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示範教學
寧不言心懷忐忑地回到辦公室，想着晚上該怎麼辦。他依稀記得昨天的噩夢中，老太太的手絹就掉在地上，她自己看不到嗎?撿起來不就完事了？還說手絹掉到窗外了，真是鬼話不能信，還害得他跟着受連累，都是些什麼事啊！
李信好像趕完了工作報告，顯得放鬆了許多，起身給自己泡了一杯茶。張鐵根也準時醒來，去了一趟衛生間，回來便喊寧不言跟他出去。
“咱們每天的工作內就是到自己的分區去巡視幾遍，一般上午也去，今天特殊情況，上午就沒去。我的分區是1號樓到6號樓，7號樓到12號樓是張慧負責，剩下的就是李信負責了。我們主要巡視一下衛生情況，有需要就聯繫保潔主管，或者直接找樓層的保潔員；然後檢查一下公共設備設施是不是正常運轉，有需要維修的得給工程部發維修單；比較重要的就是要注意樓梯間、過道有沒有住戶堆放雜物，要保持通道的暢通，不能堵塞，尤其是消防設備實施要保持正常，不能有遮擋。這個是性命攸關的事情，平時不重視，需要時就會出問題的。最後就是公司最為重視的考核指標了——收費！費用收取的及不及時直接關係到我們的提成，以及年終獎金，是我們業績主要表現。”還有提成和年終獎嗎？這個崔主管沒說啊！
“咱們小區算是比較老的小區，很多設備設施都有些老舊，然後有住戶因此不能及時繳納費用，然後公司沒錢維修更換，然後住戶不繳費，然後就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就很麻煩。”張鐵根繼續說道，“而且物業行業算是一個新興產業，對物業的認同度也不一樣，很多時候是需要我們跟住戶打好交道，或者死纏爛打，才能收回費用的。”聽起來很不妙啊！
“有問題呢，及時向公司領導反映，不過呢，大多數問題還是要自己解決，或者擱置，畢竟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放棄嘛！”原話是這麼說的嗎？我讀書少，你不要騙我，寧不言被驚到了。
“今天下午呢，我就帶你轉轉，看看哪裏有問題，然後帶你催幾家費用。”張鐵根帶着寧不言來到一號樓樓下。
“根叔，這個單元門好像壞了。”
“沒事兒，材料已經申購了，再有個把月應該就到了。”這個效率真的沒問題嗎？
“根叔，這面牆的瓷磚少了一塊。”
“嗯，之前被人碰碎了，已經申購了。”
“再有個把月就到了？”寧不言試探性地問了出來。
“那不是，得材料到了，還得打申請請泥瓦匠，過完年再說吧。”那看樣沒有兩三個月是解決不了了。
“這個扶手有些鬆動……這個頂部有些發霉……這個走道窗戶玻璃沒了……”
張鐵根停了下來，盯着寧不言，寧不言不知道怎麼了，怔怔地不敢說話。
“小寧啊！我說過咱們小區是個老小區吧？”寧不言點頭。
“你看的很仔細，這些顯眼的問題，大家都看的到，那為什麼會有今天你看到的這個情況呢？”寧不言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因為啊，費用收不上來，公司不願意花錢維修，知道了嗎？”
“那為什麼不墊錢維修呢？既然是一個惡性循環，為什麼不從中間一個環節打破這個循環？”寧不言不懂，其實都是一些簡單的問題，也花不了多少錢。
“你應該覺得費用其實不高，對吧？公司以前應該也嘗試過維修或者更換，然而日積月累下來，費用就比較高了。
而且這是個老小區，要想徹底解決這些問題的可能性不大，又不能推倒重建；只要不是涉及安全性的問題，都可以暫時放一放。你以後有自己負責的區域了，可以將問題彙報上去，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三次不行，你就把你彙報的記錄保存好。工作是為了掙錢養家，也要學會保護自己。如果有人跟你說工作中要多說多做，你就讓他滾；有人讓你少說多做，你讓他爬；有人讓你少說少做，你自己可能就走了。懂了嗎？”張鐵根說的雲裏霧裏，寧不言聽了點頭，然後又是搖頭。
