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姐妹夜談
入了夜，窗外的小蟲爭先恐後開啟了大合唱。
蟈蟈是高音選手，每每在炎熱下午就開始引吭高歌，鏗鏘有力。天氣越熱，叫得越歡。紡織娘要文雅許多，它們鳴奏彈唱，時輕時重，抑揚頓挫，音高韻長……
只是這活潑的夏日音樂會傳到林嘉禾耳邊就只剩下聒噪和煩嚷。
“唉……”她長長嘆了口氣，想睡又忍不住多思多想，腦子裏各種思緒翻滾，擾的她胸口發悶。
“姐，你怎麼了？”
林嘉妙小心翼翼翻過身，就着明亮月光小聲詢問。
“是今天沈大哥說什麼了嗎？”
嘉禾沒有回答。
“大人的事情你們小孩子不要多問。”
月光印出窗棱的陰影，模模糊糊中傳出姐妹倆交談的聲響。
“我怎麼就小了，姐你才比我大兩歲，我都是初中生了！”
嘀嘀咕咕中又傳來林嘉妙不服氣的聲音。
“別以為我猜不出來，沈大哥平日裏沒少幫着咱們幹活兒，今天一聽我說你病着呢，急的連禮節都不顧推開門就往進闖……”
“你們在屋裏說話還不讓我聽！那能有什麼說的，肯定是沈大哥看上你了唄！咋樣？你們是準備談對象了嗎？”
要不怎麼又是煮魚湯又是送麥乳精呢？
嘉妙扒着腦袋看了過來，林嘉禾嫌棄的推開了她。
“你個小人兒精！懂得還挺多……”
“那是！”她笑的眼睛亮晶晶。
“我們原來隔壁的向紅姐不就是！先是廠里聯誼認識，接着就有人上門幹活兒！然後是處對象兒，看電影，送禮物！”
“連嬸子都高興的說人家男同志是個大方人，又送水果又送芝麻糕的，樓里上上下下都傳遍了！”
林嘉禾也想起原身模糊的記憶，鄰居嬸子是個愛說叨的，沒幾天家屬樓人人都知道她女兒找了個幹部家庭的兒子搞對象。
兩人談了一兩個月，家裏就商量着辦親事，小定、送嫁妝、結婚……，第二年就抱了孩子回娘家。
想到這兒她渾身雞皮疙瘩跟着抖了個激靈，十八歲抱娃兒，她真的接受不能！達咩！達咩！
這下，她更堅定自己的計劃了——紡織廠干幾年，堅持到高考恢復也才21，上了大學又能單身幾年！在大學裏談談戀愛，或者畢業后找個男朋友，27、8準備籌劃結婚，婚後要個可愛的小baby……
這才是她32年人生培養出的觀念里熟悉的節奏！
至於沈明輝？那真的抱歉了！
不止兩人的“初遇”有些風險自己要逃避，單是當下的時間點也不在自己的規劃里。
婚姻或許並不是最相愛的兩個人，但他們肯定是在最合適的時間裏相遇。
林嘉禾有些感慨，或許自己真的是年紀大了，校園裏的情書和羞澀告白已經成為回憶，自己擇偶的眼光開始慢慢偏向成熟、合拍、有擔當，試探組成家的機遇……
老實說，沈明輝有着這個年代特有的一些品質，勤快肯干、誠實質樸，對待感情也是一心一意。少了幾分花言巧語，反倒更和她心意。
就像有一句話說的：如果她涉世未深，就帶她看盡人間繁華，如果她歷經滄桑就帶她坐旋轉木馬。
或許自己已經到了後半句，一份誠懇真摯的感情遠比寶馬香車更讓自己動容、心軟。
“真是抱歉了！”林嘉禾在心底小聲的感嘆一句。
見姐姐一直沒理自己，林嘉妙忍不住了。
“姐，我說的對不對？你真的要和沈大哥搞對象了？他是不是要做我姐夫了？”
嘉妙的聲音里待着一分猜測和一分驚喜，林嘉禾趕緊打斷這個小八婆。
“你快閉嘴吧！什麼亂七八糟的，我沒答應！”
“啊？為什麼啊？”嘉妙倒不是多看好沈明輝，只是對姐姐的感情感到好奇。
