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救贖
我從夢中醒來。
為什麼又是這個地方,這是哪裏?
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折射着窗外的太陽光,我眯着眼睛,整個腦子像是被注入了一大桶液態鉛。我慢慢起身,右手扶着額頭,呼吸略顯沉重。
這是一個裝潢十分現代化且華麗的公寓,所有傢具都是嶄新的,像是每天都有人來定期打掃似的,當我在這潔白的床單上醒來時候,四周瀰漫著一種清新的香氣,床頭柜上擺放着一瓶名為joMalone的香水,熟悉並且夾雜着一絲絲莫名其妙的血腥氣息。我看了看手錶,下午5點30分,在確認了自己依舊真實的活在這個世界上以後,我站了起來,走向落地窗,刺眼的夕陽餘暉已經即將失去溫度,迎來倫敦寒冷的夜晚。
當我走出電梯,前台小哥對我微笑着鞠躬,並且說了一句,“goodevening,Mrlancelot”。
我並未明白他為何會稱呼我為蘭斯洛特,我疑惑的看着他,他禮貌的給我拉開門,並輕聲對我說,“haveawonderfulnight”。
門外是一條望不到盡頭的沿河的步行街道,我打開手機上的谷歌地圖,想知道自己現在在哪兒,可以坐哪一條線路的地鐵回家。當我搜索地鐵站的時候,才發現我現在身處的地名已經被自己搜索了178次。突然間,腦子裏閃過一個模糊的畫面,當我還未來得及捕捉到它的時候,接踵而來的是劇烈的疼痛。我蹲下身子,雙手抱着頭,那種窒息感瞬間滿布全身。路過的行人非常熱心的上前來問我是否身子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我禮貌的回絕後,就找了離我最近的一個長椅坐下來休息。
夏天已經過去,倫敦秋天的夜裏已經是非常的冷了,我穿着一件薄外套和牛仔褲,在秋風中瑟瑟發抖。我慢慢的走在街邊,想要去眼前的咖啡店買一瓶礦泉水,當我走進咖啡店的時候,正在餐桌前收拾的店員沖我打招呼。他說,“嘿,又是你,今天過得如何?”
我對眼前的這個金髮碧眼的年輕女孩並沒有任何的印象,她露出了一副經常見到我的表情。驚訝之餘,我走到吧枱,拿出一英鎊買了一瓶水后就匆匆離開了,離開的時候我對女孩點頭示意,她又對我說“下次見”。
晚上的時候,倫敦的地鐵站十分的冷清,只是偶爾有幾個酒鬼或者乞丐會大聲嚷嚷幾句,其它的時候,連幾米之外散落在地上的廢棄報紙被風吹動的聲音都會格外明顯。我坐在空蕩蕩的車廂里,回想着今天發生過的事情,在我醒來之前,那段記憶,一片空白。
還是老樣子,我不喜歡走門,只喜歡翻窗戶,我住在一樓,並且房間的窗戶正對着大馬路,所以我只需要拉開窗,縱身一躍就可以跳到房間裏了。
我躺在自己狹小的床上,開始了細思極恐的冥想狀態。不知道為啥,我來到了一個這麼莫名奇妙的城市,倫敦。我對這個城市的耳聞僅僅是在很小的時候,爸爸出差回到家給我帶的一大堆禮物,這些個禮物就是來自倫敦和歐洲各大城市的。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一個高帽子玩偶。直到這麼多年以後的現在,出現在我眼前的,站在白金漢宮門口士兵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永遠都不嫌熱,戴着那個巨大的雞毛撣子似的帽子。
