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時間盡頭

不遠處有一個加油站，油表上顯示，油箱裏的油已經所剩無幾了。我抱怨的捶了一下方向盤，“他媽的這一輛破瑪莎拉蒂GT，跑不快，盡吃油去了！”

我無精打採的，把車的油蓋打開，看着指針不停跑動的油站的加油器，心裏沒有半點滋味。一旁也在給車加油的黑人小哥對我投來艷羨的目光，並吹着口哨，“nicecar”。我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加好油就上車踩油門走了。一百多英鎊的加油單一手扔出窗外，如果車速不夠快，我猜，一定能看到那個黑人小哥的口型在說，“fuckingrichpeople”。

我以絕對超速的車速來到了倫敦最大的夜店，每個周五的晚上，我都得好好的享受一番，這個夜店裏的美女特多，上前搭訕的時候詢問年齡，沒一個滿十八歲，簡直個個都辣到人下半身麻醉。我喜歡夜店裏的姑娘們，他們總是能給我帶來快樂，讓我孤單寂寞的冷夜晚多些溫存，早上醒來后，當然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

今天是鼎鼎大名的世界百大DJ排名前10的DJ在表演，我無暇顧及音樂多麼讓人血脈噴張，我在意的是哪位漂亮美眉願意和我去到角落，談談人生，談談理想。

果不其然，半小時之內，搞定一個，那麼接下來的內容多少就有點少兒不宜了，我看着她凹凸有致的身軀，跟隨着音樂肆意的慢慢扭動，時而緊貼我，時而用她溫柔的唇靠近我的下顎，她迷離的眼神彷彿在訴說，今夜她跟我走。還是老規矩，我拉着釣到手的姑娘來到喝酒的吧枱，和她一塊喝下了好幾小杯的純洋酒，她似乎更開心了，抱着我的身體，再也沒有鬆開過。我靠近她的耳朵，問她，要不要去車裏，她只用眼神回應，意思是，怕我死在車裏。

大清早醒來的時候，我就發現身邊睡着的女生很識趣的提早走了。我最愛來這家離夜店最近的豪華酒店了，停車方便，一個妞嫌不夠的話，可以再回去夜店多帶幾個回來。

鐺鐺鐺！不遠處的古老鐘聲再次響起。

我從床上坐了起來，身上蓋着還沒有套上被套的棉絮。手機顯示，2014年10月3日。我再一次回到了來到英國的第一天，也是我的生日。

窗外傳來了吵架的聲音，這就沒錯了，是住在我對門的留學生在和她的室友吵架呢，我打開了窗戶對她們說，“你們還是快點分開，不要住在一起為好。”

接着我把窗戶緊緊的關上。我想要找到線索，讓自己儘快醒來。

我翻遍了房間裏的任何一個角落，與那一天應該有的樣子一模一樣。

我打開房間，看到凱也剛好從他的房間走了出來，他說，“初次見面，我叫凱，我來自廣東。”我回了一句，我知道，便留下原地懵逼的他，下樓買吃的了。樓下的炸雞店老闆看我急匆匆的跑進來，我對他說，“請給我一份，辣雞漢堡套餐，記住，前別不要加黑布丁。”

老闆被我嚇得不輕，他操着濃厚的蘇格蘭口音問我，“你怎麼知道我這裏的漢堡裏面加黑布丁，我感覺我是第一次見你啊小夥子。”

我指了指他的番茄醬，輕佻的對他說，“我海知道你長期用過期的番茄汁，我建議你在明年的三月份之前換掉，不然你就等着關門。”老闆目瞪口呆的把辣雞漢堡遞給了我，我匆匆付款，然後跑上街邊的計程車。

我示意司機前往格拉斯哥大學的亞當斯密商學院。司機師傅疑惑的問我，

“現在這個點，學校早就關門了吧。”

我沒說任何話，只是讓師傅開快點。一路上，我在思考着，如避開一樓和四樓的保安，拿到那一封入學信。

夜黑風高，我把衣領拉的很高，然後把手機調到靜音的狀態，因為我記得，在我避開第一層的保安后，我的手機會在我剛剛踏入第二層就響起來。

情況很順利，在我來到招生辦公室的時候，果然，鎖是開的，因為我記得主任會在這個晚上去和他的情婦偷情。我來到辦公桌前，打開左手邊第三層抽屜。順着數，第35張就是我要的入學通知書。我確認了信息后，就折好，裝進了口袋裏。我終於可以鬆了一口氣。

