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水火

第34章 水火

天光破曉,秋月如往常一般敲門進來,隨即一愣。

太子醒着。

他一手支頭,眼皮輕輕合起,目下青黑,顯然夜裏沒睡好。桌上放着一封寫完的信,字跡潦草,墨水已干。

秋月望向窗外天色。

只怕天不亮,太子就醒了。

趙秀道:「叫玉英過來。」一開口,嗓音沙啞。

秋月:「……是。」

等人來了,趙秀將信紙疊起,放入信封,「快馬加鞭送去清州。」

玉英看一眼信上的字,是給葉家三爺的。

他頷首,「好。」

「然後命人去明光殿。」

「找禧妃娘娘?」

「告訴禧妃,她弟弟不日便回京。」少年眉目不動,語氣平淡,「至於多快,取決於她自己。」

「是,卑職領命。」

*

明容去過未央殿,便到明光殿等長樂公主一起上學。

剛到大門前,卻見問竹已經等在那裏。

明容驚訝,「問竹姐姐?」

問竹笑,「姑娘早上走的匆忙,忘記帶上書篋。」

一名小太監抱着個竹箱,走了過來。

明容不懂這是做什麼用的,揭開蓋子一看,發現應該就是古代的書包。除了書卷,還有筆墨紙硯等雜物。

冬書背起來。

問竹看着明光殿的牌匾,俯身在明容耳旁道:「公主年幼,姑娘多擔待些。」

明容點頭。

問竹離開不久,長樂公主帶着一名宮女出來了。

小公主的臉色冷冷的,顯得不易親近,總給人一種耐性欠佳的錯覺。乍一看,竟和她的太子哥哥有幾分相似。

長樂瞥見冬書背着的書篋,又掃了明容一眼,漠然道:「以後這東西不用帶。」

明容問:「上學怎麼能不帶書包呢?」

長樂又道:「累贅。」

明容:「……」

她叫冬書放下書篋,自己背了起來,說道:「姑姑給我準備的,我覺得很實用啊。」

長樂不理她,逕自坐上步輿,全程不再開口。

皇子公主上課的地方,名為文華殿。此地的建築風格莊嚴肅穆,令人不知不覺便謹慎起來。

奇怪的是,院子中間門用一堵照壁和花卉盆栽巧妙地隔開。一道大門進去,左右兩邊互不相干。

明容躊躇不前,不知往左,還是往右。

長樂從步輿下來,默默地觀察新伴讀。

明容背着一隻笨重的破竹箱走了一路,累得氣喘吁吁,雙頰嫣紅,鼻尖和額頭滲出汗珠。

長樂想,這個人有點傻。

「左邊男,右邊女。」她跨進門檻。

明容豁然開朗。

原來大曜的皇家子弟上學,皇子和公主是分開的。

她趕緊跟上。

小雯在旁邊伺候着,干著急。

她是長樂公主的侍女,早上禧妃娘娘交代了公主好些話,讓公主說與明容聽,公主卻不上心。她只好代為開口:「太子自有大儒教導,不來聽課。」

明容一怔,「你對我說話么?」

小雯呆了呆,「這、這是自然!」

難不成還跟公主講么!

明容望着她,神色古怪,接着便轉過頭,兀自研究起亭台樓閣和房室。

小雯不知所措。

她想着禧妃說過的那些話,便以為明姑娘心裏就算不是十成的清明,總也是有數的。就算她一個小姑娘家的不明事理,皇后怎麼也該跟她解釋過這其中的內情。

明姑娘討好太子,對皇后,對禧妃,對她自己,本是三贏的喜事。

可她,怎能對太子殿下如此不上心?

「七哥也不來上課。」長樂突然道,「他總是到處亂跑,除了太子哥哥,誰也管不住他。三哥這段日子來的少,他更喜歡去演武場。六哥會來,但是老遲到,因為睡不醒。」

小雯急道:「公主!」

公主又不聽娘娘的話,偏來唱反調。

明姑娘要是心思動到那幾位皇子的身上,可怎麼辦呀?舅爺的事情還沒辦成呢。太子如果一個不高興,把舅爺扣下,一兩年的不讓他回來,娘娘和家裏人不就得了一場空歡喜?

她頭疼,內心火急火燎的。

明容搖了搖頭,少年老成的說:「他們長大了會後悔。」

長樂一愣,「誰會後悔?」

「你的翹課、遲到的兄長。」明容說。

「為何後悔?」長樂又問。

明容其實也不清楚。

這話是她的小學老師常掛在嘴邊,用來激勵學生的。

她隨口說道:「因為時間門是最寶貴的東西,一去不復返。他們小時候不努力學習,長大了就悔恨哭泣。」

長樂哼了聲:「傻話。我的哥哥們長大了,該打仗的去打仗,上不了戰場的上朝堂,後院女子爭寵就夠他們色迷心竅暈頭轉向,哪兒來的功夫悔恨?還哭泣,男子漢為這點小事流淚,說出去叫人笑話。」

