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祖龍宮闕

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正是如今樓蘭的寫照。

三個月後，樓蘭已經不在烏市，通過小雲籙劫富濟貧，發了筆橫財。

搞定身份證件之後，買了輛二手車，一個人踏上了旅途。

他的目的地是長安。

昔日道友便長眠於長安，本來約定五百年後共同醒來，迎接修行盛世，後來應是出了變故。

此去，便看看道友昔日長眠之地有沒有留下些線索。

現在算算，約定的五百年後應該是漢朝的時候，暴秦崩滅，群雄逐鹿，楚漢爭霸。

昔日秦始皇身邊出現的徐福，還有始皇帝所鑄的十二金人，樓蘭都有所猜測。

徐福很像一位故人，十二金人像截教的陣法，大概率是用來鎮壓天機和氣運的。

但依照截教的作風，恐怕順手截了一段秦朝的氣運。

導致天道反撲，春秋戰國的百年亂戰剛結束，秦朝便二世而亡，迎來楚漢爭霸的紛亂局面。

最無辜的是天下蒼生。

不過到了漢朝，經歷了連續幾百年的燎原戰火，王朝初定，根基穩固，到了文景之治，又有道家的人入世，順天承運，理順天機，靈氣應當再次興盛起來，那必是一個史無前例的修行盛世，漢朝也因此國祚延綿，立國四百餘年，幾乎有周朝的一半。

可惜，錯過了。

盛唐應該是修行盛世的末期。

後來又不知發生什麼，在唐朝之後，三大部洲被割裂了出去，只剩南瞻部洲留在此界，四分五裂。

對三大部洲割裂的時間猜測，樓蘭還是根據小雲籙中的《西遊記》初步斷定的，西遊記中四大部洲明顯還存在，雖然作者是明朝人，但四大部洲這般常識絕非樓蘭一人所知，通過一些方式流傳到後世可以理解。

西遊記中記載的故事也讓樓蘭思緒良多，縱觀通篇，幾乎是佛門一家通吃，道門幾乎不顯於世，連凌霄寶殿都被那猴子打上門去，想想倒也可樂。

至於什麼玉帝抱頭鼠竄，如來隻手遮天，這些樓蘭是不信的，在他已知的過往中，無論是道統一脈相承的驕傲，還是封神大戰的事實，道門的強盛遠超世人想像，三清座下，萬仙俯首。