我回到家打開電腦，按照通知書上，進入到註冊網頁，然後找到入學延期的按鈕，在反覆核實了以後，把入學日期改成了明年。這樣一來，我就遇不到這個女孩子了，按照以往的經驗，只要我改變了人生，就可以醒來，不然我就在這個無限環繞的夢裏一直過着循環往複的生活，並且每經過一次，我的情感就會無法自拔的加深。

我額頭上已經滿是汗珠，我想在收到延期的確認信后就可以安安穩穩的睡過去，然後從倫敦的Thetower的3312號房間醒來。

我閉上眼睛，昏昏噩噩睡了過去。

咚咚咚，有人在敲我的門，在我將要說出請進的時候，忽然意識到了，我是沒有室友的啊！我起身看了看周圍，我依然躺在格拉斯哥的西城公寓裏。這下壞了，歷史並未改變，我沒有醒過來。我打開門，看見了凱問我要不要去超市買菜，我只說了一句多帶零錢，就關上了房門。我呆坐在了椅子上，我回想，昨天並沒有出任何的岔子，我已經成功的把她的入學時間給改到了明年。

我看了看手機，已經過去了七天，這下麻煩了，我打開了電腦，進入了註冊的主頁。一行大字，入學已確認。我又仔細的檢查了一邊，顯示的開學日期也正是明年的十月份了，為何依然確認了。我再仔細的檢查了一下操作記錄，猛然發現，這份入學通知書的信息和我看到的不一樣，多了一年預科的時間，這一下，就算是我把正課的時間延期到明年，她還是會根據預科的時間，提前到這裏，和原本一模一樣。

我捂着腦袋，真的再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我還是會按照原來的軌跡走下去，然後在某個時間再重演一邊理所當然的人生。

門外傳來了凱買完菜回家進門換鞋的聲音，我立刻走出房門來到客廳，凱見我驚慌失措的樣子，他也同樣露出了感到奇怪的表情，他懷疑的說，“小飛，你怎麼知道要我多帶零錢，離我們最近的超市今天沒開門，我看到門上寫的是電路系統出了問題。”

我來不及和他解釋，拉着他就到了樓下，我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用非常凝重的語氣說，“兄弟，你別覺得奇怪，不管我們是不是剛剛認識，你現在一定要幫我一個忙。”

我和凱坐在了去機場的出租車上，我很急切的問他，“你帶了英國駕照沒有，等會到了機場的時候一定要借我一下。”

凱現在可能還沒有意識到將要發生的事情，他很疑惑的拿出了自己駕照，並略帶驚恐的對我說，“小飛，我好像也沒有告訴你我有英國駕照把。”我能看出，他此刻的表情怕極了。但是我心裏明白，此刻只有他能幫我了。

我們倆來到二號站台，我拿着凱的駕照租了一輛小轎車，我示意凱把車停在站台旁邊的候機車位上。我說我出門太急，沒有帶零錢，問他能不能去大廳的咖啡店幫我買一杯咖啡。在凱去買咖啡的這一段時間裏，我很成功的在任何路人都沒有發覺的情況下拔掉了車胎氣門芯。凱這個老好人，永遠都不拒絕我的任何請求。我拿過他的咖啡，把他帶到大廳的等候座椅上，機場人來人往，我感覺每個人都在用惡狠狠的眼光看着我，他們似乎是要看出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我即將扼殺掉自己心裏的那一點溫存。

我看到生生拉着行李箱從到達廳走了出來，她是一個人。我走了過去，對她打招呼，並很有禮貌的跟對她說，“生生同學，我是學校派來給你接機的，請隨我來。”

生生還是初見時候的那樣，長款外套，運動鞋，沒有一點妝容，大眼睛明亮如星。我盡量忍着心裏如潮水般巨大的疼痛感，我又對她說，“同學你不要覺得奇怪，這是學校給每個今年的新生的驚喜。”對於她來說，這是初見，這是她第一次看見我出現在她的面前。

