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崖奈(二合一)

005 崖奈(二合一)

燈光從天花板投射下來,形態各異的面具上泛着冷白的色澤,八個地下棋手們各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既不得交談,也不得離開。

只能沉默地坐着。

其中不免有幾位新生代棋手,還沒有經歷過這樣漫長的久坐,心底不由得煩躁起來。

指尖來回敲擊着膝蓋,腳後跟不斷地抬起放下,抬起,又放下。

焦躁不安的氣氛瀰漫在整個比賽區,這些千奇百怪的面具也不由得各自相覷起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哐當——

清脆的金屬撞聲從比賽區的入口處傳來,由於內外溫差的緣故,水蒸氣如迷霧般在鐵門周圍蔓延開來。

八位地下棋手不約而同地朝着發出動靜的方位看去,白霧瀰漫的鐵門之下,隱約能窺見一個高挑的黑影。

噠、噠、噠。

隨着黑影從霧層間邁出步伐,穩重的踏地聲清楚地傳導至每個棋手的耳際。

他們或疑惑,或不滿,或焦躁,或暗怒。

可注目着那黑影朝着自己而來,卻又不禁屏息而待。

棋手們心生出莫名其妙的感覺。

像是成了被獵人盯上的獵物的感覺。

直到那黑影徹底從霧裏走出,棋手們才看清楚他的模樣。

他穿着和每個地下棋手相同款式的長袍,這身長袍是為了遮蓋住衣物和身材,進一步模糊棋手的外貌特徵。

相較於棋手們那五顏六色的長袍,那具身影的袍衣色澤如夜般漆黑,倒映出比賽區內冷冽煞白的光,袍袖依着那高挑的身材垂落而下。

觀眾席上頓時浮出嘈雜的議論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比賽區那道墨黑的身影上。

就連棋手們也按捺不住內心的焦慮,思考着他為什麼會出現。

很快,廣播系統中響起一段簡短的電流聲,接着便是播音員那字正腔圓的播報聲:

「請各位八強賽的棋手現在到整頓區,等待工作人員對比賽區進行調整后重新入席,同時,本賽程已進行臨時調整,改為由剛才進入比賽區的棋手對抗八強賽的所有棋手,比賽將會由所有選手同步進行,工作人員即將到達比賽區,請各位棋手配合工作,也請各位觀眾敬請期待接下來的賽程,祝各位比賽、觀賽愉快,以上。」

當廣播開始說明賽制修改的時候,觀眾席那原先細小的嘈雜聲立刻變得大聲起來,並且隨着說明的過程不斷變得更加吵鬧,甚至最後演變為此起彼伏的歡呼聲。

而棋手們則死死盯住那漆黑的身影,錯綜複雜的情緒湧上他們的心頭,直到工作人員走進比賽區,他們才起身走到比賽區兩側的整頓區。

但他們的目光始終定死在黑影的身上,像是要穿透那身長袍和頭盔,看穿裏面那人的長相。

一個人來挑戰八位棋手?而且還是同時對戰。

無論是誰,都只會覺得這是無稽之談。….

棋手們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自始至終都沒有考慮過他們敗北的可能性,反而開始懷疑起這是龍炎棋台為了熱度而進行的炒作。

工作人員們的動作極為迅速,他們將多餘的棋桌從比賽區撤離,接着又把剩下的八張棋桌圍成一圈,只留下中間一道能夠進去的縫隙。

京極哲也順勢從那道縫隙而入,接着,他便在棋手和觀眾們的注視下,孤身站在由八張棋桌所形成的包圍圈內。

「請各位棋手準備就坐,比賽即將開始。」

廣播再次響起提示,那群地下棋手們從兩側如浪潮般襲來,他們圍着京極哲也坐下。

一時間,形態各異的面具形成包圍陣地,將京極哲也困在裏面。

京極哲也掃視着四周,最後緩步走到一個戴着有牛角的紫色面具的棋手面前,這就代表着他要選擇這個棋手作為起始位。

「比賽——開始!」

等他就位以後,廣播即刻宣佈着比賽開始,也許是眼下的場景太過瘋狂,就連廣播員的聲音也帶着幾分激動。

觀眾席中即刻爆發出熱烈的掌聲,以此迎接着史無前例的一幕。

【Ayin-yangChessAI開始済み】

【ユーザー:不死の黒騎】

(阿爾法陰陽棋人工智能已啟動)

(用戶:不死的黑騎)

【新しい規則パッチが適用されました】

(已應用新的規則補丁)

【新しい規則パッチ1:駒が場を離れる時、雙方は棋権を交換する】

(新建規則補丁1:有棋子離場時,雙方交換執棋權)

【落下點を選択してください】

(請選擇落點)

