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漏網之嫗：鹿首巨獸
鹿首精和鹿首魔雖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差別大得就像食屍鬼和腐食魔。當然，兩者的危險程度也不同，通常來說，後者非常危險，而前者，更加危險。
——牛堡大學魔物學導師馬努·奧斯汀《淺談危險魔物》
韋爾恩從日出等到了日落，但沒有得到任何形式的回應。照理說，老巫嫗想保持自己在村民心目中神靈的形象，就必須要照顧到傳說的方方面面，因此獵魔人的計謀也很簡單，林中夫人不收祭品就代表放棄了這片土地，本就是老巫嫗唬騙村民的說法，為的是告訴他們林中夫人收他們的貢品，是他們的榮幸。如今被韋爾恩反過來逼迫老巫嫗現身。
獵魔人睜開眼睛，他總不能一直在這冥想下去，陽謀行不通那就先回下瓦倫再想辦法好了，反正來萊恩村的另一個目的——“探親”，也算是完成了。
韋爾恩從身旁的行李袋中拿出一把鐵鍬，開始一點點排除自己設下的陷阱——填平陷坑，挖出炸彈，十分熟練地收拾出了半袋子的陷阱部件。
而此時，獵魔人敏銳的聽覺捕捉到了一絲異樣：有猛獸的喘息聲漸漸清晰，地面也開始有節奏的震動。
獵魔人集中精神，身姿微微放低口中喃喃道：
“四足，有蹄子，是個大傢伙。”
韋爾恩轉身，衝著那幅林中夫人的掛毯豎起中指：
“你就這麼怕我嗎，賤人？”
那副掛毯沒有任何反應。
反倒是獵魔人的身後，來襲的猛獸已經迫不及待地發起咆哮，看樣子是不屑發起偷襲。
“鹿首魔先生，我能申請先喝口煎藥嗎？”
韋爾恩發自內心地懇求道。
顯然，鹿首魔沒那麼禮貌，比灰熊還要大上一倍的身軀爆發出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使這座小山般的怪物化身一柄超速的攻城錘，單論衝鋒的速度比韋爾恩先前面對過的一些速度型怪物還要恐怖！
韋爾恩面對這頭怪物如此兇猛的攻勢，第一件事居然是咽了口口水，他很清楚，這樣的衝擊別說是自己的昆恩法印，哪怕是熊派的特化過的昆恩也不一定能正面接下。
獵魔人沒再浪費時間，一個閃身讓過鹿首魔的衝鋒，同時在腦海中瘋狂回憶自己這幾十年來跟老師修習的細節——
……
“在你百歲前，不要輕易接下鹿首魔的委託，這種恢復力極強的怪物能夠極大程度削弱毒性的效果，如果不幸遇上，千萬不要看它的額頭，然後趕緊跑！”
……
“今天要介紹的鹿首精，這種林間的精怪有時會成為村莊的守護神，它們能在作戰時召喚烏鴉隱匿身形，甚至能控制植物的藤蔓，近身戰也要小心它們長而鋒利的利爪……”
……
什麼東西，怎麼鹿首精都出來了，完全沒有一點相似性好吧！要搞錯也是搞成羊角魔啊！
韋爾恩在心底狂吼着，但突變的鎮定效果還是讓他保持着冷靜的表情，至少還知道了不能看鹿首魔的額頭，可是額頭上有什麼……
獵魔人想着，下意識地抬頭向上看去，正巧對上了巨獸額頭睜開的豎瞳，豎瞳自和獵魔人對上那一刻就開始莫名燃燒起來，隨着第三隻眼睛的燃燒，周遭的世界也被焚燒殆盡，焦化漆黑。整個世界只剩下那顆耀眼的燃火豎瞳還亮着……
韋爾恩獃獃地站在原地，目光獃滯地看着眼前那隻鹿首魔，身體絲毫沒有戰鬥時的緊繃感，似乎輕輕一碰就會直挺挺地倒下。
而這時，那頭要命的巨獸正後蹄刨土，醞釀下一次衝鋒！
那巨大的燃燒豎瞳愈發地靠近了，獵魔人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如太陽般溫暖的光輝，他已經等不及要融入那份溫暖，不！他要立刻融入那份溫暖！
韋爾恩開始手舞足蹈地朝鹿首魔跑去，那姿態扭曲且詭異，而不妙的是，鹿首魔也正全速奔向他，這場雙向奔赴的結局只有一個，那就是鹿首魔踩扁了獵魔人。