“好，我相信你。”她居然對我說出這樣奇怪的話，明明是“第一次”見到我，就用這樣的口吻告訴我她相信我。

我在凱的耳邊小聲說，這是我朋友，等下送她去公寓，我需要等另一個朋友到機場，等下還需要凱再跑一趟機場。我和凱把行李放上車，當我幫生生關上車門的時候，她對凱說了一句，“我們去西城公寓。”凱回答說，“巧了，我和小飛也住在那裏。”生生還是那樣，對於剛剛認識的人總是話不多。她帶上了耳機，微笑對我揮手再見。這是我的夢裏，為何我還是會掉下眼淚，滴答滴答，像是天空下起的雨。看着車遠去，我只能小聲的說著對不起。

我並沒有等任何人，我回到家裏，癱倒在了床上，這一次只要我睡過去，就會真正的醒過來了吧。

陽光灑在了我臉上，我能聽見窗外的風聲。廚房裏傳來了嬉笑聲和高壓鍋的聲音，我慢慢的走出了房間。沒錯，我依然在夢境，我夢中的她還是沒有消失。我走到了廚房的門口，看到凱和生生正在一起忙活着準備晚餐。凱看到我醒了，他急忙招呼我過去看他們準備的成果，“小飛啊，你終於醒了，你看，這些都是生生聽到你前幾天說的你喜歡的吃港式茶點而特地準備的。”

我心裏咯噔一下，我看着眼前的這個正在洗着菜的女孩，她回過頭來，笑容依然是那麼大方而活潑。生生笑嘻嘻的說，“飛哥，今天是頭一次給你做飯，等我一個小時，馬上給你做幾道精緻家鄉菜。”

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這一切都恍若隔世，可是，我一點也不想要困在這裏，我一定要快點醒來，因為在真實的世界裏，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生生和凱把做好的菜一道一道的放到桌子上，凱見我精神恍惚，便調侃我，“你這也太無趣了吧，美女給你做菜，你還是打不起精神來。”

我問凱，“之前你是怎麼把生生從機場送回來的？”

凱沒有理解我為何這麼問，他把可樂擰開，倒了一杯遞給了我。“小飛，你是睡懶覺睡的失憶了嗎，那天我在高速開，開的好好的，突然被警車給攔了下來，說要檢查我的駕照，然後告訴我前面的有一段山路出現了罕見的塌方，讓我改路線。”

凱說著說著就更加的激動了，“你知道嗎，警察把我們攔下來的時候，他檢查車的時候發現車的氣門芯被拔掉了，你說這嚇不嚇人，要是我們開到塌方的路段車胎壞掉，那可怎麼辦。”

我打開電視，正好在播放那天的新聞，那一段塌方事故導致了幾輛車的前後相撞，並且有兩輛車墜落山崖。

凱看到了這段新聞不甚唏噓，他感慨着，“人要活在當下，好好珍惜眼前人。”我心中的負罪感油然而生，我知道，這只是一場夢的循環，但是我始終也找不到把這一段夢境完全給毀滅的方法，我只能不停的阻止自己和生生相遇，這樣我就會從真實世界醒來了。

生生往我碗裏夾了幾個港式燒賣，她期待的看着我說，“快嘗嘗，這是我最拿手的點心。”

我看着生生，說不出任何話來，我知道，這是我們剛剛認識不久，我們還沒有確定男女朋友關係。我把燒賣送到嘴邊的時候，兩滴眼淚也跟着流了下來，我用哽咽的聲音對她說，“你知道嗎，你別對我這麼好，我知道現在只是夢，但是請你千萬不要喜歡上我，我會傷害你，然後永遠的離開你。”

生生和凱互看了對方一眼，凱對我說，“小飛，你在說些什麼呢，我完全聽不懂你的意思。”我來到了廚房，拿起了櫥櫃裏那把最尖銳的刀，我走到生生面前，把刀放到了餐桌上，他們兩個人都被我這一舉動給嚇傻了。

凱起身拉住了我，生生卻用着一種似曾相識的極其悲傷的樣子看着我。我和凱說，“你們兩個，快點用這把刀刺向我，我就可以從這場夢中醒過來了，我知道以了解自己的方式從夢中醒來並無法摧毀這個夢境，但是你們必須要這麼做。”凱拿開了桌子上的刀，他後退了兩步，確保我不會再次衝動的把刀奪取。

生生走到了我的身前，她抱住了我，緊緊的抱住了我。我清晰的記得，這是我認識她十七天後，她第一次抱住我。我頭疼欲裂，我腦海里閃回了那天，我在等她下課的大雨天，遞給了她一杯熱咖啡，她當時很難過的樣子，就扔下了傘，從馬路對面跑過來，抱住了我。

