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威名遠揚還是遺臭萬年

004 威名遠揚還是遺臭萬年

等到菅原武之重新回來時,已經是十五分鐘后了,而八強賽也因為京極哲也的殺局申請而暫停比賽。

但龍炎棋台的廣播卻並沒有明確告知觀眾和參賽選手們是因為有人殺局而暫停的,只是宣稱設備和技術上出現了問題,將會暫緩比賽進程。

這種情況並非沒有先例,棋台會免費為觀眾們提供水和零食以做補償,只是棋手們需要在比賽區上苦苦坐着。

在比賽結束前,他們哪也不能去。

「川端先生,龍炎棋台的負責人想要和你當面談談。」菅原武之走到京極哲也面前,轉告着對方的意思。

「沒問題,還請菅原先生幫忙帶路。」京極哲也聞言,從座位上站起。

「川端先生的棋手呢?」菅原武之突然問了一句。

可那表情顯然就像是在明知故問。

「近在眼前。」京極哲也笑着答道。

菅原武之也隨之發笑:「難怪川端先生說自己不餓也不渴,是我失禮了。」

京極哲也瞥了眼座位前托盤上的生椰拿鐵和黑松露芝士蛋糕,然後說道:「菅原先生也說過,比起觀眾,棋手的私隱要更重要一些。」

「確實如此,那麼請跟我來吧,川端先生。」菅原武之說罷,便走在前邊帶路。

接着,他像刻意似的頓了會兒步伐:「不,應該是死騎先生。」

跟在菅原武之的身後,京極哲也倒是明白自己的川端清隆這個假名已經被看出來了,所以他才稱自己為死騎。

而他對這個稱謂倒也還算滿意。

地下棋台的選手,通常都是由特別的經紀人引領才能參加比賽,而棋手的真實身份是不得在地下棋台中暴露的,這是地下棋台的規矩。

所以地下棋手們只能戴着面具參加比賽,這也是為什麼京極哲也要遮掩得那麼嚴實的原因。

「死騎先生,你有經紀人嗎?」當兩人在黑暗的走廊里走到一半時,菅原武之突然停下腳步問道。

「現在還沒有。」見到菅原武之停下來,他也隨之頓住身形。

關於地下棋手的經紀人,京極哲也對此還算略有了解。

經紀人會為地下棋手安排比賽和行程,而與棋台負責人的交接工作也都是由經紀人來負責的,因為地下棋手不能露面。

而正規聯賽的棋社想要培養心儀的地下棋手,也必須得先和經紀人溝通,由經紀人轉達給棋手。

「這個就稍微有些難辦了,如果沒有經紀人的話,以地下棋手的身份親自與棋台負責人交接,是地下棋台的忌諱。」

「是因為要避嫌吧。」

京極哲也對此也有所耳聞,地下棋手如果私下與棋台負責人接觸,會被懷疑是棋台與棋手聯合作弊。

「是的,但是一時半會想要找個經紀人也有些麻煩,畢竟並沒有人知道你的實力如何,那些經紀人手下的棋手都是經過多次面試才能達成合作的。」….

「意思是,我得先證明自己的實力,才會有經紀人願意要我?」京極哲也的問話似乎不是在問問題,而是在問菅原武之的意見。

「是的,想要在地下棋台參加比賽,必須要有經紀人作為你的經濟保障才行,尤其是殺局,如果你的經紀人沒有足夠的經濟實力作為擔保,棋台也不會接受你的要求。」

菅原武之詳細地為他解釋着,但是卻並沒有接過他話茬里隱含的意思。

也就是說,菅原武之也並不願意為他擔保。

「菅原先生,雖然我不太了解,但是請允許我冒昧地問一句,你是菅原家的人吧。」

京極哲也卻突然岔開話題,這讓菅原武之一時間也摸不着頭腦。

「你認識我?」菅原武之的回答就是默認。

他就是來自有着百年沉澱的菅原家族,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菅原家一直都是東京乃至全日本最為富裕的家族。