京極哲也很快完成了準備工作,隨後,望着眼前的棋盤,他視界中出現了提示落點。

他隨意選擇了其中一個落點。

嫻熟地按下計時器,不等眼前的棋手做出對策,他便轉到下一位棋手面前,選擇了同樣的落點開局。

接下來的時間裏,他便重複着這樣的動作,選擇同樣不變的落點。

直到他重新回到那名戴着牛角面具的棋手面前。

【落下點を選択してください】

(請選擇落點)

阿爾法瞬間便對棋局做出判斷,京極哲也仍舊是隨意地選擇了其中一個提示落點,轉而重複着之前的流程。

觀眾席上,所有人都聚精會神地看着他的走棋,像是想要看出他每一步的想法。

他們從未如此認真地同時觀看八場對局。

甚至當他們跟着京極哲也的對局滑動屏幕時,感覺到自己有些跟不上他的速度。

明明現在這個棋局還沒看明白呢,他就已經走到下一位棋手面前走棋了。

不過,隨着時間的推移,他們逐漸發現京極哲也走動的速度變慢了。

但這個原因並不是因為京極哲也開始對棋局犯難,而是那八位應戰的棋手中,已經開始有人招架不住他的進攻,開始想不出好的應對策略了。….

甚至到了十五分鐘的時候,京極哲也繞着八個棋桌走了整整兩圈,還是沒有一個棋手開始走棋。

觀眾們並不會因此覺得京極哲也棋藝高超,反而開始懷疑起這是不是一場作秀。

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不可能會有人能夠在地下棋台這種獨特的規則下一對八還能佔盡所有對局的優勢。

可路人們會懷疑龍炎棋台作秀,而觀眾席上的業內人士則不會懷疑。

地下棋台正是依靠着對假賽和作秀絕對禁止,才能一直不斷地有着充裕的押注金額,和一群樂不此彼的賭徒追隨。

這套規矩,在特別成立的監管會的監督下,無論大小棋台,都執行得非常到位。

監管會是由所有註冊的地下棋台共同成立的監督機構,每個棋台僅能有一個席位,一年進行一次輪換,高頻率地對地下棋台的比賽進行隨機檢查。

所以,作為地下棋台規模最大之一的龍炎,是絕對不可能在比賽中作秀的。

也正是如此,這些監管會的人看着眼前的棋局,額間也止不住滲出冷汗。

不是假賽,不是作秀,那就只有一種可能。

這個殺局的人,是個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恐怖存在。

即使他現在還沒有贏下比賽,可光是在前十五分鐘,孤身一人壓制八名棋手,就已經稱得上是此技世無雙了。

這傢伙到底是什麼來頭,難道是棋研院派人來砸場子了?

可目前在役的名譽段棋手裏,都已經是垂暮之年,和比賽區那身姿昂然,閑庭信步的黑影完全搭不上邊。

可九段選手裏,似乎也找不到這般身材的在役選手。

更何況,能打出這種局面的人,別說是名譽段棋手,就是陰陽棋歷史中公認的兩大棋聖——京極司和源御極,也不一定能做到。

除非是這兩大棋聖同時顯靈,雙雙聯手,倒還有些說法。

他們凝視着比賽區里來回踱步的黑影,竟一時間感到幾分恐懼。

這真的是人能做到的程度嗎?

而龍炎棋台的負責人,勝村海斗,正坐在金色皮革的沙發上,瞠目結舌地看着房間牆壁上掛着的顯示屏。

「武之……這傢伙,會不會偷偷開了機器作弊?」

勝村海斗不同往日般悠哉地靠在沙發上,而是坐得筆直,難以置信地問道。

「入場的時候不是都檢查過了,你自己手下的人都不放心?」菅原武之啜飲着高腳杯里的紅酒,反而朝着勝村海斗發問道。

「我的意思是,有沒有可能以現在的技術,檢測不出來他帶來的機器?」

勝村海斗說著,同時又指了指顯示屏,皺起眉頭看向菅原武之:「你跟我說,打出這種局面的傢伙,會是個人嗎?」

菅原武之瞥了他一眼,隨後把高腳杯放在桌上,又抬起頭看向顯示屏。

上面的局面中,京極哲也不僅是在十五分鐘內佔據了上風,而且還是佔據了所有棋局的上風。….

