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度靈機,帝流漿
始皇陵寢。
樓蘭靜坐於一座樓台之下,念頭翻滾。
沉睡三千年,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已然相當於重活一世。
練氣之路前路斷絕,唯有另闢蹊徑,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人生最忌拖泥帶水。
再次堅定了想法,念頭更加晶瑩剔透,神念也更加凝實。
樓蘭放出神念,蔓延至皇陵各處,如清風拂面,一寸寸拂過陵寢各處,將此地每一處細節都烙印在元神深處。
找到了!
樓蘭的神念已遍佈始皇陵,其中陣法運轉,空間波動,悉數在心頭。
其中自有一團靈機若隱若現,如同迷宮裏閃過的魅影,難以捕捉。
樓蘭運轉地皇經中度取靈機的法門,那團靈機彷彿被樓蘭所吸引,緩緩接近。
“此地已然自成洞天,今日我度你靈機,並非要抹殺此地靈性,而是你我融為一體,共同見證大道。”樓蘭對洞天靈機循循善誘,彷彿是在誘騙孩童一般。
此地靈機還沒有產生靈智,但已經產生了本能,似乎判斷樓蘭並無敵意,便小心翼翼的分出一些觸碰樓蘭的眉心。
“砰!”
彷彿黃鐘大呂的聲音在樓蘭腦海中敲響!
樓蘭剎那間失去了意識,只感覺一片混沌,再次清醒,發現身周已不再是陵寢裏面的景象。
他站在一處高台,前方旌旗飄揚,數不清的兵士靜穆站立,烈烈殺伐之氣熏天,後方雕龍畫鳳,極盡奢華高貴,無數宮人奴僕奔走,一旁滿朝朱紫,百家傳人,名將巨宦低下腦袋,俯身聆聽。
“朕。”聲音有些沙啞,“繼皇天之志,一統六國。其後南征百越,北擊匈奴,修築長城,海內為一,功齊三代,混沌之再辟,此生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朕。”聲音突然沉默下來,樓蘭似乎接管了這具身體,現在他得接著說下去,“要讓這天下再無刀兵,鑄金人十二,鎮大秦社稷;朕,要讓這世間再無抗手,普天之下皆是秦人;朕,要讓大秦的榮光響徹天際,高山不敢嗚咽,四海不敢翻騰;朕要讓世人懼怕大秦,敬畏大秦,揮起天子之劍,便有千百諸侯策馬西來。”
按照記憶,樓蘭模仿着始皇帝的口吻,效果似乎還不錯,放眼望去,目中所見之人盡皆俯首,戰戰兢兢,軍陣血氣狼煙遮天蔽地。
下一秒,彷彿意識抽離,眼前的景象變成始皇陵內清冷蕭殺的模樣。
原本靈光閃爍的洞天靈機萎靡不振,只有之前一半大小,樓蘭感知神念,發現已有一半靈機融入他體內,聚集在元神下方。
轉修的關鍵一步已經大功告成,接下來還有更要命的環節。
散功。
如今始皇陵寢的洞天靈機已經到手,只要樓蘭自削道行,便能徹底轉修。
但始皇陵和道友昔日洞府都不安全,散功還要等出去再說。
樓蘭起身,準備細細探索一番始皇陵,等他散功之後,再想進入這裏便千難萬難了。
此番吸收了一半洞天靈機,樓蘭已經算是始皇陵半個自己人,行走在三個大陣中,也無阻礙。
也有皇陵的陣法主要防範外界,內部並不危險的緣故。
穿梭在寂靜的陵寢中,唯有上方陣法里的太陰星宿發著清冷的光,樓蘭記錄了每一個陣法節點,此地天地人三陣如同一體,巧奪天工,陣法結構精巧的難以想像,讓樓蘭受益匪淺。
更是將上空的星斗大陣牢記了下來,
只要有足夠的寶物,出去后也能復刻一座星斗大陣。
想到這裏,樓蘭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
他度化了此地靈機,已算是半個自己人,那自己人拿點壓陣的寶物,應當不過分。
始皇陵中處處是寶,無論是浸淫兵道煞氣數千年的陶俑,還是星斗大陣中的兵符,亦或是冥河血陣中陰寒刺骨的水銀,拿到外界都是不可多得的至寶。
樓蘭自覺不貪,每樣只拿一點,陶俑幾個就夠;兵符,白起那塊就可以了;水銀,水銀可以多收一點,反正始皇陵多的是。
想到此處,樓蘭便小心翼翼的接近陵寢中白起兵符所在之地,避開兵符斗射而出的七殺星光,祭出小雲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殺氣縈繞的兵符收入雲籙。
還是不放心,樓蘭又將兵符收入他沉眠時所在的石室當中,徹底鎖住兵符氣機,試圖遮掩過去。
做完這一切之後,樓蘭身影幾個竄動,便離開那裏,再環顧四周,發現陣法沒有反應。
欣喜之餘,剛要去擄幾個陶俑,將來練成道兵豈不美哉,便見到半空中七殺星宿晦暗不明,太陰星宿陡放光亮。
只見整座皇陵似乎都被月光籠罩,清冷月輝中似有萬道金絲飛落,樓蘭用小雲籙包裹了一道金絲,湊近細看,才道不妙。
竟是帝流漿!
