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堵截
素秋漸深,清風激氣,夕露秋蟲,零葉碧水,蓊藹參差,馨彌悠遠,秋意有些醉人了。秋是落的時節,一切為冬索在做準備,天何言哉,四時行焉!
這幾天派出所里有些緊張,省廳發出一份通緝令,同時部署各市局的具體行動,縣局黨委根據市局安排,要求各派出所檢查轄區內的可疑人員,抓捕犯罪嫌疑人戰先爭。
戰先爭的體貌特徵並不明顯,一米七三的個頭,身材偏瘦,無明顯標記,在茫茫人海里,形同路人。他在沿海城市製造了一起爆炸案,二十多人因此喪失了性命。
焦所長佈置工作時介紹道:“根據協查通報,戰先爭三十六歲,體格強壯,手腳敏捷,反應迅速,心狠手辣,曾多次被公安機關打擊處理,拘留一次,坐牢兩次,心理素質很強。他曾做過礦山爆破工,對炸藥、雷管、導火索等比較熟悉,其性格有缺陷,具有偏執、抵觸、多疑、報復等反社會的特質,他作案后迅速逃離城市。
“當地公安機關對爆炸案排除去液化氣爆炸等客觀因素,在對前科人員的排查中,鎖定了犯罪嫌疑人戰先爭,此時他已經逃離了該市兩天,綜合研判,省廳確定了其向南方逃竄的概率較大。鑒於戰先爭比較狡猾,會儘可能地逃避堵截,所以不能憑經驗進行大規模的常規搜索,其有可能不會乘坐顯眼的交通工具,甚至騎行或者步行,這個過程中,他也有可能裝扮成村民或流浪者等不引人注意的形象,遊離於我們的掌控之外。
“縣局要求各分局派出所內緊外松,除正常的排查外,嚴格注意一些非正常現象。綠鎮轄區內有國道、省道,水陸交通狀況複雜,面臨的形勢比較艱巨,全所同志都要參與進去,分成三個組,分頭行動,帶上武器,保護好自身安全。狹路相逢之間,冷靜勇猛,必能勝利,絕不能在此人被捕獲后,交待曾經從我們的眼皮底下經過過,那樣我們就是工作不到位,給人民群眾延長了危險。”
各組正準備行動,安隊長從縣裏趕來查看派出所堵截排查的佈置情況,給焦所長帶來了兩盒好茶葉。
焦所長嘴角帶笑,說道:“安隊,你肯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說吧,什麼條件?”
安隊長哈哈大笑,說道:“焦所,什麼都逃不過你的法眼,當然是借小風一用,要不我能捨得兩盒兒茶葉,最多一盒兒,這可是上等毛尖兒,我都不捨得喝。”
焦所長說道:“好,好,你還是留一盒兒吧,我又不是黃世仁!沒有你的茶葉,我也得替你安排好,剛才就沒給小風分組,我正準備親自送他去你的四中隊吶,這逃犯非同一般,你老胳膊老腿兒的,我還想着等我退了二線,還能喝上你的茶葉,可不想讓你有什麼意外。”
安隊長說道:“要不說人是故人,月是家鄉啊!不過你放心,我絕不會讓小風身陷險境,讓他隨時跟着我,我沒事,他就沒事。”
焦所長說道:“你整日身先士卒,跟着你最危險,但正是最危險,小風才最得跟着保護你。別忘了約法三章,我不退休你不能挖牆腳兒噢!”
兩個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搖了又搖,然後我坐上安隊長的警車,駛出了綠鎮,警車沒有奔向四中隊駐地,而是在一個路口拐向了黃河方向,很快到了黃河大堤上。
警車停在了大堤上的一處院子裏,院子裏停了幾輛車,角落裏擱有些鐵船舷、廢舊橡膠輪胎和纜繩什麼的。一排簡易平房前,一個年輕人正在那裏等候,
見到警車了迎了過來,給安隊長打開了車門,說道:“安隊長,橋長在鄉里開個會,安排我在這裏迎接你們。”
年輕人引領着安隊長在前,我和兩位刑警跟在後面,一同走進了一間辦公室,年輕人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白汗衫、藍西褲以及軍用藍短褲、T恤給我們換上,我和一位年輕些的刑警換上了汗衫西褲,安隊長與另一位中年刑警換上了短褲T恤以及軍用作訓鞋。
我順勢掃了一下辦公室里的那張老闆台,桌子特別寬大,上面擺了一隻睡眼惺忪的溜金猛虎,後面的老闆椅皮質精良,就連放衣服的這長沙發也是真皮的,透顯着主人的身份。
換了衣服,幾個人相視而笑,穿慣了警服,換上別的衣服,多少有一些不舒服,缺少了那一抹警綠,整個人的風貌都少了大半。
大家把武器帶好,留下司機待命,跟着年輕人下了黃河大堤,往黃河走去,路口有個巨大的標牌懸在半空,上面寫了六個大字:“虎口黃河浮橋”。
往來的大翻斗、大拖拉機在起伏的沙石路上首尾相接、搖搖晃晃地行駛在黃河灘里,來的都是空車,去的全是裝滿沙石的重車。
藍湖的湖沙砂岩成熟度高、泥少,是優良的建築材料,這裏是藍湖湖沙過河的最近通道,重型車之外是一些小車和做生意的雙排車,摩托車、三輪車也不少,小車要靠邊走,盡量離得大車遠一些,從車上溢出的沙子或者車輪碾起的石子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行人不是很多,多是些過河來的庄稼人和趕集的生意人。
