣蜷在人家的懷裏,還得意地給他眨眨眼睛,剎那間,只覺得心中供血不暢,多出一種很難受的感覺。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心碎,只是覺得心中被什麼充塞着,鼻中一陣、一陣發澀。

“難道她覺得我是一個膽小鬼?”狄阿鳥輕輕地問。

他不敢再看,移視線到一邊,卻見到自己阿媽也在看自己,嘴角繃住,面頰微動。他相信阿媽一切都明白,正用一種難以抑制的鼓勵來告訴自己她知道。他看到自己的阿妹,她正在自己阿媽的身邊,因為自己流一流鼻血就掛眼淚,微微一笑,讓泛濫的心潮慢慢平靜,看來,自己避讓也不是辦法。

大海起波,需要時間平復,他一點也沒有在意黃天霸。

黃天霸說:“他家只有一匹還算不錯的馬!”

虎頭少年覺得這些馬已經很好了,連忙問:“哪一匹?“

黃天霸立刻朝狄阿鳥他們看去,帶着一絲報復的淡笑,說:“不在這裏!“

花流霜一下收回眼神,神色冷峻,她知道黃天霸說的是哪一匹,風月也知道,狄阿雪知道,大夥都知道,扭過頭,一致看住狄阿鳥。

黃天霸心裏很滿足,肯定地說:“是還有一匹不錯的馬沒牽出來,那匹馬也就是像回事,比我家的馬差得遠。“

花流霜笑,冷峻地笑。

她心裏對兩家來往的債務有數,覺着黃文驄定然不知道他兒子的所作所為,而且將知道什麼叫後悔,後悔他兒子做出的一切,立刻說:“牽那一匹,讓幾位少爺、公子瞧瞧,給不給另說,那也讓他們見見!”

狄阿鳥終於醒悟,大叫:“不!”

“牽!”

“不!”

花流霜肅然說:“記住,你是個男人,和你阿爸,阿叔一樣。男人失去的,就用血汗將它拿回來!”

狄阿鳥愣愣地站着,瞬間回到冰天雪地的漠北,彤雲重雪,艱難跋涉中,“笨笨”衝著一隻刀子嘶叫;嗚咽的坡洞下,夜中雪光,四野空寂,人馬摟在一起;他彷彿回到小時候,站在段晚容面前,喂小馬吃的,聽着阿姐,一人一獸長得真像啊。等他醒悟的時候,“笨笨”已經被牽了出來。

狄阿鳥死死抱住馬首,淚如滂沱。

熟知的人兒無不傷感、垂淚,“笨笨”猶不自知,歡快地用脖子刨他的臉。眾少年看狄阿鳥抱住的那匹馬,舉步安態,嘶叫如怒,渾身白中間灰,亮如絲緞,雖肩胛未滿,卻已經顯得高駿非凡,都確信這是從沒有遇到過的好馬。

“小鳥!你把你的馬給鎮東哥唄!”黃皎皎見狄阿鳥號啕,勸慰說,“你騎它也是丑的,讓鎮東哥哥騎去吧!”

眾少年少女對比看二人,也大多覺得狄阿鳥一身葛衣,顯得狡譎土氣,與馬不稱;他們再看那范少,舉止高雅,華貴威武,若得此馬,確是少傑顯驥。

鄉下農民用千里馬拉車,拉犁,豈非是在糟蹋馬?

他們內心中生出強烈的要求。范鎮東也看中了此馬,很是客氣地狄阿鳥說:“我可以補你一些錢!”

“笨笨”似乎終於明白了怎麼回事,仰天悲嘶,眾馬喑然不安,騷動連連。狄阿鳥也醒悟過來,放開馬首,側站到馬的右邊,平伸出胳膊,說道:“我愛此馬就像愛我自己。我阿媽昨日許諾讓你挑一馬,就是我許諾。大丈夫諾如千金,今日讓它隨你去,切要好好待它,它喜歡吃肉,吃谷餅,豆餅,不喜吃草,更不要鞭打它!”

花流霜流下眼淚,再看風月也是被淚糊住眼睛,周圍人等也都背過身子,心中將黃家多恨三分。

狄阿鳥覺着“笨笨”要舔自己的臉,扭頭看去,馬的一雙眸子也似有濕潤的眼淚,抽搐一下說:“大丈夫一諾千金。我不得不失去你!你以後就聽新主人的話吧?!”

說完,他在“笨笨“下頜上推一把,哽咽悲唱:“

在那堇色的世界上

你盪起的一溜煙塵

就像浩淼的天空下

升起了長長的彩虹

……“

這聲音哽咽斷續,他唱到一半,終於抑制不住,在重目睽睽之下咧嘴大哭,鼻涕眼淚流得滿臉都是。

他嗚咽繼續,聲音含糊不清,卻晃手上搖,繼續哼唱:

“你跑到哪裏

那裏就留下芳名

你讓誰騎乘

誰就能百戰百勝

你像是主人家裏萬世不朽的金果,你像是英雄身邊永遠牢固的銀橙,你的騎士長生不老

你的蓄群繁衍無盡

跨上你背上的主人呦,永遠幸福安康!“

“笨笨“回到他身邊嘶磨,不願離去。

少年們受到感染,心懷同情,那范少卻感到驚喜,跳下馬來,舉止失常。

虎頭少年大聲說,“黑小子!哭什麼?不就一匹馬?!我家中有良馬百匹,明天送你一匹!你別再像個娘們!”

范鎮東“咻咻“着接近,摸住“笨笨”的脊背。

費青妲突然冒出疑問:“他怎麼許諾你一匹馬?看不出?你們關係好嗎?!”

大部分少年都心知肚明,覺得大夥都在以怨報德。虎頭少年的臉也黑了去,突然扭頭,說:“范少,你那匹馬我來賠!我昨日已經替你出氣,此事就算啦!”范姓少年卻因為他們的情緒,心中生出落差,深深吸上一口氣:“好馬,能助我建功立業的好馬呀,哪能埋沒於槽櫪之下?!我願意補他一千金!”

“君子一諾!”狄阿鳥回身不看“笨笨”,大聲說,“牽去便是,何用一錢?”

朱溫玉站在遠處,不合時宜地大喊:“巧取豪奪?!你建功立業,就不許別人不建功立業?!馬在我們公子手裏,怎麼就埋沒啦?!”

他是在一片消諳中喊起來,音色像灑落的珠豆裝擊在玉盤上,不是飄過來,而是撞過來。這一說倒讓少年們理屈三分。范鎮東卻被勾起凶戾,心裏已經志在必得,森然說:“那好!我不白占你便宜,我們用它做賭注,比一比,我贏了,馬就是我的,你贏了,我們一筆勾銷!我要讓你們看看我范鎮東的武藝。只是傷了,死了勿論。”

“我薛良弼見證!”紫臉少年振臂響應,“黑小子,騎上你的馬,我們走!”

花流霜用力一拉狄阿鳥,簡短地督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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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山黑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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