他在獨自一人面對八名棋手的情況下,還能夠打出這般局面,你要是問菅原武之,他也只能罵一句唬人的東西。

畢竟在他的認知里,這本來就是不可能的事,他根本就不會相信會發生這種情況。

可眼下的一幕,卻用鐵錚錚的現實告訴他。

這件事不僅有人能做到,而且完成得極為出色。

一旁的電子表格實時地記錄著比賽數據,京極哲也在每個棋局中,都還有着足夠充裕的時間。

而他目前已經走了一百二十七步棋,走百步而無一失,這簡直是棋聖顯靈了。

連一向不迷信的菅原武之也偷偷琢磨起,是不是京極家祖上的棋聖京極司,附身在京極哲也身上指點着他。

「你就說,這是人能下出來的棋嗎?」勝村海斗見他望着屏幕發獃,又一次發問道。

「不管信不信,他現在都下出來了。」菅原武之從顯示屏上收回視線,看着勝村海斗說道。

「他到底是誰?我怎麼覺得他有點嚇人啊,這樣一來,怕不是那些觀眾都要罵龍炎棋台作秀了。」勝村海斗的臉色很不好看。

奇迹般的棋局固然能吸引更多的觀眾,可這奇迹對局已經屬於是離奇的程度了。

當奇迹太過難以置信的時候,人們就會懷疑起奇迹的真實性。

很顯然,眼前這場對局正屬於後者。

「我作為經紀人,必須保護棋手的私隱。」菅原武之搖了搖頭,做了個深呼吸。

「早知道我就不同意這場殺局……」勝村海斗的話說到一半,卻被菅原武之拍着他的肩膀而打斷。

「看!快看!」菅原武之指向屏幕,甚至不禁抓起勝村海斗的胳膊。

勝村海斗還想讓菅原武之放開自己的手臂,可話到嘴邊,卻因顯示屏上的情形而徹底怔住了。

作為殺局的棋手,基本都是默認給他執陰棋,也就是讓他先走棋。

現在的棋盤之上,仍舊是京極哲也執陰棋,而他在斬下一枚棋子后,換到劣勢的陽棋方,忍痛斬下自己陰棋方的一枚「軍馬」,以此重新換得執棋權。

軍馬是陰陽棋中進攻性最強的棋子,一般棋手都會對它保護有加,很珍惜這枚能夠橫衝直撞的得力棋子。

可京極哲也為了能夠再次獲得執棋權,竟捨得把這枚棋子拱手讓人。

但隨着他不斷地斬棋、換邊,最終本是優勢的陰棋,在他的消耗下變得極為劣勢,而陽棋卻逐漸轉劣為優。

可執棋權始終掌握在京極哲也手上,另一名地下棋手已經好幾分鐘沒有摸過棋子了。

最終,隨着兩枚陽棋棋子的將「命定」圍住,執棋權可算是還給了那位地下棋手。

可拿回執棋權又有什麼用呢?

在京極哲也的操作下,自己現在已經是陰棋方了,而且眼下的局面,自己無論如何也斬不下任何棋子來換邊。….

再加上決定勝負的「命定」已經被困死,這場棋他是必敗無疑了。

京極哲也把執棋權還給他,實際上就是讓他選個喜歡的死法。

但沒等他多想,京極哲也已經走到下一位棋手身前了。

這名地下棋手望着那黑夜般的身影,心底不由得生出恐懼感。

他又看了看眼前的棋局,腦海復盤着京極哲也剛才的棋路,這才發覺自己的敗北早就是板上釘釘的事。

一絲冷汗從他額間淌下,他望着那道令人畏懼的身影,黑袍袖口下的手指不斷地在棋盤上來回走棋。

那傢伙甚至不需要轉動棋盤,就通過鏡像能走令一方的棋。

並且每一步都是那麼的精確無誤,就像是一台不會出錯的機器。

很快,他便停下手裏的動作,轉到另一名棋手面前了。

反正自己也已經輸定了,不如看看其他人的情況如何,他的目光瞥到自己下一位棋手的棋盤上。

那絕望的殘局與自己幾乎如出一轍。

儘管隔着面具,他也能感受到那位棋手的絕望與無助。

接着是下一位,下一位,又是下一位。

那黑影每從走過一位棋手身前走過,便留下一場殘忍而絕望的死局。

而那道身影卻依舊步履平穩,不驕不躁,優雅從容地收割起他們的棋局。

接着他又悠然地離去,只留下棋手們選擇自己喜歡的死法。

這位敗北的棋手望着給他們帶來絕望的背影,在冷光燈下愣着神。

怎麼可能會有人能做到這種程度?

這真的是人能打出的效果嗎?

潛藏在那黑色長袍之下的,究竟是不是人?

等到他再度回到自己面前時,才發覺他已經又下完一圈了。

「崖奈。」

那黑影冰冷地宣判了自己的死刑,將自己的「命定」斬於馬下。

隨後,按照殺局的規矩,他接下來將要掀翻棋盤。

這種僅在他人口中流傳的場景,竟然也發生在自己身上了。

就像是做夢一樣。

嘩啦——

方正的棋盤被他掀起,黑白相間的棋子如煙火般綻開,散落在空中。

棋手抬起牛角面具。

視界所及之處,舉着棋盤的黑袍如隱天蔽日的影幕般,將冷白的燈光盡數遮下。

不知道多久后,棋手才幡然發覺。

自己的背脊上,帶着寒意的汗水將肌膚與袍衣貼合。

緊緊地貼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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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戀愛告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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