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所謂舊識

我叫段方，是個外星高級生物。

三天前我收到了一條“恐嚇短訊”，於是我帶上了兩隻人類好友共同在今晚翹課赴約。關於溜出學校的問題已經被我的聰明才智解決了，我還順便換了件體面的衣服。

至於別的嘛，我們已經坐上計程車出發了，時間還算充裕。

……

我們三個像蘿蔔一樣整整齊齊排列在後排車座，袁希在左，於元夕在右，被夾在中間的是我。

也許是正趕上初中放學的時間，途中車輛不少。司機開的很穩，車速卻不慢。但沒有放什麼車載音樂，也沒人說話，感覺氣氛很令人不爽地低迷下來了。

我在心裏想着小店的事，冥冥中的預感，這位店長的身份絕對會給我帶來驚喜。

“對了，於姐，你剛才那種說話腔調真的是太精彩了。”袁希說著，可能覺着有些無聊，又戳了我胳膊幾下。三個關係好的年輕人坐在一輛沒有家長的車上，沒有閑聊互噴垃圾話也是不太可能。

“簡直夢回兒時在數碼電視上看的譯製片是吧。”我摁住袁希的手，反手給了他肩膀一撇子。他則用兩記王八拳反擊，因為空間狹窄沒法躲，我便只好也用兩記王八拳格擋。

“剛才看了幾分鐘的老電影，隨意說幾句試試，看能不能用來震懾你們倆。”於元夕雙手抱胸，默默往一旁挪了挪，試圖遠離我們兩隻王八。

“哈哈，確實，剛才我第一個反應是毛骨悚然，第二個則是腳趾抓地。”袁希道。

“原來猩猩還會腳趾抓地這項技能嗎，優勝劣汰啊，能存活到二十一世紀的遠古金剛果然不同於一般的扣屁股的黑猩猩。”我的語氣裏帶着真切的讚美。

“你，你個，可惡，你這個陰險男，為什麼要用這麼惡毒的語言詆毀我。”袁希明顯是頓了思考幾秒，才想到對我的愛稱。

“喂，陰險男這個稱呼到底是怎麼來的，我怎麼不記得我聽過對我的類似描述，不會是猩猩用腳趾頭現想出來的吧。”我自認平時表現陽光正義了，怎麼說都和陰險不沾邊吧。

“啊，這個我倒是知道，”於元夕淡淡接道，“上回化學老師領着她剛上初中的女兒和女兒的同班同學來學校待了一個下午，這個稱呼是那幫熊孩子的手筆。”

“我咋沒有關於陰險男的記憶嘛，況且我明明記得他們管我叫帥哥哥才對吧，我怎麼會留給他們一個陰暗的印象呢？”我是不信。

“這個我可以作證，我還留了一個小姑娘的聯繫方式。”袁希嘿嘿一笑，就要掏出手機作證。

“禽獸啊你，真夠猥瑣了！”

“當時我們和小孩聊了幾句，我給他們講了你把我作業卷子上寫了你名字的事，他們表示學到了，並一致認為你是個陰險男，”於元夕把話題拉回，說到這裏時她詭異地停頓一下，“順便說一下，他們私下裏管我叫詭異女。”

氣氛突然詭異起來，在一片無言死寂中，我看到袁希的嘴唇微動，我看懂了，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三位，到飛天意麵小區了，停在這裏還是再往前開？”司機打破了死寂，晒乾了沉默，開口道。

“這兒就可以，麻煩師傅了。”我瞄了一眼計價器，從褲兜里掏出幾張皺巴的濕紙幣，遞給了司機。

“走了。”於元夕見司機清點完，就低聲說了一句，我們便下車。

“呃，我們應該過道去對面，邀請函描述地點模糊不清，

然後，我現在還沒看到具體地點在哪裏，總之先過去再說吧。”我說著，便就近找了條斑馬線，示意他倆是綠燈，直接過就好。畢竟外星人也得入鄉隨俗，遵守交通規則啊。（溫馨提示，各位過馬路一定要遵守交通規則。本來覺得有些啰嗦沒打算寫這段，但是為了這句溫馨提示還是添上了）

……

藉著零散的光源與沒黑徹底的天色，我率先辨認出了小店。小店位於一片低矮的住宅外側，周圍沒有高樓，但有一家漁具店，前者三層，後者是兩層的建築。漁具店我倒清楚，不用看都知道二樓肯定是麻將館。