儘管在最近,菅原家的財力已經不如後起之秀的藤原家,但它仍舊是日本第二富裕的家族,和藤原家並稱為兩大富族。

「不認識,但我想你應該認識我。」菅原武之剛才說話的時候,始終沒有回過頭與身後的京極哲也面對面交談。

但是聽到他說自己認識他,菅原武之不禁扭過頭去,儘管走廊昏暗無光,他也能勉強靠着夜視的本能看見京極哲也的動作。

他的左手正放在耳邊摘下口罩的掛繩,而右手則按着鴨舌帽的帽檐,把帽子給取下。

陰暗的視角中,他只能依稀能辨別出對方的輪廓,透着些許秀氣。

緊接着,京極哲也取出口袋裏的手機,啟動着系統自帶的手電筒,鏡頭下方的閃光燈即刻放射出熾白的光芒。

他不急不緩地把將手機翻轉,而那白色的光照也由下轉至上。

直到照亮他的臉。

俊秀如玉的面容映着白光,昏暗與白熾之間,勾勒出無可挑剔的五官。

冷白之上,掛着似有若無的淺笑。

菅原武之起初只是注意到他那出眾的長相,而當他的臉上露出那份笑的時候,記憶中的某個身影當即浮現於自己的腦海里。

那份笑,那份自信的笑。

他只在一個人身上見到過,再仔細觀察起他的模樣,菅原武之更加確信了心中的想法。

只能是他。

只是經過三年歲月的洗滌,輕狂的神色似乎也淡去了幾分,取而代之的則是穩重的氣概。

「現在,還有考核的必要嗎?」見到菅原武之遲遲沒有說話,京極哲也率先開口道。

「不……」菅原武之聽到他的聲音,竟不禁有幾分做夢的感覺。

他曾經一直都是不死的黑騎的擁躉,京極哲也的每一場比賽,他都親臨現場觀賽助威。

而菅原武之到地下棋台的契機,也正是因為京極哲也的退役,所以他才從正規聯賽轉到地下棋台來尋找新的樂趣。….

正規聯賽的棋路往往墨守成規,穩紮穩打,鮮有奇招和變數,往往是在前中期的運營,就能奠定大部分勝局。

而不死的黑騎是打破這一現象的棋手,他的棋風狠辣多變,往往不以常規方式佈局,所以他的棋路也是觀賞性最高的。

自從他退役以後,菅原武之在友人的推薦下,成為了地下棋台的忠實觀眾。

地下棋台的棋手雖然水平普遍不高,但在獨特的規則下,棋局的觀賞性要遠超正規聯賽。

「沒認出我嗎?」京極哲也又笑了笑。

菅原武之這才緩過神來,他連忙說道:「您現在還沒有經紀人吧,如果不介意的話,請讓我來擔任吧。」

他甚至用上了敬語,在日本,職業棋手的社會地位往往都很高,像京極哲也這樣的九段棋手,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你就那麼相信我嗎,我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下棋呢。」京極哲也像是自嘲般地說道。

畢竟他的退役之戰,算得上是陰陽棋歷史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絕慘戰績。

無論他是故意與否,那番戰績足以讓他成為最恥辱的棋手。

「如果是您的話,我認為不會有什麼問題,即使失敗了,我也願意承擔所有的債務。」

菅原武之倒沒有說謊,今天的比賽只是小比賽而言,即便獎金翻八倍,對他而言也不過堪堪小錢。

「既然菅原先生都這樣說了,我儘力不讓你失望吧。」

京極哲也說罷,關掉了手電筒,走廊又即刻歸於黑暗。

他一邊重新戴上口罩和帽子,一邊接着問道:「大概還有多久才能開始,我個人希望能夠早點結束。」

菅原武之立刻答道:「我先帶您去休息室里,殺局需要和棋台的負責人簽訂合同和協議,我得先辦完這些手續,不過請放心,最多半小時內就可以開賽。」

「那就麻煩你了,菅原先生。」京極哲也的聲音透過口罩的布料,又變得沉重了幾分。

隨後,菅原武之帶着京極哲也到了棋手的休息室里,裏面的陳設比較簡單,但空調、冰箱等電器都沒有少。

大約二十分鐘后,菅原武之才敲響了休息室的門。

他的手裏帶着一個手提袋,從裏面取出文件袋遞給京極哲也:「這些是和龍炎棋台簽訂的合同和協議,還請您先看看。」

「不需要加上敬語,菅原先生,正常的稱呼就好。」京極哲也接過文件袋,簡單地查看起來。

裏面的內容基本都是讓棋手遵守龍炎棋台的規矩,不得作弊和假賽之類的,同時列出了所有的違規項目與相應的處罰,除此以外,就沒什麼特別的了。

只不過,這些責任都是由經紀人來承擔。

「沒問題。」京極哲也把文件袋放下。

他注意到菅原武之帶來的手提袋裏,似乎還有着什麼東西,正把袋裏撐得有些鼓起。….

「裏面還有別的東西嗎?」京極哲也問了一句。

而菅原武之聽罷立刻笑着說道:「地下棋手都是帶着面具比賽的,但您……你戴着口罩和鴨舌帽進去,感覺還是總有些不合群,所以裏面是我準備的東西……」

說著,菅原武之伸手把手提袋裏的東西取出。

「其實這是我很早以前就找人定做的,當時只是留着做個紀念,我做夢都想不到,這東西居然真的有能派上用場的一天,而是還是本人親自使用。」

他從手提袋裏拿出一個漆黑的頭盔,漆面那完美的亮澤在燈光下若隱若現,黑銀色的玻璃面罩反射着他的臉龐。

而盔身的中間與兩側都有特製的裝飾,彎曲的支角圓滑順潤,同時用紫金色的金屬邊框將那稜角束住。

就像是神話中的騎士頭盔。

菅原武之把精緻得如藝術品的頭盔遞給京極哲也,然後解釋道:

