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拉麵人
女孩將拉麵倒扣在掩君頭上。
看上去像是頂着一頂安全帽,又像是花盆。
粗條的拉麵化作了掩君的白髮,像蛇精的打扮。湯汁從掩君頭上流下來,透明還騰着熱氣,有一種地獄的風情。
拉麵人。這大概就是拉麵人。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啊,小美醬。”掩君聲音委屈地問。我想這大概就是明知故問的代表性場合吧。調戲一個女孩子,並沒有拿捏好尺度,這姑且不論,重要的是,你不應該把她媽也納入比較的範圍之中吧?
對於我的分析,掩君很氣憤:“都是女人,為什麼不行。”
我想了想,好像也有道理,於是說:“你有比較的權利,那她也有將拉麵扣在你腦袋上的權利,你們都是自由的,你們扯平了。”
掩君動了動嘴,舌頭伸出來,沿着上下嘴唇滑動了一圈,將從頭上流下來的拉麵湯汁吸掉,發出吸溜吸溜的聲音,似乎還很滿足。
這個過程中,他依舊保持着以碗遮眼的蒙面騎士狀態,沒有將碗拿下來。
我本來想說幾句,但最終還是算了。默默站起身來,去櫃枱結了帳。
保持着拉麵人的模樣吧,大家就都可以少看一會兒這個人囂張而惹人嫌的臉。
“老闆娘,那個碗多少錢。”我指着掩君頭上的拉麵碗,“我一起付了。”
——這個造型還不錯,挺帥的。
不過,由於那個女孩扣在掩君頭上的拉麵其實是我的碗,我只好在結完帳后再找了一家肯德基,買了份芝士豬柳蛋帕尼尼套餐,充當晚餐。那天做帕尼尼的麵包很酥脆,一口下去能聽見清晰可辨的脆響,味道也不錯,足以讓人忘掉剛才被不幸浪費的拉麵。
而拉麵人依舊保持着拉麵人的模樣。
他站在肯德基門廳的廣告牌前,和肯德基上校相映成趣,成為了一道風景。
有小孩將拉麵人當成了某種玩偶,朝拉麵人的嘴裏投喂薯條和雞塊。拉麵人順從地張開了嘴巴,逗得小孩咯咯直笑。不過,這樣和諧的場景並沒有持續多久。拉麵人吃完了嘴裏的東西,便一把將小孩手中的雞塊全搶了過去,倒在嘴裏。
小孩先是愣了一兩秒,隨即當場哭了起來,速度之快,前一秒還是笑意,下一秒已經滿臉是淚,讓人誤以為他的整張臉都是淚腺。悲傷的哭聲瞬間瀰漫整個KFC,空谷傳響,哀轉久絕,有如巴東三峽的猿鳴。
看見小孩的哭泣,拉麵人大笑起來。那笑聲中有着成年人的笑聲中很難出現的純粹的快悅。
——弄哭一個小孩,有時真是一件非常快樂的事。
小孩不像大人,小孩總是非常明確地展現自己的傷心,嚎啕的哭聲宛如鮮艷的獎章,實在是讓始作俑者心中感到無上的扭曲的滿足。
這也是一種人的本性。
我看着拉麵人開心的大笑,不禁產生這樣的領悟。
大笑聲不絕於耳,與小孩的哭聲相得益彰。
很快,拉麵人被肯德基店員趕了出去。而小孩得到了店員送的玩具,是那種隨餐送出的小玩偶,止住了哭泣。
我坐在一旁喝着飲料望着窗外,剛剛降臨的夜色華美而靜謐,裝作根本不認識什麼拉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