滴滴答答,牆上的時鐘告訴我,12點我該睡覺了,不然明天早上起不來床,就又得被老闆罵。
我叫小飛,來英國已經五年了,
讀完大學后,並不想回到祖國的懷抱,也不想被家人束縛,我是個樂天派,我享受着這種自由自在的小生活,於是我就找了個工作留下來,工作的具體內容是,一家中國超市的收銀員兼送貨小哥。生活不是很有趣,壓力很大,在倫敦這種慾望都市,壓力和薪水是成正比的,你付出的越多,得到的越多。
凌晨4點,窗外還是漆黑一片,我就穿好薄棉襖和球鞋,準備出門了。從我第一天上班起,老闆就把我當親兒子般對待,鍛煉身體的活兒都交給我來幹了,比如我現在就是出門去菜市場進蔬菜了。我坐進我的小貨車,從雜亂的副駕駛中翻出來一塊抹布,對着前擋風玻璃擦了擦,雖然是秋天,但是凌晨的倫敦只有不到5度,口中哈出的白氣讓我意識到再不開暖氣我可能就要準備好阿司匹林了。
依然是一路上暢通無阻,朝陽在地平線里沒有升起,來往的車輛也不多,路邊的道路施工人員倒是比我起得早,他們已經滿頭大汗的坐在路邊,左手拿着可樂,右手拿着漢堡,開始享用早餐了。我來到了這個和足球場地差不多大的集貿市場,這裏早已經是一篇燈火通明,熱鬧非凡的樣子,所有人都在忙碌着自己手上的事情,尤其是當地的印度商販,我甚至覺得他們是不用睡覺的,或者說是兄弟姐妹太多,長相和着裝又驚人的相似,他們活躍在這個市場裏,搬貨的,碼貨的,還有大聲對我吆喝說自己東西最便宜的,他們生生不息的向周圍傳遞着對工作的熱情洋溢。
可我懷着對祖國人民大力支持的心態,還是來到了這一家華人商販這兒。老闆操着純正的BJ腔調親切的對我說道,“嘿,小飛啊,今天新到的蔬菜,剛剛從西班牙運過來的,可新鮮了呢,您就隨意挑選吧哈哈”。看着菜籃子裏玲琅滿目的青菜。
買菜,我只選最便宜的。
滿載而歸的我,興緻勃勃的把車內的音樂開到最大聲,嘴裏哼着小曲兒,一路開回店裏。就在我準備打開車門下車的時候,車裏的廣播系統插播了一條新聞,內容是提醒市民安全,因為在昨晚的某地區又發生了一起襲人案件,這次的受害者是夜裏吸大麻的黑人青年。我搖了搖頭,不以為然的點上一根煙,打開後備箱,準備開始搬東西。
身後傳來了一聲,“goodmorning”。我轉過身,原來是住我隔壁的老陳,他一身西裝革履,看上去是又找到了新的工作,我嘲笑着用英文回應他,“先生,您的英文真的很英式呢,祝您今晚上不要垂頭喪氣回來找我喝酒啊哈哈哈。”
老陳是個善良的小學霸,他畢業了以後一直在轉輾於各大公司,由於他的PSW簽證還剩一年不到的時間,(PSW是一種留學生畢業后政府給予的簽證,類似於實習簽證,有效期2年,如若2年內找不到工作,那就必須打包回國了。)他表面上看起來鎮定自若,可是內心早已心急如焚。他沖我翻了一個白眼,挺了挺身子,上了公交車,對我揮手saygoodbye。
我往超市裏搬運蔬菜的時候,馬大姐停下了手上的活兒,熱心的給我過來搭把手。她是超市裏的廚師,小廚房這些年給超市增加了不少利潤,因為那些耳熟能詳的小吃,馬大姐基本上全都會做,在異國他鄉,這樣的小食品會給海外遊歷的華人們帶來了一點點溫暖。我笑眯眯的給大姐拿出來今天在市場採購的幾個西瓜送給她,她就開心的不得了,瞬間笑的跟一朵花兒似的,匆忙拿起手機,給女兒發微信,說,今晚上有很甜的西瓜吃了!
