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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文龍從更衣室走了出來,已然換上了一身乾燥的衣服,也換了一雙低幫的黑色牛筋底的皮鞋。他給我也拿了一身乾燥的衣服,讓我換上。

警察廳的樓梯上遠遠跑來一個穿制服的警員,他向著林文龍招了招手。然後,站在林文龍的耳旁,不知道說了什麼。

林文龍露出滿臉的笑容,跟我說:“現在,女屍的家屬就在聆訊室等着,你需要和我一起過去么?”我大聲的笑道:“我早就已經猜到,門口的停着的那輛豪華的黑色轎車和斜放在牆根的那把奢華的雨傘一定是出自聆訊室裏面那位女士。”

林文龍忽然停下腳步,疑惑的問我:“你怎麼能斷定,在聆訊室裏面的一定是一位女士,而不是一位先生呢?”我欣然一笑道:“因為我在門口的雨傘上聞到了科蒂西普香水的味道,這種香水只有在上海生產,而且價格昂貴,是今年非常受歡迎的香水品牌之一。”

我們倆人走過一條長長的走廊,我接着向他解釋道:“作為一名合格的私家偵探,一定要擁有常人沒有的敏銳洞察力。雖然,你看到了豪華轎車。但是,你卻沒有看到倒在牆根的雨傘。”

走廊盡頭的聆訊室里只有兩張桌子和長椅。靠近牆根的一條長椅上正端坐着一位風姿綽約的婦人。在她的旁邊,還站着一位皮膚白嫩的年輕女孩。

當我走進聆訊室里的時候,我看了看那位女孩的臉,她的容貌使我瞬間晃了神,說不上似曾相識,但是一定在哪裏見過。只是我暫時想不起來。

林文龍走到了另一條長椅前面坐了下來。此刻,那位婦人和女孩正和我們面對面。這位美婦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風衣,頭戴着一頂黑色的網紗帆布帽,她拉低了帽檐刻意的掩蓋住了沒有化妝的臉,她臉上的淚痕清晰可見,眼睛非常的紅腫,眼袋也是非常的明顯。

我又繼續看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女孩。她身形高挑,皮膚白嫩,兩隻雙眼皮下大大的眼睛顯現出慌亂不安的眼神。她的五官精緻分明,臉頰非常的光滑,在枱燈的映照之下,宛如一個玉雕。

我看了這位女孩半天,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林文龍拿起桌上的報紙,非常客氣的對那位美婦人說:“溫夫人,感謝您抽空到警察廳聆訊,想必報紙刊登的尋人啟事您早已看到,如果我猜的不錯,您和死者應該是母女關係。”

當母女二字一說出口的時候,這位溫夫人的眼淚就立即從眼圈裏傾瀉而下,她已完全失態,已經沒有了剛剛溫婉端莊的狀態。她的哭泣之聲,令我動容。

林文龍看到這個情形,欲言又止。我看到那位女孩也應聲哭泣。當下,整個聆訊室哭泣之聲不絕於耳。我一言不發的走出聆訊室。林文龍跟在我的後面,隨即走了出來。

他倚靠在聆訊室外的牆邊,點燃了一隻香煙。我走了過來問:“這位溫夫人到底是什麼來歷?”林文龍深吸了兩口煙說:“上海最大的米行是溫氏的產業,而這位婦人是溫氏米行的大股東溫仁厚的結髮妻子。”

林文龍讓警員給她們遞了兩杯熱水,溫夫人慢慢地喝下熱水,心情終於平復了。她從手提包里慢慢地拿出一條真絲手帕,輕輕地擦拭掉了臉上的淚水。只見她支支吾吾地說道:“死者是我的小女兒,叫溫美,站在我身旁的是我的大女兒溫馨。我是今天上午八點在門外的報紙上看到的。一時間,我並不能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她只有二十歲,我現在只想儘快看到我小女兒的遺體。

聽到這段稱述以後,我將信將疑,立馬上前詢問了溫夫人:“我想問您個問題,您是出於什麼原因判斷這位女子是您的小女兒。”溫夫人邊哭泣邊哀怨得說:“在這張報紙刊登的圖片上,清晰的拍着她的五官,我怎麼可能會認錯,天下從來都沒有父母會認錯自己的女兒啊。”

在詢問完之後,我立即站起身來向溫氏母女深深的鞠了一躬,並說道:“在這裏,我報以十二萬分的歉意。我想請您再回答我的一個疑問。您小女兒的身上可佩戴有金銀首飾么?”

