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2球

第7章 2球

狄皋高舉右臂豎起食指,慢條斯理地走回中圈。

第一球!

高唐錦鯉比分落後,便不再龜縮求穩,陣型開始壓上,力求在客場至少能扳平。

周小雅技術和意識尚可,奈何身體力量終究不如男子,在與高唐錦鯉進攻中場的對抗中吃了虧,被其硬生生地擠了過去,送出了傳球給至雙前鋒之一。

高唐錦鯉那前鋒背身倚住了沙洲千里的中後衛,將球向身側一趟,在後衛的干擾之下半轉身便是一個抽射。

動作完成得有些勉強,射門的威脅便不甚大,被沙洲千里的守門員撲出。

沙洲千里的邊後衛搶到皮球,轉身向前場便是一個大腳。

此刻高唐錦鯉全數壓上,後防大片的空曠。那大腳傳球便落在高唐錦鯉邊後衛的身後。

狄皋原本懶洋洋地在中圈線上站着,卻在球將將傳出之時便已扭頭就跑。

兩秒鐘后,狄皋幽然伸出右腳,球恰好自身後飛來落下,赫然正落在右腳面上,有如尺量。狄皋右腳尖無比優雅地一收一按,球下降之力便被卸去,穩穩地停在了狄皋身前。

“漂亮!”石浩不由喊道。

看台上亦是一片叫好之聲,潘達通更是賣力地將旗舞得獵獵作響。

離大禁區線不過三十米出頭。

“單刀!沖啊!”看台上的沙洲千里村民們吶喊得聲嘶力竭。

狄皋身前已再無防守隊員,最近的中後衛也在十幾米外,還落後了半個身位。

高唐錦鯉的守門員已經開始從球門線上向外移動,卻又不敢衝出大禁區丟了能用手的優勢。

此球必進!

離大禁區線還有二十米。

狄皋的速度卻已經降了下來,呼哧呼哧地噴着粗氣。

在狄皋的腦海里閃過一番景象:自己的速度越來越慢,離禁區還有十米不到的地方終於被對方中後衛趕上,橫肩一把撞飛了出去。

“娘的,一個月的下酒菜啊。”狄皋咬着牙,忽然停了下來。

看台上的觀眾愕然,吶喊助威聲一下便停了。

直搗黃龍啊!犁庭掃穴呀!怎地生生變成了隔岸觀火、雪擁藍關馬不前?

高唐錦鯉的守門員雖也不解,卻鬆了口氣,至少不用再衝出禁區冒險了。

然後便看見狄皋竟在原地揮起了右腳,一個圓點自遠而近愈來愈大,從自己的頭頂上飄過。

近四十米的遠程吊射!

球的力量並非最大,卻恰好越過了那守門員的頭頂落在身後,彈得兩下地。

守門員如夢初醒,返身去撈球時已來不及,球又最後弱弱地彈了一下地後方才不緊不慢地堪堪滾過了球門線。

守門員恨恨不已,氣得在地上連拍了好幾下,濺得鋪在人工草皮里的塑膠顆粒四處亂飛。

“好啊!”看台上爆發出如雷轟鳴的歡呼鼓掌之聲。

狄皋早已累得脫力,直挺挺地便躺在地上,四仰八叉,只舉起了右手的食中二指。

第二球!

一眾隊友衝過來慶祝之時也不敢壓在狄皋的身上,只能小心翼翼地拍打肩膀大腿,最後還不得不將其攙扶了起來。

主席台上的蔡士廷又好氣又好笑:“何苦來由,明明有大把的空間可以單刀,非搞得弄險吊射,還差一點兒就進不了了,這體力可是真爛。”轉過頭對周平安道:“你也不管管他,少喝點酒,也能有個人樣。”

“唉,我哪管得了?”周平安苦笑道:“也就每個月他閨女來看他的那天,

他才不喝酒,平時天王老子也攔不住他。”

……

重新開球后的高唐錦鯉想是吃了被反擊的虧,不敢再傾巢而出,只在中前場投入有限的兵力。

兩球在手,沙洲千里也不為己甚,低位佈陣,周旋為主,有機會時才推進到中場,尤其那狄皋累得只是一昧站在中圈附近,看上去能站住不跌倒便已不錯了。

上半場轉瞬便消磨殆盡。

中場消息時,看着球員們喝水按摩的石浩省起一事,便問周平安道:“我們球隊的主教練是誰?”

