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真相
她抬頭往方才撞她那人的方向一望,已經不見人影。
是誰要用這種方式遞信給她?
肯定不是九爺的人。
方才那個人,身形也無熟悉之感,她應當沒有見過。
清兒將信揣進懷裏,一邊思索着,應當沒有什麼毒是沾在信紙上、令人觸之即死的吧?
進了阿鳶房間,阿鳶剛喝完粥,清兒給她大致檢查一番身體,暫時是沒什麼大礙,她身上花柳之症也在外塗和內服的雙重藥物治療下緩步好轉中。
季蟬和清兒說,這些天一直聽她的指示,每天給阿鳶吃清喉潤嗓的食物。她言語間透露出對阿鳶啞疾的擔憂,畢竟過了今天,明日申時就要再次開堂審案,她愁得都沒心思吃飯。清兒知道她着急,便將昨晚試藥的結果告知了她,也將隱患與她闡明,她思慮再三,也只能答應了。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其他的法子嗎?
清兒暗暗嘆了口氣,請季蟬照顧阿鳶好生歇息養足精神,午後她再給阿鳶服斷腸水。
她坐回桌案前,將墨水和清水備好,從懷裏掏出那封信來。
仔細辨認一下字跡,確信自己對它沒有熟悉感,應當不是她認識的人寫的,而且這稱呼直指她在太醫署的官職,她以前認識的人絕不會這樣稱呼她。
她將封口拆開,正要抽出信紙,門外響起了腳步聲。她抬頭,見張春林剛好踏進門,對上她的視線后僵了僵,隨後臉頰泛紅,如同見了鬼似的倉皇退了一步,抬手捂住後頸,夾着醫箱咚咚咚逃走,只留下一句“我先去熬藥了”,便不見了人影。
清兒:“……”
她都不計較他說的“以色侍人、惑主妖妃”了,他倒計較起她讓十八打他的事了?
她不再理會別彆扭扭的張春林,小心地將信紙抽出來,先仔細聞了聞,沒有異樣,再用清水和墨水分別沾濕一小塊邊角,還是沒有異樣。
她掃一眼末尾,沒有落款。
看來只是一封普通的匿名信。
她攤開信紙,認真閱讀起來,剛看完頭幾句,眼睛就驟然瞪大了,她快速讀完,渾身的血液直衝顱頂,不可置信地重新再讀一遍。
這個……這個……可惡的老畜生!
她原本依據伊伊給的信息,已經鎖定了益州州府元帆就是欺負阿鳶的那個畜生,因為事發期間,元帆正好去巡視礦山工廠,田藏維自然殷勤接待他,而阿鳶返回家中后,他又正好巡視完畢返回自己府中。仟韆仦哾
而且他的官職壓在田藏維頭上,田藏維還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他們本就是一丘之貉,田藏維自然不可能為了阿鳶而開罪元帆。
他們過於自信,篤定了事情不會敗露,阿鳶不會說話,季蟬一介女流無權無勢翻不出花。
她以為只是這樣而已。她沒想到,元帆所做的缺德事還遠遠不只如此!
按照信中說的,他從二十幾年前就已經開始干這缺德事,那時他的手段便是派人將孩子帶到特定的地點,完事兒后就把中間人和孩子都殺了滅口。
信中提及的兩個人牙子那時和元帆的人約定好了交接時間和地點,結果這位當時還是孩子的匿名者連夜逃走,他倆沒法交貨,又不敢直接跑路,怕觸怒了元帆吃不了兜着走,便想着到約定地點去解釋一下,結果元帆的人看到他們沒有帶孩子過來,索性直接動手滅口。
其中一個人牙子機靈,抓住機會裝死糊弄過去了,等元帆的人一走,便連滾帶爬逃跑,之後再次遇到匿名者,便帶着孩子一起走了。
孩子通過這位人牙子的言語,拼湊出一個結論:這位元帆是慣犯。
這麼多年,益州當地時不時的就要發生一些女童失蹤事件,女童們有的被發現橫屍荒野,有的經調查后說是被人牙子拐走,然而這些都是誰調查出來的、拐走孩子的人牙子為何從來沒有被抓到?