就在獵魔人即將如願擁抱那“太陽”時，一股自骨髓里竄出的寒意終於令韋爾恩清醒了過來，眼前哪有什麼溫暖的太陽？分明是一頭能將自己輕鬆碾碎的巨獸！
韋爾恩狼狽地閃身，但已經太晚了，鹿首魔的長角掛住了獵魔人的胳膊，將他掛起繼續狂奔了幾十米后，猛地仰起脖子，將獵魔人挑飛到空中！
韋爾恩發誓，現在的高度，絕對要比樹還高，幾乎比得上村裏的磨坊！但比起找個合適的對照目標，更為要緊的事是該怎麼辦！眾所周知，獵魔人還不會飛，而且尤其容易摔傷！
獵魔人只能雙手抱住脆弱的後腦，身體蜷縮，默默給自身施加了一個昆恩法印，可他不覺得這樣做能有什麼用，一點也不！
昆恩法印碎裂的聲音比以往都要刺耳，緊接着，是一股難以言喻的重擊感沖刷背部，骨頭碎裂的聲音無比清晰，身上的疼痛感瘋狂增長，每多一分，獵魔人大腦所要承受的痛苦就要大上一截，在這方面，一加一可不止等於二。
意識在短暫的空白之後重新掌控身體，但第一時間的感受只有破碎，是的，支離破碎，連呼吸都很痛苦，吸入的空氣帶着強烈的血腥味，被鹿首魔長角掛住的左臂徹底脫臼，連感知到它都有些困難，雙腳倒是只有疼痛感傳來，沒有缺胳膊少腿什麼的只能說是不幸中的萬幸。
、由於躺在地面，獵魔人能輕鬆感受到地面的劇烈震動，他偏過頭去，什麼也沒看到。只好艱難地翻個面，就正好看到那健壯的四蹄朝自己不斷迫近，這回鹿首魔將要踩碎的，絕對是自己的腦袋！
韋爾恩忍着劇痛開始深呼吸，開始仔細梳理回憶，老師不可能一點鹿首魔的弱點都沒說過，如果鹿首魔真這麼無解，獵魔人這個職業也沒必要存在了，大家一起當鹿首魔的奴隸更好些。
……
“如果你已經不幸和鹿首魔成為了敵人，那麼要記住，劍術對這種魔物的傷害極其有限，除非你能用最快的速度割下它的腦袋或是卸下它的四肢，這種方法必須要非常老練的獵魔人才能進行嘗試。其次，法印對它效果微乎其微，亞克西可能會有些作用，但我們蛇派的突變無法釋放，就不作展開了。這種魔物極其懼怕巨大的噪音，炸彈方面可以使用惡魔之塵或者焚風，從經濟角度來看，使用焚風乾擾再找機會砍下它的腦袋是最優解。”
……
韋爾恩重新睜開眼睛，還算完好的右手開始在隨身的藥劑包里翻找，幸虧自己的貴重物品都在身前的藥劑包里，不然剛剛這一下全摔碎的話，他還不如死了算了。
終於，獵魔人從兜里掏出一顆平平無奇的黑色圓球，也沒有那個力氣去投擲了，使用伊格尼法印點燃引線后，直接往正確方向的地面投擲，能朝鹿首魔滾多遠就滾多遠吧。
丟出焚風后，韋爾恩不該，也不能再趴着了。
最後是如何站起來的獵魔人自己也不清楚，正如他不清楚，還未進行青草試煉時，是如何做到將匕首刺入叉尾龍心臟的那樣，只是那樣想了，只是那樣做了。
焚風也算不辱使命，並未中途啞火或者偏離軌道，而是正好在鹿首魔跟前爆炸，巨大的火光以及爆鳴聲令這頭一往無前的巨獸差點跳了起來，四隻蹄子一陣原地刨土剎車，哪還有心思去管什麼獵魔人啊，完全陷入了手足無措的受驚狀態。
可韋爾恩也沒法利用這等好機會了，他只能顫顫巍巍地用手裏的鋼劍支撐着自己，走走停停，總算來到了已經鎮定下來的鹿首魔面前。
一股積壓已久的血腥味翻湧，獵魔人吐出一口鮮血，拄着鋼劍衝著越發盛怒的鹿首魔凄然一笑：
“來吧畜生，第二回合。”
獵魔人磕磕絆絆地走向魔物，鹿首魔也咆哮着，再次沖向獵魔人。
“瞬光斬黯黮，昭明破晦夜。”
這場必敗之戰，韋爾恩的遺言是一句幾乎跟獵魔人歷史一樣長的獵魔人格言。
……
“這一課，也許是所有學派都會上的課。當你作為獵魔人，面對無比絕望的境況時，請牢記一句獵魔人格言——瞬光斬黯黮，昭明破晦夜。我不會像那些假惺惺的學派那樣告訴你這句格言能帶給你不可思議的力量。但請牢記這句話的含義：你的劍，也能開闢長夜。”
“你這說得不也一樣假惺惺嗎？”
“哈哈哈，小傢伙，我希望你永遠也用不上這句格言，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