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味覺

第 9 章 味覺

清兒醒來時,發現自己緊緊抓着一個人的手,骨節分明,手背上被她抓得暴起了青筋。她滿身帶着驚惶的冷汗,略微一愣,抬頭看去,蕭三正關切地望着她。

好傢夥,這人演上癮了,扮深情扮得很可能自己都信了吧?

清兒倏地坐起身,甩開他的手。

蕭三默然不語,掏出錦帕欲為她擦拭汗珠,“你做噩夢了……”

她冷漠地打掉他伸過來的手:“不要你管!”

他沉默,靜靜地看着面前的姑娘,只覺她此刻的傷心若是演的,未免也太真了……她演技怎麼時好時壞?

或者他猜錯了,裴伯真是她的親屬,所以她才如此傷心?

清兒側過臉不看他,緊緊咬着唇,淚水在眼眶裏打着轉,猝不及防就落了下來,她又羞又惱,狠狠擦了兩把,眼淚卻不能說停就停,反而愈發洶湧泛濫,她小嘴一癟,一頭埋進臂彎里放聲大哭。

他把錦帕塞進她手裏,坐在一旁默不作聲,等到她哭累了,吩咐莫焰端了一碗粥過來,清兒瞥了一眼,再觀察四周,開窗看看外面,面帶怒色道:“這是去哪裏?蕭公子還沒問過我的意思吧?”

蕭三耐心十足,放輕語氣道:“是我的錯。當時情況緊急,裴伯又……我放心不下你一個人待在那裏,所以擅作主張。當然,我有自己的私心,我想把你留在我身邊……”

又來了,這人怎麼老是……

不過她看他這樣低聲下氣,耳根子一下軟了,再想想那晚襲擊他們的人,誰能料到……她氣焰頓時偃了,背過身坐下。

“裴伯的事我一定追查到底,為他報仇。”

她一聽這話,手不自覺地抓緊了裙子,露出發白的指節,眉頭微微蹙在一起,眼睛緊盯着自己的鞋,低聲道:“不用了。不用查便知道,都是我等小民惹不起的人。求求你們放過我吧,我還想活命呢。”

她知道是誰,儘管他們矇著臉,可是那身形本就有幾分熟悉,更何況,那個女人,她看到那個女人的眼神,還有手腕的刺青,分明是九爺影衛的標誌,她是伊伊!

他們這些人一貫如此,第一次見面就能不分青紅皂白掐她脖子呢,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慣了,早就不將人命看作人命了。

她一介小民,被他們控制,還自我安慰是“合作”關係,真是自欺欺人。

忽然,她察覺到自己的簪子動了動,當即往後退了退,警惕地看着蕭三。

蕭三有些後悔自己管不住自己的手,愣頭愣腦道:“你簪子歪了。”

清兒:“……”

這人有什麼毛病?

蕭三想挽救一下,於是嘆了一聲,語調惋惜,帶着絲絲不舍,演上了:“你若還是不願意,想去哪裏,我派人送你一程。”

清兒懶得與他對招,無精打采,懨懨開口道:“我原本也打算要去平沂城的,去尋一個故人。這次的事,倒讓我的行程提前了……你方便的話,就送我一程。”

“正巧,我家就在平沂,你若不嫌棄,去我家做客幾天,如何?”蕭三發出真誠邀請。

她猜想他的身份不是王公貴族也是富家子弟,去平沂城有了他,肯定能幫上大忙,不然她一個人,人生地不熟的,想見宇文衷,簡直是白日做夢。這會兒他提出這樣的邀請,正合她意。

“那就有勞了。”

蕭三見她情緒似乎好了些許,趁機把粥給遞過去,她勉力接住,快速把粥喝了個精光,將碗一放,直言自己想休息了,蕭三隻得把東西收拾了出去,為她把門關上。她仰面倒下。

她實在太需要好好想想了。

那個噩夢,她一直不敢去回想。那些雜亂的聲音,尖叫、訓斥、哭喊、兵荒馬亂、絕望的低語……沒有一個能構成完整的句子,只是一味地翻湧,攪得她頭痛心慌,還要那些碎成渣滓的記憶片段,那沉重的鈍痛,窒息的壓抑,叫她喘不過氣來。

她彷彿又聞到了血腥味,流進嘴裏的溫熱液體,腥甜腥甜,還摻着眼淚的咸澀……她嚇得立即跳起來,猛地擦拭自己的嘴角,什麼都沒有。她鬆一口氣,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她的頭疼已經第三次發作。

第一次是在沂嶺,裴伯救了她之後,她清醒過來時便頭痛欲裂,耳鳴不已,失去了聽覺,一直到七天之後才恢復聽覺。那時她疑神疑鬼,總以為裴伯對她做了什麼手腳,所以對裴伯一直不信任,兩人的嫌隙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

第二次是在南陵,九爺帶她去師父的故鄉看看,希望能激發她的一些記憶,可她什麼也想不起來,只是夜晚研讀師父留下的醫術時,看到上面師父的筆記,忽然頭疼發作,她一個人默默忍了,不想被九爺知道。

因為那次失去的是嗅覺,對她行醫有很大影響,而九爺無非就是看中她的醫術才庇護她,她才不想被他知道。好在沒多久,她的嗅覺也恢復了。

這次,她失去的是味覺。

剛才的粥一點味道也沒有。

或許是它本來就食之無味?