“沈大哥條件也不錯啊！有房有工作，人看着也勤快老實！”
“老實？嗤~”嘉禾忍不住笑出了聲。
如果他都算老實人，那就沒幾個不老實的了！
沈明輝黑市老大的身份也是她忌憚的一點，別看各種小說里男主不是黑道少爺就是幫派老大，現實里誰能這麼容易接受這種身份背景的男朋友？
雖說以前看了不少年代小說，書里的男主女主沒少在黑市裡撲騰，可真要把黑市當成普通農貿市場、黑市老大當成市場管理員，那可就是把老虎看成貓了！
“條件好怎麼了？你姐我也不差啊！難道隨便一個條件好的我就要答應嗎？”
嘉禾隨口安慰了好奇追問的妹妹，又開口勸道：“再說姐姐我年紀也不大呀，條件好的那麼多，為什麼不多挑一挑、看一看呢？”
“結婚是一輩子的大事，兩人觀念合不合拍？家庭條件有沒有問題？對方性格品質、為人方式……，最重要的是他對你的感情有幾分真？這些都要考慮清楚！”
想到嘉妙只比自己小兩歲，林嘉禾頓時心裏一急，現在的女孩子結婚早，嘉妙不會早早就動了春心被人騙吧？
一想到這個，林嘉禾也躺不住了，胳膊一撐，翻身半坐起來。
“嘉妙，你也大了，姐姐其他事情很少管教你，但搞對象這件事你必須注意，有了情況必須第一時間告訴姐姐，平時也要保護好自己。同學間打打鬧鬧可以，但千萬別被人佔了便宜……”
這一刻林嘉禾好似千千萬萬擔心青春期女兒的老母親，恨不得給孩子立下一百條規矩，以保證妹妹不會被突然出現的壞小子騙去。
“哎呀~，姐你說什麼呢？”嘉妙一下子羞紅了臉。
“咱們明明在說你和沈大哥的事兒，怎麼突然扯到我身上了？”
見妹妹沒有立刻答應，林嘉禾更是苦口婆心。
“姐我見多識廣自然不怕被騙，你才吃過幾斤鹽，不多叮囑一點怎麼行？”
“反正你要記住，有情況一定要先給我彙報，十八，不！二十歲之前姐都不建議你出門子！”
怕她不懂又掰開了細說。
“你們老師可能不會講，女孩子身體十八歲才發育成熟，二十歲以後才適合生育，過早結婚生孩子對母體會造成很大的負擔……”
林嘉妙已經羞的捂住了臉，耳邊聽着姐姐的述說又忍不住好奇，豎起耳朵聽的專註又認真。
勉強做了一場生理知識小科普，林嘉禾喘了口氣才問道：“記住了嗎？”
“記住了！”月光下林嘉妙臉紅的跟猴屁股似的。
“那能聽話嗎？能不能做到我剛剛說的？”這一刻林嘉禾簡直教導主任附體。
“聽話，我都記下了……”林嘉妙諾諾。
林嘉禾滿意點點頭，摸了摸着妹妹的頭髮，重新躺了下去。
“嘉妙，你母親去的早，沒人教你這些東西，年輕人的感情單純又熱烈，衝動起來像一把火，這火既容易傷到自己又可能燒傷別人。轟轟烈烈過去，天一亮可能只剩下一地灰燼……，”
嘉妙雖覺得姐姐的稱呼有點奇怪，但這溫和的語言又讓她溫暖和依賴，靜靜的躺在一邊仔細聽取。
“……愛情和婚姻不只是兩個人的事，兩個家庭合不合適？對方家裏人講不講理？雙方的觀念和生活習慣，都需要長久的了解和相互磨合，每一個問題都要鄭重考慮…………”
“那如果……”
“你要學會分辨……”
“真的嗎？姐你好厲害，什麼都懂的樣子……”
“…………”
“睡吧！早點休息，蓋好毯子，半夜別著涼……”
“嗯，我睡了姐……”
這一晚，直到多年後林嘉妙都常常想起，那時的姐姐是那麼溫柔，像母親一樣撫慰着她好奇、懵懂的心緒……
哄睡了妹妹，林嘉禾也悵然的吐出一口氣。
她不是聖母，也沒有一顆愛攬責任的心。