西方教不過四處坑蒙拐騙而已。

除了西遊之外，還有《封神演義》這本書，封神中記載的一些東西不無真實。

但闡截二教的爭鬥並非那麼簡單，三清關係再差也是一家人，還沒到大道之爭的程度。

這本書真正的作者是何人？沒有親身經歷過那場大戰的人恐怕很難了解其中細節，但書中內容又似霧裏看花，增刪許多，不盡真實。

如果把封神和西遊兩本書串在一起看，似乎兩者最大的贏家都是西方教：

闡截二教爭鬥，導致道門聲勢大跌；西行取經，大乘佛教入世。再加上書中許多闡教的強人都叛教加入了西方教，更讓樓蘭疑惑，西方教有這麼豪橫？

一路南下，樓蘭瞎琢磨不出什麼結果，便拋開這些念頭，白天開車，一路上消化小雲籙里的學問，夜間念誦黃庭，存思觀想。

一天後，便到了長安。

如今的長安，已不再是昔日咸陽，但作為多個朝代的龍庭，堪稱底蘊深厚。

外圍高樓林立，繁華熙攘，內城古建層疊，古意盎然。

長安城牆如同巨人，將內城收攏在懷中，雄城外圍山清水秀，陰陽五行各分造化。

樓蘭網上預約了一間酒店，現在他已經越來越適應這個時代了。

到了酒店，深夜，樓蘭掐了土遁法，沿着氣機來到昔日的大明宮，曾經唐太宗逆天改命的玄武門，上面變成了學校，再無痕迹，其餘宮闈殿閣，也都雨打風吹去，留下幾行滄桑痕迹。

跟着感知來到昔日玄武門所在之地，周生探查地下深處遺留的龍脈，早已微弱的難以察覺，只因秦漢唐都在此地建都，三朝龍脈相承，如今勉強苟延殘喘而已。

所謂龍脈，雖有天地造化的緣故，更多還是一代人戰天鬥地，披荊斬棘塑造的產物，等到王朝破敗，風流雲散，龍脈便後繼無力，隨之消亡。

世人富貴不足論，終究還要得長生。

想到這裏，樓蘭陡然身心皆驚。

依稀想通了自己的修行之路。

他昔日傳承的道統來頭極大，封神之後，眾神歸位，留下許多傳承，樓蘭所承的道統上承清微，清微又是闡教別傳，根子上屬於闡教門徒。

如今末法時代，靈氣匱乏，練氣難以修行，他夜遊大明宮舊址，感知地脈龍氣，唏噓王朝更迭，歲月如梭。

讓他想起一門之前扔在角落的功法。

那門功法不修靈氣，修的是一點洞天之機。

能借天穹地脈洞天福地的一點靈機修鍊元神，最後修成極端穩固的陽神，萬劫不滅，也可與一洞天福地結合，跨過諸多門檻，直接修成地仙。

據說是那位鎮元子大仙的傳承，全名喚作《地仙經》。

曾經樓蘭看不上這門功法，主要因為這門功法殘缺不全，畢竟這是鎮元子一脈的核心功法，不知師門長輩如何弄來，但只有收攝靈機修鍊元神的基礎法門，缺失了許多內容。

但現在看來，這門功法卻是最適合與後世道家各派融合的功法。

想到此處，樓蘭索性回到酒店，盤坐在地面，念頭翻滾。

地仙經，不修靈氣，修一點洞天之機，只要能找到合適的天穹地脈、洞天福地，即便是在末法時代，這門功法進境速度也不弱。

結合這些天對後世道家修鍊的體會，通過小雲籙加強悟性，以地仙經修神，以黃庭經修身，以滾滾紅塵煉心，三者合一，一門成熟的後現代修道功法已有雛形。

再保留練氣法門的霸道特性，最後成形的這門功法已經和原版《地仙經》截然不同，或可稱為《地皇經》。

......

次日，樓蘭離開酒店，開車上路。

目的地，驪山。

中途體驗了一番三秦大地的美食和民俗風情，這裏作為西北關隘，自古便為兵家必爭之地。

如今歲月更易，滄海桑田，唯有民間一些習俗還能看到千年前的影子。

樓蘭心中無限感觸，作為見證文明前後兩端的旅人，他感受到了文明的重量。

不周山會倒塌，中國人精神世界裏的不周山卻是難以倒塌的。

無論是赳赳老秦，還是強漢盛唐，永遠長存於文明血脈之中，即便後世五胡亂華，蒙古屠城，滿清入關，東瀛入侵，再難再慘烈的境況，總有人能站出來，挺着不可彎曲，不可摧毀的錚錚硬骨，為國家和民族掙出一條光明前路。

此次入長安，已然收穫頗豐。

出城，將近一個小時的車程。

驪山，秦嶺分支，蒼莽逶迤，黛色翠染，山體奇異，形如駿馬於曠土奔騰。

媧皇補天，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皆在此處。

後世始皇帝在此修建陵寢。

堅硬冰冷的萬載青石，見證了神話起始，人間興亡，自然靈秀非凡，道韻天生。

世人不知，媧皇在此補天，其後在驪山留下了一支道統，即驪山老母一脈。

他那道友，便是這一脈的修士。

道友昔日龜息之地，應在驪山以北，樓蘭進入驪山後，一路上用手掐算。

他已消化了一些後世修道體系的知識，卜算正是其中一部分。

修道和練氣不同，修道對修行者的要求更高，步驟更繁瑣，面對災劫很難硬挺過去，修道者便精研卜算，試圖趨福避凶，明了天數。

但掐算的結果讓他臉色不太好，昔日道友龜息之地似乎與始皇帝陵寢有所重合，他突然有個猜測，莫非道友的沉眠之地，被始皇帝身邊的練氣士發現，然後活生生挖了出來？

若真如此，也能解釋道友為何沒有按照約定喚醒自己。

綿密的山林中，樓蘭的身影快速穿過，目觀地勢，心縱八方，將所有收集到的信息塞入小雲籙中，再對應當年道友所說的地點，找到一座小山丘，四周綠意盎然，遍佈草木，此處卻光禿一片，彷彿一塊癩斑。