“嘿,哪有什麼主教練?”周平安哂道:“咱這小廟那還請得來什麼大佛?連教練都沒有一個,訓練比賽都是大伙兒商量着辦,狄皋偶爾清醒的時候或許也能說上幾句,畢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

石浩已記不起自己是第幾次無語了。

下半時開始,換邊再戰。

狄皋似是稍許緩了過來,不至於看上去搖搖欲墜,卻也依然毫無跑動。

高唐錦鯉似是在中場休息時被教練點撥過了,留了一個速度不慢個子又大的後衛防着狄皋,余者又盡皆壓上,尤其幾個進攻球員屢屢以身體做錘猛烈衝擊周小雅鎮守的中路,終於在下半時第十分鐘抓住一次機會在肋部打出配合攻門得手。

看台上的千里村民紛紛發出噓聲,甚為不齒。

周平安在主席台上看得心疼,但汗水淋漓的周小雅卻滿臉倔強,眼帶不服。

五分鐘后,沙洲千里推進至中場后,周小雅臉朝左看,右腳外腳背卻忽然彈出一記直塞。

球似是沿着事先被畫好的路線穿過了高唐錦鯉的防守中場和左中後衛,落在禁區之內。

看台上的鐘器心中稱了聲贊。

原本悠哉游哉像是在看戲的狄皋在球出之時倏然便跑向了高唐錦鯉那左中後衛身後,剛好追上這腳直塞傳球。

狄皋右腳猛地跨到球前,以腳跟內側將球向身後一敲,球便改向停到了他的左側。

轉身趕回來的左中後衛被完美騙過,一步撲了個空。

狄皋再起左腳,兜住球便是一個推射。

重心也被騙到左側的高唐錦鯉守門員已無能為力。

球貼着地畫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線。

“咚!”

卻砸在了門柱上,彈出了底線。

狄皋雙膝一軟,再也支撐不住,跪在了地上。

右手舉起,卻是在空中轉了幾轉。

要求換人。

終究是沒能豎起三個手指。

看台上忽地傳出一聲大喊。

“下酒菜還是管夠,但就…二十天!”

不是老闆娘石春花,而是腋下夾着旗子將雙手在嘴邊合成喇叭狀的老闆潘達通。

狄皋嘴角翹起。

……

“狄皋要到下半年才滿四十吧?現在才六十幾分鐘就踢不動了啊,”主席台上的蔡士廷皺着眉道:“也不見他怎麼跑過。”

“哈,今天他已經算超水平發揮了,”周平安回道:“平時也就踢個半場,這回大概是被潘大頭那家子刺激到了。”

說話間,只見一個虎頭虎腦的少年在邊線處狠狠做了幾個高抬腿,和用盡最後氣力走下場的狄皋拍手后,跑步上場。

“那是誰啊?”主席台上的蔡士廷問道。

“小夥子叫田有養,鎮一中的田徑特招生,”周平安臉露得意之色,“我和他說,明年畢業的時候能幫他以體育生的身份安排進區裏的大學,小夥子這不就屁顛屁顛的來了嗎?哈哈哈。”

“哦?你區里教育系統有關係?”

“嗯,我大舅子上半年剛好調到區里做副區長,分管衛教文體。”

蔡士廷頷首道:“也算一番造化。”

田有養和狄皋是兩個極端,狄皋在場上幾乎不怎麼動,而田有養卻是跑個不停,從未在一處站住超過三秒,不愧是搞田徑的,只是這跑多數都是無意義的瞎跑,顯見得尚不很懂足球戰術。

然,隊友畢竟不能視之不理,一番運作之後,沙洲千里的進攻中場一腳精妙的傳球,給到了田有養的腳下。

田有養雙手一張,便往球上一踢,想將球帶走,不料卻踢疵了,自己一個踉蹌,幸得他平衡極好,單手一個撐地,才避過了摔倒之厄。

看台上一陣哄然大笑,伴隨着口哨聲,跟着卻是一眾掌聲鼓勵。

田有養羞得滿臉赤紅,忙伸手對給球的攻擊中場做抱歉狀。

高唐錦鯉得球反攻,配合之後由中前衛一腳遠射,卻被沙洲千里的中後衛以身作盾將球擋出。

周小雅將球得到,向前場看了看,起腳一個長傳,球遠遠地落在了高唐錦鯉的後衛線身後,眼見得再滾幾滾便要出了邊線。

卻見一個身影飛也似地衝去,把球向內線就是一勾,便已接近了大禁區,正是田有養。

“射啊!”看台上的村民們大喊。

對田有養的帶球實在沒有信心。

“射啊!”沙洲千里的隊友們大喊。

對田有養的傳球實在沒有信心。

田有養倒是聽話得很,喵了喵球門,左腳張弓,右腳搭箭,朝球上狠狠地一戳,射出!