明容想,她說的有幾分道理。

可她還是堅持:「他們心裏總有一個小小的角落在後悔。」

「我看你才要後悔。」長樂冷冷道,「你不懂嗎?」

「懂什麼?」

長樂的視線移開,落在幾名結伴走進學堂的少女身上。

她面無表情,「你以為來這兒真是為了聽課?」

「不學知識,來什麼學堂。」

「我們來,為的是祖宗規矩,為的是打發光陰。你們來——」長樂一頓,語氣更冷漠,「為的是在皇子面前混眼熟,日後好談婚嫁。」

明容道:「我不管,我就是來讀書的,我要拿考試第一名。」

長樂:「……」

*

一個上午結束,明容對大曜的皇家學院很有意見。

文華殿的學子上三休二,典型的三天打魚,兩天晒網,這就罷了。不到中午就放學,這也說的過去。可是課堂教學和同學之間門的學習氛圍,絕對有大問題。

女子學院總共沒多少人,但還是分成三個班級,在不同的教室上課。

明容的小班級人數最少,只有兩位公主,四名伴讀,滿打滿算六名學生。

信國夫人講課,她講她的,底下的學生各玩各的。

長樂公主在紙上畫小貓小狗。長悅公主支着頭不小心睡著了。其餘三名伴讀有的在開小差,有的神遊天外。

難怪公主說不用帶書包,壓根就沒人認真學習。

下課休息,明容得空便請教小雯:「其它班級也這樣?」

小雯不解,「班級?」

明容說:「就是課堂。別人也這樣?」

「公主這邊大同小異吧,皇子那兒不一樣,周博士可嚴厲了。」小雯答道,「聖上會考評皇子的學問,卻不過問公主的學業。皇后不問,各位娘娘也都不在意,公主自己又怎會在乎呢?不過打發日子罷了……不過也有認真聽講的。白姑娘就愛聽課、讀書。」

「白姑娘?」

「長廣公主的伴讀,白六姑娘,白惜桐。」

正說著,兩名少女從對面的長廊行來。

其中一人見到明容,一愣。她與同伴說了幾句,獨自過來。

明容認出她,婉儀郡主。

另一人身着素衣,長發僅用絲絛束起,竟無半點金銀頭飾。人也是文文靜靜的,有些冷清。她與明容對視一瞬,點了點頭,算作招呼,轉身進去學堂。

「那位就是白姑娘,她很有才氣,常聽人誇獎她呢。」小雯說著,又看向走過來的少女,「這位是——」

「我認識。」

小雯詫異。

婉儀郡主站定,握住明容的手腕,開口道:「容容,我找了你好幾次,你怎麼不理我?」

明容縮回手,「我們還是別來往了。」

「……我知道你惱我。」婉儀郡主咬住嘴唇,眼角餘光瞧見小雯和冬書,有些話便難以出口,只能委婉的說,「容容,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我身不由己。」

明容知道她身不由己。

她想起夢中跋扈的雍西王妃,想起苓娘對自己說的話。

可是,那又如何?

郡主的好朋友,她口口聲聲呼喚的容容,早已不在人間門。

明容抬頭,看着她,「我不能跟你做朋友,所以別來往了,你也不要找我。」

婉儀郡主的臉慢慢地漲紅,過了片刻,又轉白。她的眼圈兒微紅,難過得快哭出來,張了張嘴,卻被打斷。

「讓開。」身後,少女冷冷道。

婉儀郡主慌忙退到一邊,低頭,喚了聲:「長樂公主。」

長樂面無表情,對着明容道:「你不是要考第一名?還不進去聽講。」

話音剛落,人已經走遠,背影清清冷冷。

*

辰時上課,午時不到,公主就放學了。

明容計算時間門,差不多七點上課,十點半下課,中間門休息半小時,滿打滿算,一天就上三個小時的課。

她為大曜公主們的學業前景感到深沉的憂慮。

離開前,她偷偷往左邊的院子瞄了兩眼。

皇子還沒下課,朗朗讀書聲透窗而出。

——區別對待,重男輕女。

明容想。

但聽課確實沒什麼意思。

剛才,信國夫人講了小半個時辰的養孩子學問,講如果生了女兒為何不讓她睡床,要睡地上,給她一塊磚頭當玩具。

信國夫人一本正經的說,這是為了保持警醒,為了牢記女兒本弱,當卑微侍人。

至於給塊磚頭,則是告誡孩子,她應當勤勞刻苦。

就很沒道理。

剛出生的小嬰兒,別說給一塊磚頭,就是給她***德經,她也只會當成廢紙。不讓她睡床,沒準她在心底痛罵正在床上睡大覺的狠心爹娘。

這能警醒誰呢?

只會讓孩子生氣,孩子生氣就哭,大人也睡不好覺,兩敗俱傷。

信國夫人要她們背下原文。

明容決定回去就背,考完試再把毫無道理的課文丟掉。反正在現代,她也不是每篇課文都認同,但她的閱讀理解絕對是教科書式的標準答案。

成績在手,不認可的學問忘光光。

皆大歡喜。

明容打算回去長寧宮,便跟長樂公主道別:「公主,我回去了。」

長樂:「先去一處地方。」

明容:「去哪?」

長樂:「看一個人。」

*

東宮。

趙秀猜測,明容該放學了。

於是,他換上一件水藍的錦衣,黑髮先用玉冠束緊,后又被他親自放下,只用一根釉藍的緞帶隨意攏起。

他望着鏡中的自己。

明容又會穿花里花俏的粉色吧?

比起他過年時候穿的艷麗深紅,今日的藍衣和粉色更相襯。

她這次總不能目中無人,無視他的存在。

趙秀在正殿坐了會兒,傳兩名侍衛進來。他打量着玉英,喚道:「秋月。」

侍女應聲:「殿下有何吩咐?」

趙秀的目光停留在青年侍衛臉上,淡淡道:「伺候玉英換一身光鮮明亮的衣裳。整天穿得像披麻戴孝,礙眼。」

秋月微愣。

何竺咳嗽一聲,道:「殿下,我們穿的都是仿照葉家的踏雪銀甲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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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總在夢中對我求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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