轉眼間,帝流漿隨着月光傾瀉在皇陵之中,樓蘭剛反應過來,便見到陵中十萬陶俑不再獃獃立在原地,僵硬的陶俑身軀竟然活動了起來。
天發殺機,斗轉星移,人發殺機,龍蛇起陸。
樓蘭臉色一黑,便急忙要從陵寢漏洞鑽出去,卻發現已有陶俑向他這裏圍了過來,體表煞氣騰騰。
始皇陵中無法土遁,而皇陵漏洞所在之處又不在附近,沒有辦法,樓蘭只好大開小雲籙之門,將面前幾個活俑強行塞入雲籙之中。
但云籙空間有限,裏面裝了他沉眠時的石室,白起兵符,再加上幾個活俑,本就並非用作儲物的小雲籙頓時搖搖欲墜起來。
帝流漿本是上古時的奇物,形如無數橄欖,萬道金絲,伴隨月光墜落人間,草木妖鬼服食能夠生出靈智,大漲修為,而陵中陶俑浸淫煞氣千年,本就自生殺性,輔以帝流漿,竟能化死為生,變作活物。
最噁心的是,這些活俑數量一多,還能結成兵道煞陣,威力無窮,樓蘭心中來回嘀咕這到底是誰的手段,竟這般陰狠。
來不及多想,樓蘭在陵中飛快穿梭,但此時陶俑全都活了過來,遍佈陵中,個個力大無窮,拳腳武器自帶煞氣,擊中后傷勢很難痊癒,沒有辦法,樓蘭只能憑藉速度的優勢,趕往皇陵漏洞處。
但白起兵符的丟失,似乎激怒了陵中天地人三座大陣,陣法自檢,竟感知到皇陵漏洞,等樓蘭帶着零星傷勢趕到,已有數百活俑在皇陵漏洞處結陣自守。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樓蘭試着釋放一絲始皇陵洞天靈機,卻發現這些陶俑不為所動,神念一轉,身形電射,沿着狹窄分散的路線,折向跑去皇陵中唯一一處沒有陶俑的地方。
也是始皇陵的核心,始皇帝的安息之地。
咸陽宮。
一路上又是無數活俑追擊,幸好樓蘭沒有散功,一身練氣道行雖然發揮不出多少,但堪稱鋼筋鐵骨,雖有零星傷勢也不足為懼,等他踏入咸陽宮,身後追擊的活俑動作驟然停下來,猩紅煞氣翻騰,緊緊盯着闖入陵中的不速之客。
看到活俑放棄了追擊,樓蘭鬆了口氣,這才觀察起始皇帝的安息之處。
他此時所在的宮殿,便是昔日大秦政治中心咸陽的政治核心。
其中雕梁畫柱,龍蛇共舞,極盡奢華,但大殿中空空蕩蕩,唯有一座金色龍椅立在大殿深處,走近看,龍椅右邊扶手上,有一方玉璽,金玉相合,翻轉玉璽,正是“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大字。
其中氣息厚重,龍氣翻滾,絕非凡物。
此物應是傳國玉璽,和氏璧。
只是沒想到始皇帝竟把此物放在陵中,留給大秦帝國後面皇帝一個假貨。
正所謂賊不走空,當然,樓蘭不是賊,他是始皇陵的半個自己人,於是他再次祭起小雲籙將玉璽收入其中。
但讓樓蘭疑惑的是咸陽宮中,竟沒有始皇帝的棺槨,甚至連一個人影都沒有。
找了一番,卻沒有發現,樓蘭只好走至宮門口,無奈發現,幾個活俑還守在門外等候。
念頭一轉,手中出現傳國玉璽,竟然真的起了作用,幾個活俑看到玉璽便沒了敵意,默默分開一條道,靜立於兩側。
就這樣,樓蘭拎着玉璽,所見到的活俑紛紛讓路,靜立於兩側,直到他進入皇陵漏洞中,徹底脫離危險,才長呼一口氣。
總算是脫離了危險。
就是不知為何,樓蘭依稀感覺離開咸陽宮時,有一絲被窺視的感覺。
但這感覺一閃而過,似真似假,只好暗自留心,且待將來。