我打開了貨柜上方,懸吊在天花板上的電視,正在播放第一則早間新聞,看上去和剛剛車裏廣播的襲人案件有關,記者在現場做着採訪,警車的車燈閃爍在電視的畫面上,總是會給人帶來一種不安的感覺,我很討厭聽到那種警鈴聲,每次聽到都會讓我心裏堵得慌。我看着電視入神,馬大姐從我一旁對我大聲的吆喝,“小飛,你的表情為啥有點害怕,這是你做的嗎!”。這位大嗓門的大姐,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嚇得我一哆嗦,我詫異回答道,“別胡說”。
我打開了自己的日記小本本,翻到書籤夾着的那一頁,開始紀錄今天一早的點點滴滴,並且記下了我聽到的襲人事件,寫完后我就立馬和上日記本,鎖進了保險箱,因為我算是個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內心秘密的人,雖然談不上性格內向,但是我毫不張揚。
秋天是開學季,我站在超市門口透氣,這熟悉的開學氣息,夾雜着風中的涼意,提醒着留學生們,新的作業和論文就在不遠的前方等待着你們。我又點起了一根煙,我試着模仿別人把煙圈吞吐成圓圈的形狀,可是這一次,煙圈化成了一個愛心的形狀。當這個愛心消散在空氣中的時候,我轉過頭,看到馬路的對面,一個女生拉着行李箱,左顧右盼的過馬路,她過馬路的時候方向都看反了,由於英國行駛靠左,所以我一眼就看出來這是個新生。當她路過我的身邊,用餘光向我示意的時候,我愣住了,因為我這近視眼看清楚她的面容時,心跳不禁加快了好幾拍,因為她實在太美了,美的就像我的女神李嘉欣。
我結結巴巴的說,“Iam,am…china,哦不不不,我不是中國,我是中國人!”這女孩子眨着大眼睛,抿着嘴巴笑了起來,“我也是中國人,你好,請問這條街道叫做crewstreet吧。”我匆忙點頭示意,也許是點頭幅度太大,看起來像只啄木鳥吧,滑稽的我,讓女孩笑的咪起了眼睛。
我這個清心寡欲這麼多年的男人,今天終於感受到了心跳加速,這肯定是天意,我彷彿看到了自己的春天就要來了。女孩走向前方的居民樓的時候,我差點就高興要跳了起來,住的這麼近,為以後的暗送秋波那是提供了不少的便利性。我進了超市,啟動收銀機,清點貨物,準備開早,營業時間,上午10點一直到晚上10點,真是元氣滿滿的一天呢。
我的上班時間為每周的周一到周四,周末的時候我習慣宅在家裏看電影聽音樂,上班的時間我是個辛勤的小員工,收銀熱情,送貨迅速,周圍的街坊鄰居都來自世界各地,他們對我都特別的友善,有個比利時的大叔還經常在路過超市的時候送我兩塊巧克力作為手信,我覺得,這樣的生活特別好。
不知不覺,又到了周四的傍晚,離關門還有1個小時,在這一周里,我沒有心思關注超市的營業額,也沒有心思去聽又要失業的老陳吐苦水,因為我的念想都放在了那個只見過一次的美女身上,自從上一次見到她,這一周就再也沒有見到她路過超市了,我心想,不應該啊,這條路是她去地鐵站或者公交車的必經之路,難道說有富二代的專車接送嗎?我越想心越亂,於是打開一瓶冰凍的可樂,咕嚕咕嚕的喝了下去,一瞬間,晶晶亮,透心涼。
下班的鬧鈴聲響了,馬大姐背起書包說下周見,就匆匆離去了。我清點了一會兒貨架上面的貨物,就關上大門,一隻手揉揉充滿困意的雙眼,一隻手扭動鑰匙,把防盜的鐵柵欄慢慢的降下來。就在這時,身後有個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嚇到我魂飛魄散,我轉身舉起手準備說Ihavenomoney的時候。卻是看到了一張精緻的笑臉,淡妝在皎潔的月光和路燈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清新脫俗。此時的我再一次陷入了緊張的情緒,看到眼前的大美女,說了一句,好久不見。她卻俏皮的回了我一句,喲,還記得我啊。
“很高興認識你,我叫小飛”。
“我叫小惠”。
小惠打量了一會衣衫襤褸的我,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夜店,我急忙搖搖頭,我說,“我來倫敦這麼多年,從來都沒有去過,不了不了。”
聽到我這麼回答,小惠的神情像是有些失望了。
我連忙解釋到,“我真的是不去夜店的啦,你肯定很多朋友在等着你過去呢,要不我送你去地鐵站?”
小惠搖搖頭說,“你應該工作了一整天了,那回家好好歇着吧。”
結束了短暫的幾十秒對話,我深深的鬆了一口氣,拖着略感疲憊的軀體,翻窗跳入我的狗窩。牆壁上還是貼着老土的海報,海報上的周杰倫還是年輕的模樣。已經十多年了,這張八度空間的海報,我走哪裏貼在哪裏,雖說我經常搬家,但是這張海報從來不離身。說起對周杰倫的痴迷,我到了休息日的時候,必會聽着他的歌曲入睡,因為他的好多歌曲,對於我來說都像是一部部的電影,充滿了不同的畫面感。
每次聽到《夜的第七章》這首歌的時候,我就特別的睏倦,隨着音樂的進行,黑暗將我吞噬,那種感覺,異常溫暖。
“凌晨三點吸血鬼都回家收衣服的時段,電視屏幕旁邊正好放着一本《福爾摩斯探案集》,序言裏有這樣一段話,確實要收場了,管他有沒有本人,總有一個專門為他們而設的世界,福爾摩斯和華生在角落裏安靜的休息,讓原先他們照亮的舞台送給某個更精明的偵探和更缺心眼的小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