溫夫人淚眼迷離的直視着我,說:“我們夫妻二人,因膝下無子,非常的寵愛兩個女兒,大女兒溫馨的腳踝上系有一對小金鈴鐺,小女兒溫美的腳踝上系有一對小銀鈴鐺。當時,我們請城南的劉老師傅打制這對鈴鐺的時候,特別叮囑要在這對金銀小鈴鐺的上面各刻一個溫字。”

林文龍接着問道:“如果我沒有猜錯,您的女兒應該還是學生吧?”溫夫人此時已經泣不成聲,傷心欲絕,幾度哽咽,很難繼續回答他的問題。由她的大女兒溫馨回答了這個問題:“我和妹妹都在文理學院上學,還有一年就畢業了,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情。”

林文龍問:“你的妹妹出事的時候你在哪裏?”溫馨閃爍其詞地說:“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死的,你問我這個問題真的叫我沒辦法回答。況且,我一直在學校里上課,我並不知道她出了學校。”

當林文龍問完所有有關這個案件的問題,結束的時候。溫夫人懇切的要求一定要見到自己女兒的遺體。林文龍立刻安排了警員跟着溫氏母女到達了凌偉醫學實驗室。

時間已經是下午一點,天空已然放晴,馬路上的灰塵早已被大雨沖刷進下水道,空氣煥然一新。我下了警車,忍不住的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

凌慧早在半個小時之前,就已接到林文龍的電話。目前,溫美的遺體正安靜的存放在醫學實驗室地下室的冰櫃裏。

我和林文龍還有溫氏母女剛剛到達醫學實驗室門口。溫夫人的心情顯得異常沉重,在到達地下室的暗門前,溫夫人的腿已經不能正常直立行走,完全靠着兩個警員用力攙扶,才勉強到達承放屍體的冰櫃前。

當溫夫人看到冰櫃門上的屍體信息指示牌時,她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像雨水一樣,覆蓋住了整張臉,整個人像一個沒有骨架的肉體一樣,癱坐在地上。眾人將冰櫃圍成一團,當門緩緩被打開之時,一股冷氣直冒,每個人看到裏面被凍着的屍體都頭頂發麻,溫美就靜靜地躺在那裏,像玉雕一樣,鮮活如生。

溫馨此刻哭的像個淚人一樣,母女倆緊緊的抱在一起,一言不發,只顧着哭泣。在場的所有人都緊閉牙關,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地下室中只能聽見悲戚的哭聲。

這種失去親人的痛苦,只有她們才能體會。我走南闖北這麼多年,悲劇看的不少。但是,那都只是片面的。遠遠沒有這一次,來的這麼蕩滌人心,感人肺腑。

下午四點,我一人獨坐在地下室中,注視着溫美的遺體。本來有着大好青春的她,卻止步於二十歲,花一般的年紀,令我心中久久不能釋懷。這是世間最殘忍的事。

我看了看她腳踝上的銀鈴鐺,並取下來拿放大鏡在枱燈下看了老半天。確實如溫夫人所言,左右兩隻銀鈴鐺做工精細,表面有鏨刻的溫字,本體由於長期接觸皮膚,已被蹭的發亮,燈光下還有些許似星星般的光芒。

由於,這個案件還沒有完全告破,故此具女屍暫時存放於凌偉醫學實驗室。待真相大白之後,由直系親屬領回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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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年代見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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