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重逢
我把煙掐滅,說道:“打蛇打七寸,所有的罪犯都不是天外來客,雖然他們有兩副嘴臉,然只要是人,就會有人性的缺陷,總是要露出破綻的。我們從湖西二十到三十歲的年輕人入手,對重點人群登記照冊,一個一個地過篩子,發現問題立刻啟動秘密調查,尋找突破點,以點帶面,徹底清查,從重從快,一定要剪草除根。兩個派出所即日起開始行動,四中隊負責對過往的案情進行梳理,從中發現一些蛛絲馬跡,這可能需要外調,全省各市縣局,我都可以通過警官學院的同學協助,不用再向省里請示協調。”
我給大家倒上一杯茶,接著說道:“各位老兄,咱們從現在起要進入一級作戰狀態,保持旺盛的鬥志和使命感,大戰一個月,向縣局和市局交上一份滿意的答卷,爭取立功,為自己的警界生涯抹上一筆亮彩。老虎不伸腰,罪犯當我們是病貓啊?正邪不兩立,魔高一尺,道卻高一丈!”
晚飯時,我在飯桌上對房指導員說道:“老兄,吃了飯,咱們溜溜腿兒吧。”
房指導員知道我的意思,溜溜腿兒就是上路巡邏。
他笑着說道:“兄弟,我看你還是沒有多大變化,責任心極強,縣局領導們真是慧眼識珠,實際上,越是基層越需要高配,警力下沉,小河水平大河穩,基層無事全局安。好,新官上任三把火,咱得先把鍋灶烘熱!”
吃了飯,休息了一會兒,房指導員開上警車,拉上我、老聯防、萬吉一起上了路,沿國道向前,到了藍湖口大橋。
這座大橋與出湖閘一體,凌空亘卧,穹然若虹,橋身長近百米,橋墩高六米左右,是五十年代蘇聯專家援建的。橋下就是連通黃河與藍湖的泄洪道葦河,橋上建有國道收費站,縣局的警務稽查點也在此,附近住有交警三中隊。
此處為通往省城的要道,商業物流繁忙,貨車排着隊等候過收費站。稽查點的交警們會對可疑車輛進行攔截,因為犯罪嫌疑人的車輛會混跡其中,當然也有些海關走私車輛和夾雜毒品等私貨的高檔車閃爍其中。
我攔下了一輛西南省份的貨車,了解路上的治安情況,司機們說近期由於警察們的大力打擊,路上比較安全,但他們還是心有餘悸,不敢落單在路上休息。
正說著,忽然一輛新式解放貨車停下來,車上跳下一個人,大聲喊道:“風警官,風警官!”
已經有好久沒有人這樣叫過我了。我奇怪地抬頭望去,從體型上沒有判斷出是誰,等走近了,這人的形象立刻喚起了我的記憶。
“裘財順,貴州拉酒的裘財順!”來人興奮地自我介紹。
這一下子我想了起來,眼前這個低矮的中年漢子竟然是當年的裘老闆,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卻要老了許多。
我上前拉住裘老闆的手,熱情地握着,上下打量着他,他的衣服很光鮮,看來這些年生意做得還不錯。裘老闆伸手摸了摸我肩上的兩杠兩星,舉手向我打了個不規則敬禮,說道:“哎喲,風警官,我經常從這兒過,你是在這兒執勤的最大的官兒了,這是什麼級別?”
“二級警督。”
“警督好!當年我沒看錯,青年才俊啊!真是有緣分,老天總是那麼眷顧我,這我又有了一個大靠山。”
我向房指導員示意了一下,自己領裘老闆往警務站的會客廳去。裘老闆整理一下衣服,挺了挺身子,回頭向他的同伴誇張地舉手示意,緊跟在我身後。幾千里之外有警察熟人,
怎麼說都是件值得炫耀的事。
值班交警為我們端上茶和水果,裘財順直愣愣地看着交警關了門出去,才一下子鬆弛了下來,解開脖子上的上衣扣子。身體放鬆地靠進沙發里。從兜里摸出一盒煙,給我遞上一支,把煙放到茶几上,自己也點上一支,愜意地吐了一口煙。
“警督,有好幾年沒見過你了,我小兄弟西蕪鸞說你到省城去進修了。你真是我的福星和貴人,自從咱們分手后,我就再也沒有遇到過大的坎兒,這些年順風順水。”
“頭兩年長途貨車的司機經常遭劫,你有沒有被劫過?”
“風警官,這樣叫我覺得才能找到當年的感覺。人生如夢啊,世事難料!要不是說你是我的貴人!冤家宜解不宜結,多個朋友多條路,誰能想到當年我的一念之善會收益百倍。”
“西蕪鸞還你二十萬了?這還不到十年呢?”