原來不管夢中的歷史如何改變，有些事情是如論如何也改變不了，她一定會在這個時間，穿過一切，上前抱住我。

我們吃完飯後，我和生生來到公寓旁邊的公園散步，我們一言不發，走在昏暗的小路上。在路過公園中心的噴泉的時候，生生停下了腳步，她看着滿是落葉的噴泉對我說，“飛哥，雖我們剛剛認識沒多久，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自己已經認識你好久了，看到你的時候心裏總會很溫暖。”

是啊，我心想，大雨中，我只是在等你下課，只是送給你了一杯熱咖啡，你就哭的像個傻子一樣。

我閉上眼睛，在這個哥德式的噴泉旁，在這個千年古城裏，我把生生抱在了懷裏，這次她沒有流淚，她的笑容很暖。

我收到了生生的短訊，“晚安，飛哥。”

我坐在房間裏，告訴自己，這只是夢，我改變不了任何事情，我只能儘快的讓自己醒來。記憶中，生生對我說過的話依然在我腦海里盤旋，“飛哥，這是的第一次。飛哥，帶我去愛丁堡玩把。

飛哥，我想帶你去香港迪士尼。飛哥，我真的好愛你。”

我推開房門，跑到了廚房，我拿起了刀，準備向著自己的胸口刺去。我渾身發抖，即使在夢裏，每次這樣做的時候，我都會覺得害怕。這樣做，我雖然是能夠從現實世界醒過來，但是，用自我了結的方式，這個夢境的本質是不會毀滅的。

夢裏的時間已經是深冬了，這段時間，我一直把自己鎖在房間裏，我沒有和任何人說話，即使是凱和生生我都沒有見。

我很難過，在無數次的來到這一段夢境的時候，這次的我連自我了解的勇氣都沒有了。一開始的時候，生生還是會給我發短訊關心我，問我為什麼這麼多天都不出門了，也不理她。我打開窗帘，窗外還是蘇格蘭蕭瑟的冬天，安靜的可怕。忽然，我的手機響了，是生生，她給我發了一條信息，“飛哥，我今天有話想對你說，希望你能出來見我，不然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我們一個小時后，學校主樓的小山坡上見。”

我來到了學校的小山坡上，看樣子，生生已經在那裏等候多時了。生生戴着她那條紅色的圍巾，穿着米色的大衣，長頭髮還是隨性的披在後背。她看到我走過來，大眼睛完成了好看的弧度，她笑起來的樣子，永遠是那麼清爽自然。

生生走到了我的身邊，她拉着我的手，坐到了路邊的長椅上。她溫柔的看着我，像是有着千言萬語想要對我說，“飛哥，你知道嗎，那天我檢查入學通知書，正課的時間突然往後推了一年，那時候，我突然一下子心裏就好難受，像是要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我說服我爸爸，跟學校多申請了一個預科，所以現在才能在這裏，按照我成績，我都不用上預科班呢，為此我爸爸罵了我好久。”生生哽咽了一下，接著說，“直到那天我在機場第一次遇到了你，我就覺得好開心，我沒有見過你，就放心和你走。我坐上凱的車的時候，我說去西城公寓，他聽了還嚇了一大跳，因為你和他也住那裏。飛哥，我真的想和你去好多的地方，想和你去愛丁堡吃好吃的壽司，想和你去亞瑟王座登山，想和你去蘇格蘭高地吃海鮮，想和你在假期的時候一起去倫敦旅遊，我覺得，你就是我一直在等的人。”說到這裏，生生的大眼睛裏已經滿是淚光，她就像在說著一個已經藏了幾生幾世的告白一樣，“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就算我賴着你，你也不會和我在一起，飛哥，我要轉學了，我馬上轉去倫敦念書了。”生生說完，就把她左耳的耳機摘了下來，戴在了我的右耳。她含情脈脈的說了最後一句話，“飛哥，再見。”

耳機里播放着音樂，“Ihavediedeverydaywaitingforyou，Darling，don'tbeafraid，Ihavelovedyouforathousandyears，Iloveyouforathousandmore。”

樹葉開出新芽，滿地的樹葉變回金黃，天空飛過幾隻小鳥，陽光從烏雲密佈中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