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怒斥歐陽(上)
說起這歐陽旭也是可悲,好好一個探花郎,又有柯政那位清流領袖做老師,隨便外放地方州縣熬幾年資歷出來,以大宋王朝對文官的寬厚,少說也得是個從六品的尚書省司員外郎,運氣好一點,領個知州的差遣都不是問題。
但是他太急了,為了彎道超車攀附高家而悔婚不娶,被趙盼兒追到汴京討要說法,從而捲入了《夜宴圖》風波,本應大好的仕途被逼得走投無路,和高慧的婚姻最後也雞飛蛋打,最後落個車毀人亡被打入慎刑司的悲慘結局。
當然,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對於歐陽旭的遭遇趙銘並不感到同情。
回歸其本身,悲慘的遭遇歸根結底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想當初他落第流落杭州,是趙盼兒為他置辦了田產,讓他成了民籍,他才有資格參加科舉考試的,他在汴京候考期間的開銷也一直是花的趙盼兒的錢。
俗話說,糟糠之妻不可棄,他僅僅只是考中了探花,甚至都沒等到正式授官便為了攀附高家迎娶高慧,急不可耐的讓德叔到錢塘退婚,待趙盼兒來到汴京向他討要說法,又想方設法的想要將趙盼兒趕回錢塘。
誠然,這期間發生的一切都看似是德叔的主意,但若非他心中默許,單憑德叔一個僕人又豈敢自作主張。
從骨子裏來說,他自始至終便看不上趙盼兒的出身,所表現出的迫不得已也只是為了給自己悔婚不娶的行為披上一層迫不得已的虛偽外表。
另一方面,也是防止有朝一日萬一青雲路斷,再次落難的時候,還能有一條退路。
畢竟,趙盼兒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將趙氏茶坊經營得有聲有色,並不缺錢,到時候他只要施展苦情計向趙盼兒說些好話,言明自己是多麼身不由己,但凡趙盼兒心中對他還有一絲愛意,定然會重新接納他。
不要懷疑,這種事情他歐陽旭做得出來,對於一個極端的利己主義來說,只要能達到自己的目的,其他人都只是他利用的工具。
德叔是,趙盼兒是,高慧是,齊牧是,柯政是,官家和皇后同樣也是。
必要時候,連他自己也是可以利用的對象,不然也不會為了取信齊牧,連花盆裏的土都能咬牙吃下去。
只能說他隱藏得太好了,讓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在命運的逼迫下一步步走向黑化。
縱然若非他悔婚不娶,趙銘也不可能如此輕易便俘獲趙盼兒的芳心,但自己心愛的女人受了委屈,趙銘自然也不會善罷甘休,暫時沒出手收拾他,只是打算等《夜宴圖》風波進一步發酵,趙銘再出手扭轉局勢,收拾他的同時賣聖人一個人情,為趙盼兒求一個誥命夫人的賜封。
眼下他自己找上門來,正好順了趙銘的心意。
「帶他去浩然堂等着。」
趙銘吩咐一聲,卻是轉身重新坐下,撥弄古琴,一曲《鳳求凰》沿着琴弦傳出,繞樑不絕。
趙盼兒則是乖乖坐在趙銘身邊,沉浸在趙銘的琴音中,滿臉幸福。
至於歐陽旭?
德叔帶着八十兩黃金到錢塘悔婚的時候,她便已經恩斷情絕,非黃泉不相逢,寧枉死不相干,如今對於她來說,不過是一個熟悉的陌生人罷了。
兩人你儂我儂,直至日落西山。
另一邊,歐陽旭喜不自勝的帶着德叔跟在福伯身後來到浩然堂。
在他看來,只要趙銘願意見他,憑藉他和趙銘同為江南戶籍,又為同科進士的份上,再把他的准岳父高鵠和恩師柯相的名頭搬出來,不怕趙銘不肯在官家面前替他說話。
以趙銘如今的聖眷,杜長風僅僅是因為關係莫逆便能得以授官大理評事,若是肯為他在官家面前美言,他至少也能授個正八品的經學博士。
如此一來,他和高慧的婚姻也就穩了,屆時有高鵠和宮中賢妃的提攜,再加上清流領袖柯政弟子的名頭,要不了幾年他沒準就能進入三省六部擔任要職。
恍惚間,歐陽旭彷彿看到一條霞光燦爛的青雲路出現在自己眼前,全然沒有看到福伯眼中戲謔和不屑的目光。
能夠在劉太尉府上做二管家的人,福伯察言觀色的本事自然不會差,他能夠明顯的感覺到趙銘對這位新科探花的不待見,不然也不會吩咐讓他帶歐陽旭到浩然堂等待的同時,還能夠在鏡湖小築和趙娘子撫琴弄樂。
身為趙銘的管家,一個不被趙銘待見的人,他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我家主人現在有事,探花郎還請在此稍等,待我家主人忙完了自會前來見你。」
將歐陽旭帶到浩然堂,福伯隨便丟下一句話便徑直站在一旁闔目養神,留下歐陽旭和德叔兀自站在原地凌亂。
這似乎和自己想像的不一樣!
讓自己主僕二人在這裏等待也就罷了,連一杯茶水都沒有奉上,趙府的待客之道當真……當真……
想他歐陽旭自高中探花被柯政收為弟子,又與高家定立婚約的事傳出去后,在汴京何曾被人這麼怠慢過?
不過來都來了,總不能就這麼走了吧,歐陽旭心中雖然有些慍怒,但哪怕只有一線希望,他也不想放棄,就這麼在浩然堂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期間,歐陽旭不止一次向福伯詢問趙銘還有多久才到,但都被福伯以有事在忙敷衍過去。
時間一點點流逝,三個時辰過去了,太陽下山,明月東升,趙銘依舊沒有露面。
見狀,歐陽旭忍者神龜做習慣了,還能勉強忍着怒氣,德叔卻是終於無法壓抑心中的不滿,對着福伯質問道:「將客人丟在這裏不管不顧,你們趙府就是這麼對待貴客的?」
福伯面不改色的道:「我家主人身為縣男,又是皇城副使,自是公務繁忙二位若是不願意等待可先回家去。」
語氣中大有一幅想等就等,不等拉倒的架勢。
轉眼間又是一個時辰過去了,德叔再次忍不住向福伯質問、
「趙縣男何時才能接見我家主人?」
「我家主人可是今科探花,又拜了柯相為師,身份尊貴非一般人所能比擬,總不能讓我家主人這麼一直等下去吧。」
呵呵——
福伯笑道:「區區一個探花,連官都沒來得及授,我家主人尤其是你們相見就見的,二位只管等着便是。」
「你……」
德叔氣急,但話還沒出口便見趙銘走進浩然堂,只能將還沒說出口的話硬生生咽回肚子裏。
趙銘徑直走到主位坐下,趙銘冰冷的目光緊緊盯着德叔,冷聲道:「怎麼?聽你話里的意思,是對本官現在才出現有所不滿?」
話音伴隨着冰冷的殺氣,猶如一座大山壓得德叔喘不過氣來。
德叔這才記起來,這位可是在江南剛砍了兩千多顆腦袋的殺神,一股寒氣頓時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急忙解釋道:「趙縣男您聽老奴解釋……」
「意思到了就行,不用解釋了。」
趙銘直接打斷德叔的話,對門外吩咐道:「來人!」
三名魁梧高達的聲音聞聲走進好浩然堂,向趙銘拱手道:「錦衣衛沈煉(盧劍星、勒一川)見過大人,大人有何吩咐?」
「探花郎的管家覺得我怠慢了他們,幫我好好招待招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