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聖人（五）
被單兵反裝甲火箭彈擊中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
楊朗可回答不上來，因為他當場就昏迷了，只能說是一次很奇妙的體驗，奇妙到他絕對不想再體驗第二次。
巨大的火球在他眼前綻放，頃刻間佔據了他視野里的每一個角落，隨後他感覺身體像是被丟進了滾筒洗衣機一般旋轉起來，視線所及的一切事物都在飛速轉動，光線因視覺暫留被拉成無數條平行的線。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差點穿越了，比如穿越到某個名叫天際省的地方，等到旋轉停止的時候他會發現自己坐在一輛破舊的馬車上，馬車正要穿過某個白霧濃重的針葉林，車上還坐着其他三個乘客，他們都在用一種悲涼惋惜的眼神看着他。
其中一個乘客會開口說：“嘿，你總算醒了。好消息和壞消息你想先挺哪個？先聽壞消息吧，這樣還有點盼頭。壞消息是還有幾分鐘你就要被砍頭了，好消息是你排在第三個。”
可惜楊朗沒有等到旋轉停止就兩眼一黑昏厥過去了。
也不知道有沒有穿越成功。
—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只有黑暗，楊朗伸手，不見漆黑的五指。
“媽耶，怕不是死了吧。”楊朗想隨口說點什麼來測測自己的死活，全身肌肉立馬就回饋給他生悶的疼痛，一股令人犯噁心的暖流在胸口升騰。
看來還活着，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一隻戴着手套的手突然輕輕按在他的腦袋上。
“首先呢，現在說話需要儘可能小聲一點，其次呢，人死了是不會說話的。”手的主人輕聲說。
如鶯啼鳥囀，是個清麗的女聲，楊朗好像在哪聽過，只是現在他還不是很清醒，迷迷糊糊的一時半會沒有想起來。
“哦哦，如果我死了，保證不會說話。”楊朗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只是既然對方是女生，自己放尊重些是理所應當的。
當然了，如果對方是個大老爺們，他估計會跳起來懟，死人想說話就說話，你管的着么？
“對了，現在有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輕柔的女聲問。
“這……”楊朗猶豫不決，不是決定不了先聽哪個消息，而是在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穿越了。
“先聽壞消息吧，這樣還有點盼頭。”輕柔的女聲說。
“不不不，我想先聽好消息。”楊朗趕忙說。
“我來和他說吧。”黑暗裏又冒出一個低沉略沙啞的男聲。
楊朗記得這個聲音是誰，瞬間清醒，不敢再犯迷糊。
“好消息是，你被單兵反裝甲火箭彈擊中，但沒有死，‘鐵律六’替你承擔了大部分的衝擊力，防護服也幫你隔絕了高溫，金屬射流斜着從盾面上穿過，差一點就擊中你了，那可是足以把你骨頭燒化的金屬射流，你小子真是命大。”白城說：“現在我們轉移到了一個相對比較安全的位置。”
還好，沒有穿越。楊朗鬆了一口氣。
硬接一發火箭彈而沒有死，這回去怎麼都能和人吹一輩子。而且躺着就能拿戰功，天底下簡直沒有比這更好的事。
“還有一個壞消息呢？”楊朗問。
“壞消息是，安全只是暫時的，我們還沒有拿下瞭望塔，時間只剩不到一個小時，我們人手不足，能動的都要動起來，既然你已經醒了，而且看起來還能活動，那就沒有理由繼續躺着了，要躺等到戰鬥結束後去黑海的療養院躺。”白城說著，伸手一拉，黑暗裂開一條銀色的縫隙。
焯！為什麼沒穿越！為什麼！
白城打開的是一道金屬門，微弱的星光從門外探進來，楊朗這才發現，自己躺在一節大概是用來裝載礦石的貨運車廂里，身邊躺着不少昏迷中的突擊隊員，有的是和他一樣的重步兵，穿着全套的重型護甲，有的則是輕步兵，只穿戴了最低限度的防彈衣，防彈衣上掛着隱蔽用的迷彩條。他們之中看起來傷的最嚴重的斷了手腳，面容卻安詳得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早已去往了天國，他旁邊是個沒有明顯外傷的輕步兵，眉頭緊鎖五官扭在了一起，看上去像是在忍受極大的痛苦，可能受了很嚴重的內傷。