離開始皇陵,樓蘭帶着傳國玉璽穿行於皇陵下方,陣法的效果在玉璽面前消失殆盡,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看到一座地下洞府。
洞府已經破敗至極,門口的雕像折了半截身子,上面還有許多刀兵痕迹,看到這般景象,樓蘭心中一凜,待走至洞府門口,發現洞府的陣法已經被人破壞殆盡。
他那道友是名女子,出身驪山老母一脈,實力強勁,道行不俗,她佈置在洞府的陣法被人破壞殆盡,恐怕真是遇上了強敵。
邁步走入洞府,神念深入其中,洞府內僅有兩室,一室立着一座丹爐,爐下接通地火,相隔千年,地火仍未熄滅。
樓蘭揮手打開丹爐,裏面冒出一縷黑氣,原本爐中所煉丹藥已廢,化為飛灰。
除了這縷廢氣之外再無他物。
再走入另一室,有一方蒲團,一尊玉榻,上面落滿了厚厚的塵灰。
蒲團和玉榻都已殘損,四周牆壁滿是鬥法痕迹。
樓蘭伸出手拂過玉榻,拂去上面的一層厚塵,觸感冰涼,神念漫過整座洞府,卻再沒有任何發現。
丹房無損,這間石室卻有人鬥法,找上門的人似乎很了解這裏,連洞府內部構造都了解得十分清楚,再看此處,鬥法痕迹除了門口,就只有這裏,說明戰鬥在洞府內便結束了,想到這裏,樓蘭也不禁心下一沉。
道友果然是出事了。
再細看洞府中的鬥法痕迹,不少痕迹都是劍痕,來犯者中有一人以劍作為法寶,還有人使火,四周石牆燒出了漆黑痕迹。另有硬物撞破牆壁,此物可能是道友所使的玉如意。
觀察劍痕,劍身應長二尺五寸。再看火跡,時隔多年依舊性烈,應當是大日屬性的靈火。
使劍的修士和擅長操火的修士,樓蘭在許久無人造訪的洞府中靜靜佇立,腦海中閃過一張張面容。
洞府內戰鬥就結束了,說明那些人應當實力強橫,趁虛而入再加上以多打少,應是擒拿了道友,後面又發生了什麼?
道友出身驪山老母一脈,這一脈最為護短,應當沒有生死之憂才對。
但為何後來沒了消息?
等等,那些人又如何得知道友在此沉眠?
當年他們三人約定沉眠五百年,避開天道紛爭,迎接修行盛世,各自的沉眠之地只有三人互相告知,就連各自師門長輩都未說明。
除去自己這邊,剩下的可能似乎十分明顯,但是那人......
又怎會是那人?!
三人相識於微末,共同扶持,情誼深厚,不知經歷了多少艱難的境遇,便是生死旦夕間,也沒人出賣彼此,但此時此景,卻又將過往所有顛覆,留下了深深的懷疑。
哪怕得知大夢一場三千年,樓蘭都沒有這般焦躁,在洞府中來回踱着步,眉頭緊蹙,走來走去。
直到他手臂無意間碰到一截牆壁,才驚疑出聲。
只因手臂碰到的這截牆壁竟是無比柔軟。
樓蘭動用神念,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心中嘀咕,這似乎是陣法?不對!
這是道友的芥子鐲!
這是昔日道友的儲物法寶,不知道友用了何種手段,竟讓此鐲與洞府融為一體。
若樓蘭沒猜錯的話,千年來,此鐲應是在洞府各處遊走,隱藏自身。
若非自己時來運轉,意外發現了此處異常,恐怕也要錯過此物。
以氣機定住牆壁,樓蘭緩緩伸出手探入牆壁,彷彿插入一團棉花當中,毫無阻礙,等伸出手來,發現手中握着一支清冷的玉鐲,散發著瑩瑩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