當然是被滅口了。
至於調查,元帆派人做些手腳便是。
這位匿名者經歷的事已經過去多年,早就不可查證,而這信也不可能作為指控元帆的證據,現在只能期望斷腸水對阿鳶有效。匿名者要求清兒對信件內容保密,清兒最後再看一眼,記住其中的關鍵信息,隨即將信湊到燭火上燒了。
她盯着跳動的火焰,回想起信中說元帆在服用寒食散。
寒食散……
為了阿鳶的情緒不受影響,給她喝斷腸水前,清兒讓房內其他人全部出去了,讓他們在看到房門打開前不要靠近。
她甚至考慮自己也喝一點,好和阿鳶情緒同步,但仔細想想,又怕兩人一起失控,只得作罷,緊盯着阿鳶喝下后的神情變化。
阿鳶端正地坐在案幾前,雙手握着杯子,眼眶逐漸發紅,和清兒對視片刻后,不堪重負似的低下了頭,攥着水杯的指節直泛白,清兒低聲喚她,她微微搖頭,眼淚就掉在了自己手腕上。
自從入京以來,她幾乎是天天哭,天天哭,沒有盡頭的痛苦時刻糾纏着她,來自身體的,來自心靈的。她也想開口,可總是像被扼住了喉嚨似的,無法吐出完整的字句。
臉頰被溫軟的手掌托住、輕輕抬起,她淚眼朦朧地看着清兒挨過來,以保護的姿態籠住她的身軀,擋掉刺眼的日光,手指輕柔地揩掉她的淚水:“阿鳶,你不要怕,也不要有負擔,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有我在這,沒有人可以欺負你。”
阿鳶連連搖頭,眼淚蹭了清兒一手,她捧着清兒的手掌擋住自己的臉,嗚嗚嗚地哭出聲來。清兒低聲安慰她,她一邊哭一邊努力開口:“呃……我……”
“別急,慢慢來。”清兒一下一下輕撫她的背部,給她順氣。
“我,啊……”阿鳶臉頰埋在手掌里,哭聲斷斷續續,嗓音像破風的竹哨子一樣沙沙的,開口第一句話就是:“我想,回家……”
清兒的眼眶瞬間就濕潤了,“好,等事情了結了,我派人護送你和你娘親回益州。”
阿鳶搖頭,哭道:“不要,不要益州。和母親,去哪裏都是家,不要益州,不要這裏。他們都指着我,他們都看着我,他們都認識我,嗚嗚嗚……”
“好,好,離開這裏,不去益州,隨便去哪裏,去沒有人認識你的地方……別哭了,阿鳶別哭了,姐姐心疼死了,別哭……”
清兒摟着阿鳶安撫她許久,阿鳶的情緒逐漸平穩了一些,離開清兒的懷抱。她將自己臉上的淚水擦乾淨,醞釀了片刻,盡量平和地開口說:“我,我是被一個爺爺騙進都尉府的。他說自己是都尉府的客人,出來走走結果忘記了回去的路,我就好心帶他過去。
“我謹記娘親的教誨,在外面要少說多做,能不開口就不開口,所以我沒有和他說過話。將人帶到后我想走掉,但他執意要拉我進去,說要拿些糖果給我,我一時沒忍住饞,就進去了……
“可是他帶我去的地方不對,那是卧房,而且一進門,他就變了臉色,抓住我的衣領把我丟在塌上,我咬他手臂,他就拿繩子捆我的手……”
清兒再次抱緊阿鳶,眼淚奪眶而出,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才能撫慰阿鳶的傷口,只能輕輕揉着她後頸幫助她舒緩情緒。
“我害怕,更加說不出話了,看着他撕衣服,抓住我的腳,用,用手……”阿鳶埋在清兒胸口,嗚咽道:“我再也不吃糖了……”
那元帆原本要和往常一樣,命人將阿鳶拖走埋了,但阿鳶尋機拚死掙扎跑脫了,他大約見她是個啞巴,不足為懼,而且這麼多年也沒出過岔子,難免心有懈怠,便大手一揮讓人不必再追。
阿鳶就此撿回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