昨夜下了些雨,有些路面被碾軋得凹凸不平,浮橋上的小鏟車正在利用時機填碎石泥沙,路上倒是沒有了平日的揚塵。
遠望去,浮橋像巨龍背上搭了個馬鞍,幾十節寬闊的浮船連在一起,兩側船頭翹起來,車輛像走在蓮花瓣兒里。碼頭上建有簡易房,快到近處,可以看到岸邊過河的車輛排隊等待過橋。橋上的重車在兩隻浮船銜接處會高低起伏一下,整個浮橋也跟着在水面晃動,因為吃重,橋上重車不能過多,所以橋頭有兩個引導員手執小紅旗和綠旗指揮,還不時地爬到重車的駕駛室邊與司機溝通。
我一眼就看到了蘇朗猴子似地從這輛車到那輛車,在駕駛室間竄動,這時正爬到一輛紅色斯太爾上和司機借了個火,遞上一根煙,自己品着煙,手拉着車門,向橋上張望。
安隊長對陪同的年輕人說:“下山,你去把那個引導員給我叫過來。”
我想起來蘇朗說過虎下山是虎未醒的侄兒,那麼這個叫“下山”的年輕人應該是虎下山。
安隊長望着虎下山離開,回頭對我們三個說道:“夥計們,這兒每天上午有六至八輛班車經過,有的班車是兩天一次,這些跨省班車都是小型客車,旅客很少,但經過的地方多是邊角旮旯,人員複雜。戰先爭如果想一節一節地逃脫堵截,大搖大擺地從國道、省道坐公交車的面兒很小,很難不被一層一層的警察識破偽裝。相反,這種偏僻便捷的浮橋對他是一個好的選擇,既能坐車走得遠一些,儘快逃離,又沒有警察設卡,容易過關,所以,咱們要提高警惕,決不讓此人從此逃脫,除非他不來。
”待會兒小風你們兩個白襯衫參與到引導員裏面去,我們兩個軍T恤混在地勤服務人員中,咱們主要針對過往客車,另外別的車輛和行人也要注意,嫌疑人戰先爭的照片複印件每人發一張,要時刻注意其面部特徵。對於公交車輛,咱們每輛都要想辦法逐車檢查,但又不能打草驚蛇,犯罪嫌疑人身上肯定會攜帶有烈性炸藥,一旦引爆,會對無辜群眾造成傷害,聽明白了沒有?”
“明白。”我們齊聲回答。
虎下山帶了引導員蘇朗過來,蘇朗把臉上的墨鏡摘了一下,臉上堆了笑,點頭哈腰地向安隊長致意,然後再戴好墨鏡,掏出煙遞上,右手已經打火湊上,動作嫻熟,令人心裏很舒服,有一種被恭維的感覺。
蘇朗靠近我的時候,頭都沒抬,身體一震,他肯定只憑氣味就識別出來我了,其實憑他的嗅覺會早已識別出我,但這可能太出乎他的意料,他沒有上心。
我接過煙,揮了揮手,並沒有讓他給我點上。隔着墨鏡,我看到他臉上浮起了一絲真實的笑容,那是一種驚喜和激動的邊際溢出。
虎下山說道:“這是我們浮橋上最受歡迎的引導員蘇朗,嘴甜、耐心、勤快、敬業,司機們都喜歡和他攀談,橋長讓我們多向他學習。”
蘇朗領着我和年輕刑警到橋頭參與了引導車輛的工作,他肩上的對講機不停地傳來浮橋另一端的呼叫和問詢:“橋東,橋東,可以放行兩輛重車,輕車可以六輛,可以六輛……”
我觀察了一下橋頭,在下橋處有幾張鐵板連接浮橋,在橋與碼頭不遠處的河灘上,一塊鐵板墊在路上。我上前確認一下,應該是路面沙石被碾軋太深,來不及填補,為了方便,直接墊了一塊鐵板。
我吩咐蘇朗道:“蘇朗,告訴對岸有客車來時提前通知。”
然後我到路邊簡易廁所旁邊的涼棚區和安隊長商量:“安隊,客車來時把路上的那塊鐵板去掉,客車到時必定會陷入泥坑,然後可以讓乘客下車到涼棚區等待,這樣就容易分離開乘客,識別出嫌疑人戰先爭。車棚旁邊是免費洗車區,讓客車洗完再走,可以利用時間差,最大限度地查找戰先爭。”
安隊長點了點頭,說道:“嗯,可行,我們就在這涼棚區為乘客提供開水,無障礙地接近嫌疑人。”
我轉過來回到橋頭蘇朗旁邊,小聲說道:“蘇朗,你把炸藥作為主攻方向,應該是硝酸氨的味道,不管是誰,什麼車型,一旦嗅到這種味道,不要聲張,立刻示意我。”
蘇朗有些狐疑,但看我嚴肅的表情,知道事關重大,點了點頭,他肯定知道警察絕不會憑白無故地到浮橋上來。
人在珍惜一件事情的時候,會調動全部身心去呵護它,那種專註,我們叫作“熱愛”。我站在橋邊看着蘇朗整個人精神飽滿地上躥下跳,或急速騰挪,或慢條斯理,一會兒手裏的指揮旗插入腰間,一會兒肩膀上的對講機拿到手裏通報,汗水從他的臉上流到脖子裏,他絲毫不在意。這我又給他增加了一項任務,他對每一輛副駕駛室有人的重車都爬上去,敲開司機的車窗,以便於嗅覺起作用。
對於私家車則由我和另一名刑警負責,先引導到橋邊的空地上停車,讓乘客下車,休息一下,名義上是說正在集中過大車,小車夾在其中不安全,待會兒統一過小車。
正午,已經過了六輛公交車,每一輛車我們都讓人下車,而後幫助推車至洗車區,讓洗車工清洗客車,說是今天對所有客車優惠,洗車還送禮物,但是卻沒有發現戰先爭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