不要說什麼佔了別人的身體就要替對方如何，穿越這種意外自己也是無辜的受害者行不行！
更何況，這個書里的世界又是否真實存在？自己來之前真有林小禾這個人，還是只存在一段字跡？
想不清楚，林嘉禾也不為難自己，事已至此，生活還要繼續。
自己對嘉妙的種種愛護不光是初到異世的雛鳥情結，除了前身記憶的干擾，林嘉禾看着她更像是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母親早早離世、父親很快再娶，后媽又生弟弟，家也不再屬於自己……
護着自己的奶奶離開后，多少個漂泊異鄉的夜裏想要有個人說說話，又有多少次遇上難題醉酒哭泣，渴望有母親抱着輕聲絮語給與些許庇護和安慰呢！
“如果我當年這麼大的時候能有一個“姐姐”陪着就好了？”
林嘉禾抹了抹眼角濕意，哽咽又有些開懷：“雖然不能做受慰者，但我可以做一個給予者，給嘉妙撐起一個安穩的家。至少，有一個人的年輕記憶里不再孤寂！”
“家”這個字眼提起來容易讓人眼紅，眼眶澀澀的，曾經被自己寄托在貸款買的房子裏。
很多同事不明白，總監年紀也不老小，幹什麼不先成家反倒一門心思拼業績？
可那沉甸甸的房貸壓的人不敢鬆口氣，想要一個避風港，怎麼能沒有代價呢？
想到房子，林嘉禾又是一怔，這是個現實的問題，兩人現在租住的房子可是沈明輝的。
她不會刻意猜度對方的為人，但現實經歷也讓她不敢輕易相信某些時刻的人性。
“算了，橋到船頭自然直，如果他惱羞成怒，最多就是重新租房搬家了！”
普通租房打工人誰還沒有搬過幾次家么？
……
沈明輝這邊也不平靜，他沒回宿舍，找了幾個兄弟出主意。
“哥，你這就不懂了，哪個女的不得矜持矜持，你一說就答應，那不掉價兒嗎？”猴子滿不在乎說了一句。
沈明輝當然不好意思說自己衝動表白被拒了，只能糊弄着說女方要考慮考慮。
現在一聽瘦猴的話心裏就來氣，要是那麼容易搞定，自己還請這幾個狗頭軍師幫忙解決問題？呵！我不要臉的么？
許強倒是猜測老大這次表白可能有問題，那小林妹子說話做事可不一般，能是兩句話就同意定下關係？
“老大，你也別灰心，正所謂烈女怕纏郎！既然這層窗戶紙已經捅破了，那還說什麼，追呀！”
東子性子急，平日裏看場子打架沒少動武力。這會兒聽着就覺得這女的不給面子，老大幹嘛吊在一棵歪脖子樹上不下去？
“要我說不行就算了！”
他把桌子一拍，震得酒杯一陣晃動。
“咱s市又不是沒有漂亮的閨女，幹啥跟這兒頂着！”
“西城食品廠的廣播員、中專戲曲學校的學生、糧站高主任手下那個大花辮兒，百貨公司出名兒的兩朵花兒……，再不成，副食商店裏那個任美紅也長得不賴么？”
東子將認識的幾個漂亮姑娘一個個數過去，越想越是來興緻，這找媳婦還不容易，一個不成就多試幾次。
“可去你的，東子我看是你思春了吧？還攪合老大的事兒，沒個眼力見兒的！”
許強看着老大的臉在一個個人名說出后黑的跟什麼似的，趕緊攔下胡鬧的東子，這要是那麼容易換人，世上哪兒還有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戲？
沈明輝悶了一口酒，壓下心中的火氣，想了想還是強子這小子靠點譜。
“算了，你還是說說怎麼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