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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點半,天漸漸的黑了下來,警察局內燈火通明,警員們依舊在忙個不停,我一直坐在一張空桌子前面,沒有人和我說話,桌子上還放着一杯泡好的碧螺春。
自從下午三點半從龍華酒店回來,我就一直坐在這裏。已經兩個小時了。在我面前的碧螺春已經是第五杯了,已經沒有了熱氣。
林文龍朝我走了過來,他嘆了一口氣,說:“你想到了什麼?”我下意識的說:“現場已經看過了,目前我們需要確認這具女屍的真實身份。”他將屍格單拿了過來,扔在了我面前的辦公桌上。
我沒有立即拿起這份屍格單,因為我昨晚就已經在醫學實驗室看過,而且看的很仔細。林文龍在我前面坐了下來。
我的眼睛瞅了瞅桌子上的屍格單,然後目光回到了林文龍的身上,我對他說:“你現在應該出去多找幾家報社,讓他們寫個尋人啟事,將這具女屍的照片和信息刊登在報紙上。”
林文龍聽了我的建議之後,立即整理照片,並封了四個文件袋,分別交由四個警員。讓他們出去找上海最權威的四家報社,幫忙刊登尋人啟事,還特別叮囑,一定要在明天一早見報。
我看到他的這個詳細的安排,也鬆了一口氣。累了一天的我,現在需要回去睡個好覺,補充一下體力。我隨即想到,我根本沒有地方住。也許,今晚又要去他們的醫學實驗室睡那個閣樓破倉庫。
我從警察局出來穿過一條馬路,又向東走了兩個路口。累了一天的我,還是坐在路邊吃點東西。只可惜,警察廳的這幫傢伙每天吃的都是定製的盒飯,既沒有營養,也沒有一點油水。他們只知道不停的給我倒茶水。
今晚的夜空,有星星,也有月亮。還有些許微風。這路燈亮的真晃眼。我走了二十分鐘的路程,終於回到了醫學實驗室。
醫學實驗室里的燈光依舊是明晃晃的。凌慧還在樂此不疲的研究她的醫學實驗。何偉估計剛做完一個實驗,檯子上的酒精瓶還在繼續加熱燒杯中的液體,整個房間發出刺鼻的氣味。我聞了之後,頓時感覺體內的五臟六腑在翻滾。
我看到他們倆人專心致志的樣子,根本不忍心去打擾他們。現在,就算過去打個招呼,估計也是添亂。於是,我故意放輕了腳步上了樓梯。
兩層樓加上最頂上的小閣樓的樓梯全都是紅木的,怎麼可能不發出一點聲音。它一直在發出“咯吱咯吱”木板碰撞的聲響。
他們還是被我的腳步聲打擾到了。凌慧叫了我一聲,我很不好意思的回頭說:“十分抱歉,我回來太晚了。”凌慧嫣然一笑,說:“你來得正是時候,我們的小實驗已經結束。”何偉坐在椅子上,雙手抱在胸前,一臉疑惑的問:“你一大早為什麼去警察局?”