毫無弧線,力量卻頗大,球直直地呼嘯着飛向球門,角度居然還不錯。

高唐錦鯉的守門員注意力高度集中,於此腳缺乏變化的射門預判又准,登時騰身飛起,一拳將球擊了出去。

角球。

看台上一片惋惜之聲,又接着一片掌聲,夾雜着幾句“好樣的”。

沙洲千里的隊友們此時方才趕到,好幾隻手伸出揉亂了田有養的頭髮,皆是誇讚他幹得不錯。

從角球罰出直至比賽終場,比分都沒能被改寫,沙洲千里憑藉狄皋的兩粒入球主場一球小勝。

……

比賽結束,許多村民卻未散去,反是走下看台,與球員們混作一團,興高采烈地慶祝。

蔡大頭一邊勾着狄皋的肩膀,一邊一邊揮着旗子引吭高歌。

哪怕嗓音已嘶啞,更是聽不出什麼旋律。

老闆娘一邊拉着周小雅,一邊扭起了不成套的舞步。

哪怕腰身已不再細,更是看不出什麼曼妙舞姿。

顧小蟲一一拍着田有養等諸球員的後背,手上舉着棒球帽在空中轉着圈兒。

哪怕已開始謝頂的腦袋上幾縷散發隨之在空中飄蕩。

村民們和球員們笑着,喊着,唱着,跳着。

真是美好的一天。

接下來也是美好的一周。

鍾器被村民們的歡聲笑語包圍其中,不覺間心有戚戚,也露出了笑容。

在原先的時空裏,趟過了腥風血雨,厭倦了推杯換盞,看遍了爾虞我詐,才想去火星開始新的人生新的挑戰。

偏生此刻,置身於一派純真恬然又質樸無華的氛圍,竟給自己帶來了些許闊別多時的感動。

溫故而知新,不亦樂乎。

……

忽然間,鍾器心有所感,側首看去,一個高大少年正朝自己走來,不是石浩是誰。

鍾器之前在看台上時便已瞅見了石浩,心中倒有幾分奇怪,卻不知石浩是什麼身份,竟能坐在主席台上。

石浩“聽”到了鍾器心聲,走近鍾器后便主動開口解釋道:“球隊的老總是我長輩,邀請我一起看球。”

鍾器釋然。

對這與自己同一間宿舍的神秘少年,鍾器沒來由地頗有好感。看着村民們簇擁着球員紛紛離去,鍾器不欲湊那份熱鬧,便邀請石浩去自家看看,消磨下午尚余的時光。

石浩自是答應,二人便離開球場取江邊的環島路步向鍾器家。

仲春下午的陽光和煦,江風輕拂,甚是愜意。

走上里許,眼見得離鍾器家已不遠,二人忽聽得前方傳來嘈雜之聲,有人高喊:“救人啊!落水啦!”

二人加速腳步,衝到近前,便見得江水中有個黑點浮浮沉沉,另有一道白色身影如箭般正破水游向那黑點。

鍾器忽覺此幕甚是熟悉,竟是與上周自己出現在此時空的一幕無比相似。

而當時,救起自己的…

豈非正是眼下里已托着落水者的胸腋在側身仰泳回岸邊的白衣男子么?

石浩扭頭看了眼鍾器,若有所思。

片刻后,那白衣男子已成功游回岸邊,將落水之人頭部向下置於地上,熟門熟路地一邊清除其口鼻之中的雜物,一邊敲打其後背逼出積水。

身周簇擁的圍觀群眾中有人道:“原來是楊興這小子,八成是大白天地喝多了到江里做夢去了,村裡可就屬他和狄皋是兩大醉鬼了。”

落水男子楊興吐出幾口積水,胸腹翕張間呼吸漸趨暢通。

鍾器上前對那白衣男子道:“那個,上次要多謝閣下了,不知道怎麼稱呼?”

白衣男子正稍稍扶起楊興的上半身將其翻轉,抬頭瞅見鍾器,便笑道:“我叫雲問。你無礙便好,我且先救治楊興,咱們擇日再敘罷。”

鍾器點頭稱好。

一旁的石浩下意識里習慣性地“讀”了下雲問的心聲,卻猛然間駭得幾乎失聲而呼。

倘若被讀心那人心無所思,石浩“聽”來就好似那人緘口不言。而此刻,雲問的心聲聽起來卻像是一團雜亂無章的噪音,摻雜着那種銳器在金屬上摩擦的刺耳之響,直震得石浩太陽穴都發疼。

雲問似笑非笑地瞥了石浩一眼。

……

說話間,那楊興已幽幽睜開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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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十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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