“以後你自然會懂的。”張鐵根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現在不找問題了，我帶你收費去。”
“您好，有人在家嗎？我是物業的，您家物業費還沒交？”
“滾！家裏沒人。”
“哦，沒人就算了，那我明天再來。”寧不言驚到了，這樣也行？
“走，下一家。”
“您好，有人在家嗎？我是物業的，您家物業費還沒交？”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你自己進來拿！”一個五大三粗的大漢把門拉開。
“您好，我們又不是地府鬼差，不要您的命……”張鐵根陪着笑臉。
“錢就是我的命！”大漢一臉兇相。
“……”張鐵根從業幾十年，什麼情況沒見過？只見他笑着說道：“那您再考慮考慮，我們提供物業服務也是需要成本的，您如果執意不繳納，我們公司可能會起訴您的。”
“要起訴就趕緊，老子等着！”說完，啪得一聲將門重重關上。
“走，下一家。”
“您好，有人在家嗎？我是物業的，您家物業費還沒交？”
“呸！你們還有臉來收費？電梯壞了幾天，你們昨天才修好，還好意思來收費？”門內的人也不打算開門，在房間裏罵了起來。張鐵根任他叫罵，已經換了下一家。
“您好，有人在家嗎？我是物業的，您家物業費還沒交？”
“我家已經交過了啊！”
“哦，不好意思，搞錯了，對不起，對不起……”
您好，有人在家嗎？我是物業的，您家物業費還沒交？”
“滾！樓上晚上要是還吵一天，我就不交費用。”
“你讓隔壁這家把門改成跟我家一樣，我就交費！”
“樓下的草枯了，我心情不好，不想交……”
“樓上小花不愛我，我的心死了……”
“你讓隔壁老王家搬走，我就交！”
“你們什麼時候把單元門修好，我再交費！”
“好的，我催一下，應該快了，到時候我來找您，說好了啊！”張鐵根顯得有些興奮，趕緊記下房號。
寧不言整個人都有些麻木了，張鐵根看着寧不言笑了笑，說道：“是不是不適應？物業客服這個工作呢，其實有張嘴的人都能做，但是要臉皮厚，要膽子大，不是被嚇唬幾句就跑了。大多數人其實是願意交費的，只是有些事情沒有達到他們的預期而已，可能是一扇門，可能是一根釘子，更可能是我們的一句話。因為大家對小區的環境最是了解，我們能做成什麼樣子，他們也會有個預期，當我們做的達不到他們預期，他們就會降低自己的預期。當然，預期是不會無限降低的，什麼東西都是有一個度的，人，也都是有底線的。”
張鐵根掏出香煙，遞出一支給寧不言，寧不言擺手拒絕，張鐵根便自己點了一支。吸了一口，然後說道：“可是呢，人的底線也是可以突破的！當年我剛畢業參加工作，也是不太願意多說話，可偏偏選了這麼一個行業，不說話都不行。被拒絕會失落，被罵會委屈，還被打過呢！不過現在好了，誰敢動手，我就敢躺下！”
好厲害，我都開始佩服你了，寧不言心裏想着。
“你別以為是我不敢還手，前些年也還過手的；現在不一樣了，誰敢對我動手，那我就是一套房的首付到手，沒有幾個會動真格的。所以不要怕，記住遇到真敢動手的，首先保護好自己，留下證據，保證安全的情況下，不要還手。”張鐵根好像在傳授畢生的經驗，寧不言聽的一愣一愣的。
剩下的時間就是不停敲門，不停被拒，不停敲門，不停悲劇。寧不言不由地想這就是李信口中的優秀員工？
又在小區里轉了一會兒，寧不言想起晚上的事，心裏又開始忐忑起來，不知道今夜能否順利渡過。
憂心忡忡地熬到下班，張鐵根、張慧踩點打卡跑路，李信收拾完也準備下班，看着寧不言坐着不動，便問道：“小寧，下班了，還不走嗎？”
“哦，馬上走，馬上走，你先走吧。”回去還要花來回的公交費，寧不言決定還是先不回去了，在辦公室等到晚上再說吧。李信也不知道寧不言晚上的事，便也下班走了，辦公室便只剩下了寧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