“還還什麼二十萬?他的出場費都被炒到了二十萬啦!但沒有第二個人能請得動他,不是當年那點舊情,這些年我能順風順水地悶頭髮大財?”
“誰出場費二十萬?這比明星還值錢!”
“還有誰?我那兄弟西蕪鸞唄!當年虧得你為我轉危為機,喚起了我的良知,如今看來,相比那點兒損失,我的受益不止百倍了。”
“什麼意思?我有些糊塗!”
“我更糊塗吶,才開始像做夢一樣,雲裏霧裏的!幾年前給西蕪鸞兄弟卸了點兒酒,讓他姐在車鋪里也能有些收入,順便向他說起在路上被偷去了一箱油。他就給我壓了一趟車,隨意地在擋風玻璃上貼了張門神秦叔寶,說來也怪怪的,一路上順利得很,沒有出任何麻煩。起初我以為是秦叔寶佑護,了解其他司機,路上並不太平,一趟下來不出個千兒八百的擺不平。以後出車我都先把秦大爺供上,燒上幾柱香,磕上幾個頭才上路,車牌兒插的錚亮。如今我兒子開車,我不放心,還會跟着。”
“可能是你那趟僥倖,與西蕪鸞無關。”
“可不敢那樣想,往這邊跑的同鄉手指都被割斷了兩根。你們警察不怕誰,我們出門討生活,各處都是爺,誰也不敢得罪。”
“難道西蕪鸞是劫匪之一?”
“風警官,秦叔寶當年也不是響馬,名號卻大得很,江湖上講的是義氣。當年從西蕪鸞剁手指的狠勁兒,我就看出這兄弟非一般人,值得交!”
我有些無語,沉默了片刻,吐出一口煙,問道:“你接觸的司機們比較多,他們怎樣描述那些搶劫的人?”
裘財順說道:“原來跑長途是挺安全的,最近幾年經濟發展比較快,什麼都得需要運輸,長途車就多了,也就有人打這方面的主意。其先時只是偶爾有零星的人攔車,要的錢並不多,只要一百塊,給多了也不要,看上去是急需錢,又不想太過分,真沒了錢也不傷人,司機們並不理會,也沒人報警。
“以後就不一樣了,參與的人好像為了錢而錢,洗劫一空不說,稍有不如意就會傷人,有些是窮凶極惡地找刺激,這來錢多快,伸手就得。因為司機們也有所準備,反劫的鬥爭很激烈,劫持者就開始成群結隊,這樣目標就大了,警察們很容易圍剿他們。打擊風暴過後,路上會平靜一些,但因為事發多為一些偏僻之地,且事發突然,警察們很難對他們剪草除根,參與的人多為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坐幾年牢就出來了,真正成年人很少干這種勾當。”
裘老闆不能停留太久,還要趕路,我給他留下了我的手機號,說道:“裘老闆,以後如果在我市範圍內發現有人洗劫長途車,撥打110的同時,也讓司機們撥打我的手機,出現一起,我必尋根求源,釜底抽薪,徹底打掉!”
我送裘老闆到他的貨車旁,他再次握了我的手,表示親熱,然後攀着卡車的把手上了駕駛室,和他一起的貨車也駛離了路邊,過收費站遠去。
大車掀起的灰塵混合進夜幕,把橋面渲染得有些朦朧。對面一輛摩托車從收費站的側路上竄出來,車上的兩個人好像沒有注意到房指導員在路邊,看到時有些慌張失措,騎車的人看到警察那架勢,不敢硬闖,只好停住了車。
我看到房指導員和配合的交警們圍了上去,騎車的人下了車,好像要急着方便一下,手在腰間動作着,往橋邊走。此時正好有車輛經過,擋住了我的視線,再看時房指導員他們已撲到了橋邊。
我意識到肯定是發生了意外,趕緊穿過馬路,到對面看個究竟,橋邊,房指導員還在遺憾地向下張望,夜色中,橋下影影綽綽,估計很難看清河底。
看我過來,房指導員指着橋下說道:“一眼沒注意到,這孩子居然從橋上跳了下去,肯定有事。”
我俯身向橋下張望,橋底的光影盲區黑漆漆一片,什麼也看不清。從平時的觀察,我知道從橋欄躍下,高度有八九米,不是萬不得已,一般人不會冒這個險的,如今是枯水期,河底只有些低洼處會儲存一些水,多處是幹了的河底。
房指導員接著說道:“開始沒以為這輛摩托車有什麼異常,但攔住查看時,發現摩托車的下部掛有一根鋼釺,再看騎車人之時,此人已經跳了橋,這是心虛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