大概是等會的戰鬥會異常激烈，不能留下太多兵力來照看這些昏迷的傷員，只能把他們通通放進車廂里，好讓他們不會第一時間被阿米瑞卡軍的士兵發現。否則到時候阿米瑞卡軍對他們是抓為俘虜還是補槍，就不得而知了。
“現在我們缺少藥物，沒有專業醫師，這裏也不是野戰醫院，他們的死活，全看我們接下來的行動能不能殺出一條血路。”森羅看着傷員冷冷地說。
楊朗點點頭，這個觀點他是贊同的。
白城跨出車廂。
“你可是臨時行動的提出者，戰鬥結束后我會為你提名一等功的，還能繼續戰鬥就推開門自己走出來。”白城頭也不回地說。
車廂大門關閉，周圍又只剩一片漆黑。
“需要我扶你起來么？其實你在這繼續躺着也沒關係的。”森羅說。
“不用，我還好，沒啥事。”楊朗雙手支撐着讓自己坐起來。其實可能不太好，只不過楊朗有種預感，跟着部隊進攻說不定還有生還的可能，如果留在原地躺屍，等到阿米瑞卡軍發現這裏，說不定就是死路一條。
“說起來，你當時看到什麼了？看得呆在了原地，等敵方士兵向你發射火箭彈才反應過來。”
“嗯……我想想……”
等等，當時看到什麼來着？
啊，對了。
“我看到一個男孩出現在戰場上，就好像是憑空出現的那樣，又好像大家都看不見他，他戴着兜帽，穿着黑色的斗篷，後來一陣風把他的兜帽掀開了……”
“男孩？”森羅如墜雲裏霧裏，不知楊朗所云為何。
“哐”的一聲，車廂大門被白城打開。
“聖人？”白城問。
“什麼聖人？”楊朗如墜雲裏霧裏，不知白城所云為何。
“你看見的那個男孩，面容是不是清秀得像個女生？”白城一隻腳踏上車廂，身體前壓。
“啊，對對對。”楊朗點頭。
“是不是眼神中常帶憂傷？”
“啊，是是是。”
“那個時候他在幹什麼？”白城的身體繼續向楊朗靠近。那種來自上級的壓迫感讓楊朗大氣不敢喘一個。
楊朗身體後仰到幾乎躺下，不知所措，“就，站在一根柱子旁邊，看着。”
就在楊朗以為白城下一秒就要抓住他的領子嚴聲質問的時候，白城撤回身體，把腳從車廂上放下，若有所失般低頭自言自語：“看來不是這個時候呀。”
白城低着頭沉默了一會，抬起頭看向楊朗的眼睛說：“那個男孩就是聖人，他是我的老師，是來拯救世界的。再見到他的時候，記得多有禮貌一些。”
聖人？劍聖白城的老師？拯救世界？他在說什麼？楊朗感覺腦子有點炸，好像突然有人告訴他，這個世界其實不是你所想像的那個樣子，然後把他的世界觀“嘩”的一下全部從桌面上推下去，展開一張他從來沒有見過的不可名狀的圖，然後說，我來告訴你其實世界是這樣的。
他懷疑是不是真的穿越到某個平行世界了。他這個剛剛才從昏迷狀態清醒過來的大腦有點接受不了那麼多突如其來的信息呀。
“你聽說過佛教中的地藏菩薩嗎？”白城問。
“略有耳聞，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楊朗回答。
“神佛到底存不存在我不知道，但是有個人就在想，與其度空地獄，不如讓地獄變成人間。這麼想的那個人就是聖人，就是你見到的那個男孩。他計算世間一切，只為帶來世間再無苦難每個人都能安居樂業獲得幸福的明天。聽起來很扯對吧，但事實就是如此。”白城說。
地獄？人間？
那樣的明天……
讓楊朗有些莫名的心動。他好像第一次聽人談起過，世界上還會有那樣的明天。此前他只在很古典的文學作品上看到過，只在歷史故事裏聽到過，有那麼一些人，他們想創造出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聽起來像個神棍耶。”一直沒開口的森羅突然說。
白城差點噎住，但又不知道從哪裏反駁。
“總之能站起來就別坐着了，趕緊出來。”
白城拉着車門關到一半。
“誒，等等，該換班了吧，我也要出去。”森羅提着頭盔踏出車廂。
星光下，楊朗眼前飄過一頭清冽的長發，像是被梳理起來的黑夜，又如連熒光都會在其間滑落的黑色瀑布。然後一頂防護頭盔扣到了上面。
車門再度關閉。
楊朗猛然意識到自己忘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事情，剛剛森羅一直在自己身邊，自己竟然沒回頭看看她的長相！就彷彿群聊里有個很神秘的群友突然爆照了，然後自己因為某些微不足道的原因切出去看了一眼其他應用，回來就發現消息已撤回一般。
楊朗心中泛起真想一拳打爆火星的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