不慌,且看它什麼時候恢復吧……

不能再想了。

她重新躺下,卻瞪着眼睛睡不着。

她不禁又想起九爺,渾身就打了一個寒戰。

他派人刺殺蕭三,一點也不顧及裴伯和她,或許在他眼裏,所有人都可以犧牲,所有人都該為他效力,她算什麼呢?故人的徒弟,為他煉製各種毒藥的僕人?

她甚至開始懷疑他和她師父的關係是否真有他所說的那樣好,或許只是他籠絡她為他效力的說辭?刺殺失敗,他也可以順勢把她安排在蕭三身邊……真是進退都不虧。可他怎麼不想想她可能不再想為他效力了呢!

這樣一個冷血的人,她想起來就氣得牙痒痒,可笑的是,她似乎都沒資格心寒,在他眼中,她算老幾啊。

她去平沂是為了師父,她才不為他辦事!

還有九哥那隻臭鴿子,還真不打算回來了啊!

五天後到達平沂,正是深夜,城門已關,守城士兵一見他們的腰牌,二話不說打開城門迎他們進去,馬車都備好了,蕭三讓清兒在馬車裏先休息,到了目的地再叫醒她。

她嘴硬說不用,精神好着呢,結果還是趴在蕭三腿上睡死了,醒來時周圍事物變得及其陌生,她一度懷疑自己是在做夢,或者她是不是瞎了,所以才看到這些只有在想像里才會出現的東西?

清兒打量着精緻絲滑的棉被,細膩柔美的簾帳,紅木雕花大床,精巧的香爐,連地毯都是別具一格的端莊華貴……她心中湧起一股奇異的感覺,倏地一下,有什麼尖銳的東西劃過腦海,她蹙眉扶額。

“清姑娘醒了?”

她抬頭,看見兩個穿着橙色衣裙的女子掀開珠簾走過來。

“兩位姐姐是?”

“姑娘折煞奴婢了,奴婢繪時。”

“奴婢繪蕪。”

“拜見姑娘,願姑娘身體安康。”兩人一同行禮。

她眼珠子差點掉下來,這就是大戶人家的家僕嗎?講究!

“你,你們不必客氣,我就是來做客,住段日子就走。”

兩個人面面相覷,繪時笑道:“姑娘說笑了,陛下千辛萬苦把姑娘尋了來,怎麼會輕易讓姑娘走了呢?宮裏許久不曾添新人了,姑娘的服氣大着呢,內侍監就等着姑娘醒來,要給您記牌子……”

她跳下床抓住繪時,大聲叱問:“你說什麼陛下?還有什麼宮?”

繪時嚇得結巴,“陛下,就是陛下啊……”

她腦袋亂成一團,在房內走來走去,繪蕪小聲提醒:“清姑娘,您還沒穿鞋……”

她暴躁打斷:“這是哪裏?”

“羲,羲和宮。”

“哪裏的羲和宮?”

“就是,皇宮,勤政殿後面的,羲和宮……”

她身心俱震,好一會兒,扶着床坐下。

蕭三是皇帝?還是,蕭三把她,獻給了皇帝?

可是,北齊的皇帝是宇文衷,那她這是在宇文衷的地盤?

她套上鞋子想出門,繪時繪蕪立即撲通跪下,連連說著沒有陛下的吩咐她們絕不敢讓她踏出房門,她氣得把腳上的鞋子扯下來砸在地上。

完蛋了完蛋了!

宇文衷可是她的仇人啊!她入了虎穴了!

一直等到黃昏,兩位內侍推開房門,正欲揚聲喊陛下駕到,被那個身穿深黑龍袍的人抬手制止。清兒吃了一下午點心,雖然沒吃出味道,但情緒已經平復許多。聽到聲響,緩緩抬頭,看到那個身影慢慢走近,撩起珠簾過來。

精緻雍容的深黑龍袍,精雕細刻的眉眼,丰神俊朗,威嚴肅穆,渾身一派宏偉浩蕩的氣勢,她一瞬間差點被晃瞎了眼。這樣陌生,她彷彿從來不曾認識他,不,她原本就和他不熟。

多諷刺,她救了自己的仇人。

“參見陛下。”繪時繪蕪恭敬行禮。

她掐着自己袖子裏的手,筆直地站着。

“都退下。”他開口。

內侍宮女瞬間撤得乾乾淨淨。

清兒看着他的眼睛,認認真真地問:“你是宇文衷?”

他點頭,頓了頓,似是解釋地說,“蕭是我母親的姓……清兒,我不是故意瞞你。”

清兒打斷他,似笑非笑地問:“陛下認識孟長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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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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