「那個時候你剛剛退役,我才接觸到地下棋台不久,看到很多地下棋手都戴着特製的面具參加比賽,就想過會不會有一天,地下棋台也能出現像不死的黑騎那樣的傳奇棋手,所以就特地找人定製這個頭盔,期待有朝一日能遇到那樣的棋手,並把這個頭盔送給他。」

等到京極哲也接過頭盔,他才繼續說道:

「我真的想不到,自己居然能夠在這裏遇到本人,知道現在我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謝謝,菅原先生。」京極哲也只是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個頭盔的兩側有自動過濾系統,所以不用擔心會悶氣。」菅原武之沒有接著說下去,而是笑着指了指頭盔。

「我知道了。」京極哲也把那漆黑如夜的頭盔端詳了一番,接着摘下口罩和帽子。

他按下頭盔後面的伸縮機關,隨後將其戴上。

再度按下按鈕,頭盔后的機關再度伸出,將其後頸上方遮蓋起來。

特製的黑銀玻璃面罩並不會影響自己的視線,相反,他似乎看得更清楚了些。

明明是金屬質地的頭盔,可京極哲也卻感受不到多少重量,這玩意要比他想像得輕很多。

「準備好了嗎,菅原先生。」

京極哲也的聲音從頭盔里傳出,菅原武之似乎感覺到某種曾經見識過的東西回來了。

「隨時可以開賽。」菅原武之立刻答道,語氣里頗有幾分激動,「第一位選手已經準備就位了。」

「第一位?」

「是的,你選擇的是八強賽殺局,所以需要逐一擊敗八強賽的每一位棋手,才能算成功。」菅原武之以為他沒理解,於是又解釋起來。

「這個我知道,我的意思是,這個比賽需要一場一場的進行嗎?」

不知是不是因為隔着頭盔的緣故,京極哲也的聲音聽上去更為寒冷了起來。

「那個……正常流程確實就是這樣的。」菅原武之現在倒是不知道他到底想問什麼。….

「可以一起嗎?」

「什麼?」

「字面意思。」

菅原武之對京極哲也的話稍作一番思考,接着不禁愣在原地。

他不知道自己的理解到底對不對,但如果真的像自己所理解的那樣,那京極哲也未免也太瘋狂了些。

於是他再度試探般地問道:「一起的意思是……」

「所有人一起進行比賽。」

可沒等他問完,京極哲也自己先解釋起來了。

他說話間情緒平靜,就像在陳訴一件極其普通的小事般。

「你打算……同時和八個棋手對戰?」

菅原武之難以置信地看向他,這似乎已經超出他的認知。

七段及以上的棋手,對地下棋手的確稱得上是碾壓級別的,可那也只是就理論而言罷了。

目前為止,還沒有見到過七段或更高段位的職業棋手來地下棋台參賽。

只是在地下棋台這樣奇怪的規則下,即便是能留名於史的名譽段棋手,也不能說穩贏所有地下棋手。

因為相較於地下棋手,職業棋手會更容易被正統的規則而束縛住手腳。

即便是京極哲也這樣的天才棋手,菅原武之也認為他很可能會出現失誤而導致敗北。

但他並不在乎,他有的是錢幫他賠付這次殺局的失敗債務。

他只是想看着自己喜歡的棋手重新在棋盤上作戰而言。

可京極哲也不僅要在八強賽的時候殺局,而且還要同時跟八位地下棋手對戰。

一人同時對抗整個八個棋手,就算是棋神來了也不可能贏。

哪怕給京極哲也用電腦開着人工智能,在龍炎的特殊規則下,他也不可能贏。

他一定是瘋了。

菅原武之做出了這個判斷。

甚至一時間,他開始懷疑起京極哲也到底是不是又想像上次名譽段晉級賽那樣,故意讓自己輸得很慘。

「有什麼問題嗎?」京極哲也只是平靜地發問。

似乎絲毫意識不到他要做的事情究竟意味什麼。

「京極先生,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這時,菅原武之的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甚至開始直呼其名。

因為京極哲也說的話就像是在耍自己。

「我知道,所以我再問一次。」黑銀的玻璃面罩倒映出菅原武之的臉。

「可以,還是不可以?」

休息室隨即陷入了沉寂之中,只能聽見微弱的呼吸聲。

良久,菅原武之有些勉強地開口道:「可以。」

「那麼,請準備開始吧,菅原先生。」

京極哲也閑庭信步,隨後在菅原武之的身邊停住。

「死騎這個稱謂,應該會很快傳遍整個地下棋台。」

「至於是威名遠揚還是遺臭萬年。」

「我們一起期待吧。」

菅原武之側目而視,那黑銀面罩上似乎不再倒映出任何事物。

反而像是不可見底的深淵。

直視深淵,除了黑影以外。

什麼都無法窺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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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戀愛告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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