至於小店嘛……

還真是家貨真價實的小店，從外面看平平無奇，甚至牌匾在晚上都沒發出點亮瞎人眼的光污染。甚至匾上就兩個字：“小店”。有微暗的光亮從玻璃門和窗戶透出，但因為內側貼了一些海報貼紙之類的東西，所以也看不太清裏面的構造。

怎麼說，比起店面，這其實更像住宅。所以說即使是開業也完全沒有擺一點慶祝裝飾嗎。

我和倆好友依靠默契，不約而同地抱着混一頓晚飯的想法推門走了進去。

沒想到，室內還真大。據我目測，光是大廳就有六十平左右，主要是擺設不多顯得空曠，而大廳之後明顯是有着別的區域。至於環境，我自認我的審美水平高於平均值不少，依我看裝潢真的很不錯，還是這個二線城市裏少見的風格。

當然，以上觀察和評價都是我在一秒內對這家店產生的第一印象。那麼，現在我應該開始打量這裏的人類，以及店長了。

啊，我這時才發現，我的兩個好友在一秒之內都已經不見了。

我抬眼一瞧，他們和另外兩個人類女性挨得不遠，應該是在同倚着櫃枱的黑衣男子說話。黑衣男曲着一條腿，看起來也並不比於元夕矮上半分，據我合理推測，這位高挑的黑衣男子估計就是店長沒跑了。

我也不知自己抱着何種心情，把帽沿壓的更低更低，低到阻擋我的視線。它在我臉上投射出一片濃重的陰影。我放心地湊過去。

嘛，湊近之後才發現，這位店長帶給我的感覺真是熟悉又陌生，簡直熟悉到共度半個童年，又陌生到有足足五年沒通過音訊。我強壓住直接飛撲到他身上的衝動，在腦中思考此時應如何恰當地打個招呼。

我決定嚇唬一下他。

這個見證了我兒時近乎所有黑歷史，作為我當人類小學生時和同齡人吹噓的資本，讓我鬱悶了一整個小升初暑假的男人。

我的心跳逐漸鼓噪起來，我終於有機會徹底“抹除”我在地球上的黑歷史與中二往事。更重要的是，他是第一個欺騙我感情的人。他根本不知道，我這個外星生物到現在的遊戲昵稱都是為情所傷調調的。

為情所傷是每個男人成長的必由之路，要是沒有經歷過，我只能說你沒有故事。在你還把你爹當超人一樣崇拜時，你爹要是打了你一頓，不對不對，這個例子不好。

再等等，我的思路已經開始跑偏了。

外星高級生物是不會和人類計較的，我當然只在乎晚飯的下落——我嘴角扯了個大大的弧度，忍不住低笑出聲。

“方方，你咋笑得這麼猥瑣？”於元夕看我過來，湊近問我，又低聲說到，“咋了方方，店長真是你哪個親戚還是熟人啊，有一說一他還蠻帥的，說話也很溫和。”

我剛想回答，不溫和怎麼開店。但是在這時，容辰，也就是黑衣男店長忽然看了過來。也許他是心有所感，也許是於元夕的一聲“方方”讓他有了猜測，總而言之，他看過來了。

我偏了偏頭，想掙扎着擋擋臉，好繼續我嚇唬他的計劃。但又一想也沒啥必要，時機已經成熟，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啊。即使五年沒見了，但以我們的關係，不這麼做才奇怪。

我頂着他的目光兩步躥上前去，一個正蹬發力——

在於元夕、袁希，以及兩個人類女性和一頭容辰的驚詫的表情中——

也許是大理石的地板太滑，也許是我鞋底沾了水，也許是我沒裝雪地胎。

總之我沒能按照想像中的那樣起跳，也沒能像一隻猴子飛撲躥過去。

當我反應過來自己對着容辰滑跪時，我腦子裏閃過的只有初中的物理知識——接觸面越光滑，摩擦力越小。

“辰辰啊，我給你拜個晚年，祝你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啊哈哈……”據我推測，一般人類遇到這種突髮狀況，多半就手足無措躺平擺爛。但我不一樣，我憑藉自身外星高級生物的特性，在飛速又慎重的思考後念出了被我判斷為最合適這個場景的一段詞。

當容辰愣住時，我就知道，我已經贏他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