我跟他們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我笑着說:“因為我和你們實驗室里的這具女屍有着非同一般的關係。”他們倆人聽了我的話,立馬就搖着頭哈哈大笑。看到他們被我的話逗得開懷大笑,我又繼續說:“我現在只想知道這具女屍到底是誰。”
他們兩人都感到非常的疑惑。凌慧走了過來,挽着我手臂,將我從樓梯上拽了下來,眼睛一直盯着我,她問我:“我們倆人從小關係怎麼樣?”我低頭笑了笑:“自然,好到穿一條褲子,這麼多年過去了我的好妹妹還是這麼的活潑頑皮,頑皮之後帶着一絲絲可愛。”
凌慧聽了我這一頓胡誇,她的臉頰立馬就紅了,
好比徬晚天邊的晚霞。她的腳用力地的跺了跺地板。她此刻更嬌羞了,就像那早晨帶着朝露的玫瑰花一樣。我已經多少年沒有看見過這樣的場景了。記得小的時候,我們經常在蘇州老家的小巷口裏玩耍。有時候,我們幾個大孩子總是逗她開心。有時還合起來欺負她,她一哭就是一個上午。這種場景多少年都不曾有過了,回憶就像在昨天。
她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只是現在變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的內心總是充滿着無限的疑問。每當她遇到疑惑的時候,總是像蒼蠅一樣在我耳旁嗡嗡地亂叫個不聽。
凌慧轉過頭來,一本正經的指着我:“快說,你和她是什麼關係,你來上海乾了什麼不要臉的勾當?”她的臉瞬間就黑了下來,可我並不想繞彎子。
我學着小時候橋頭書場裏的教書先生的模樣,板板正正的坐在椅子上,說:“我已經和林文龍合作,共同破解這個案子。”凌慧一直在旁仔細的聽着,並沒有打斷我的話,何偉也在一旁,像聽故事一樣遠遠的望着我。
我慢條斯理的向他們說:“女屍的屍檢細節,我們已然一清二楚,目前我已讓林文龍去請了上海四家權威的報社,刊登尋人啟事。我想,如果不出意外明天一早就能有結果。”凌慧在一旁直接給我潑了一盆冷水,說:“如果,明天一早不能如你所願呢?”我聽到了她的話,立馬就站了起來,斬釘截鐵的說:“最快明天下午,就有人到實驗室來認領屍體。因為我有十足的把握。”何偉將信將疑的表情看着我,說:“就怕那時候出了意外。”
我並沒有繼續搭理他們。因為,我覺得他們不太相信我,而我會用事實來證明,我的推斷不會有問題,而且絲毫不差。
十月三十日,星期一。當我還在被窩裏面睡的正香的時候。一陣吵雜的敲門聲,立馬將我從夢鄉中拉了出來。上海這個地方真的很邪性,擾我清夢這種事情已經發生兩次了。
我睡眼矇矓的從被窩中爬起,現在,我已經穿上了外套,我心裏非常的上火,我一定要知道到底是誰打擾了我的清夢。當我拉開倉庫門把手的時候,就看見了一個粗獷的臉龐伸了進來。
起初還是非常惱火的我,現在變得非常的清醒。因為剛剛把門敲的鼓響的不是別人,正是上海警察廳的高級督察林文龍。
林文龍一走進倉庫,就用他那一雙大眼睛往四周的牆壁上瞟了一圈。我非常客氣的讓他坐在窗邊的大木箱上。他說讓我抓緊一點,我以最快的速度穿上了衣服,他立馬拉着我快速的下了樓梯。
我看了一眼手錶,現在是上午九點。林文龍用迫切的語氣說:“趕快上車,女屍的身份已經完全確認清楚了。”聽到他的話,我已經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一下子跳上了回警察局的警車上。
上午九點十分,陰雲密佈的天空突然下起滂沱大雨。大雨來回沖刷着街道,路上的行人着急忙慌的躲到了路旁蛋糕店的屋檐之下。我們倆人趁着大雨從警車上下來。
我們快速的在雨中奔跑了一分鐘。突然襲來的大雨把我的黑色風衣和黑色絨布禮帽全部都打濕了。我站在警察局的大廳門口,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嘴裏冒着寒氣。我把帽子和風衣掛在了門口的衣帽架上。
我在掛衣服的時候,牆根斜放着一把精緻的雨傘引起了我的特別注意。這把雨傘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黑色的雨傘布,黃銅裝飾的傘頭和傘扣。但是,它的把手確是用深棕色的黃牛皮覆蓋的。
我的目光從雨傘上轉移到了林文龍的身上,他跟我一樣,此刻全身上下濕漉漉的,上衣的下擺處一直在不停的滴水。我低着頭笑着,手指着他的鞋子,說:“你腳上這一雙定製的牛皮鞋,估計也要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而扔進路旁的垃圾桶里。”
他腳上穿着這一雙牛皮鞋大概已經有五年的時間了,表面已經失去了光澤,鞋底已然開膠,想必現在他的鞋子裏全部都是雨水。他一言不發,而是向我撇嘴一笑,從我的身旁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