最終小雲籙推算出的地點便是這裏。

樓蘭再次生疏的卜算一番此行吉凶，卻得到一個極其混亂的結果，只好悻悻的使出土遁術，鑽入山丘之下。

穿過土石，樓蘭的土遁術來歷非凡，練到深處，可以修成一道縱地金光，日行數千里不在話下。

地下深處，遁速驚人的樓蘭身形戛然而止，身軀彷彿撞上了堅固無比的東西，發出沉悶的撞擊聲，整個人撞得頭暈目眩，眼冒金星。

“這是何物？”

恢復清醒的樓蘭氣聚雙目，穿過層層疊疊的岩石泥土，看到身下，一座巨大的地下城池橫亘在道友沉眠之地的上方，大城呈覆斗狀，長約千米，深五十米，其中宮廷樓台數不勝數，幾乎是一個微縮版的咸陽！

城池中，上有天星雕刻籠罩星光，成星斗大陣；下有水銀大河繞城流淌，成冥河血陣；內藏滔天煞氣的十萬陶俑渾然如一，結成兵家煞陣。

天地人三位一體，陰陽互濟，生死輪轉，渾然天成。

算是見多識廣的樓蘭也下意識驚呼一聲，“竟可如此？！”

此處，正是始皇陵寢，祖龍宮闕！

星斗大陣是周天星斗大陣的簡化版本，周天星斗大陣本是上古天庭的護界大陣，即便簡化了許多，但此陣的強度也可想而知。

樓蘭縱觀此陣，太陰太陽，三垣五曜，二十八星宿一應俱全，每個星宿下方都對應不同將領的兵符。

尤其是七殺星宿下方的兵符，應是殺神白起坑殺四十萬趙人時所用虎符，天人感應之下，殺氣熏天，一道道白光自其中生滅不定，橫掃虛空。

樓蘭沒有辦法，只能換個方向試圖繞至陵寢下方，偷渡進入道友沉眠之地，沒過多久，他的身影再次回到原來的地方，惱怒道，“好生不講理的嬴政，好一個烏龜殼！”

他不過是想去道友家串個門，難度怎的如此之大！

原來是始皇陵寢中的天地人三陣，上定天星，下固黃土，無堅可摧，無縫可入，針插不進，水泄不出。

此番被陵寢攔路，只好另想辦法。

再細細琢磨皇陵，三座大陣，唯一有破綻的是軍道煞陣，歷經千年，煞氣已有泄漏，再加上皇陵四周本來修建有衛城，其中也有陶俑成陣，但那些衛城防護力度不大，歷經千年，已被後人挖掘出來，這或許是唯一一個破綻。

想到此處，樓蘭便遁入地脈，沿着這座巨大的地下皇陵，一一尋找陣法疏漏，找來找去，不知何時到了華清池的正下方，此處竟有一個巨大的陣法漏洞。

樓蘭欣喜之餘也有些生疑，這裏的漏洞是如何生成。

掐指猛算，才得出一個古怪的結果，竟與唐玄宗楊貴妃有關。

想不通其中關係，心底暗自生疑，樓蘭從陣法漏洞中緩緩潛入進去。

進入皇陵，才感覺到其中的肅穆蕭殺，四處有黑色玄旗飄揚，對應陣法節點，半空中星光飄蕩，泯滅塵埃。城外水銀大河浩浩湯湯，斷絕生機。皇陵之中，城牆街區，栩栩如生，但又毫無生氣，只有冰冷的死意縈繞心頭。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城中十萬陶俑臉色或悲或恨，其中蘊藏着一掃六國的血性與霸道，恍如生人。

此去泉台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

進入其中，樓蘭也不急着去道友那裏查探，只因始皇陵寢實在是轉修地皇經的好地方，這是由兩千年前始皇帝傾一國之力所造，耗時三十八年乃成，天地人三陣奪天地之造化，這是屬於他的無上機緣！

地皇經！

度一縷洞天之靈機，煉萬劫不滅之陽神，成壽元無量之地仙。

轉修此法，起點自然越高越好。

偌大神州，又有哪裏比得上始皇陵寢底蘊更加深厚？

但一旦開始轉修，便要廢去此身功力，諸多手段不能用的同時，身體也幾乎與普通人一樣，壽命也縮減至百年，真到要下決定的時候，樓蘭又有些猶豫了。

修不修？

能修成嗎？

可......長生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