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蜂蜜青柑
白日裏,雪花紛舞,念瑤烤會兒火,聽對面的從蓉念叨,“念瑤姐姐,昨夜你見過世子爺了嗎?什麼樣子的?”
“沒有。”
念瑤想起晨起匆忙垂眸時見到的那一個側面,已是驚艷絕倫,怕從蓉犯了主子忌諱,還是細細的叮囑她,“在我看來世子爺不喜人接近,且非常愛潔,你細心些,別毛毛躁躁的。”
從蓉還小,自然會好奇,但第三日卻沒讓從蓉或者檸香去,定下還是念瑤,嬤嬤親自去同她說的,青曼背地裏和檸香說起念瑤的壞話,不知是用了什麼手段賄賂了嬤嬤。
不提她們幾人心思,念瑤卻是繃緊了心神,斷然不能遭了世子爺的厭惡,每日提前一刻鐘到,只站在廊下候着,見着周頌的面躬身問安,沒有其餘的動作。
如此幾日下來,周頌漸漸地也習慣了早起時外頭的一抹粉色,有時她問安還會答應一聲,作為回答。
冬日裏天短,這日黑的早,外頭陰沉沉的,沒個亮光,念瑤規矩的站門口等着吩咐,一側同樣候着的覓山同她搭話,“一會兒爺該要茶了,你同我過來,我告訴你爺的喜好。”
念瑤愣了愣,忙攏了攏手跟過去,球形的小青柑須過一遍水,然後泡的濃些,湯色棕紅,入鼻一股橘子的清香味,覓山今個兒聽嬤嬤的,也怕自己擅作主張惹世子不悅,正好新到的冬袍,他端着在前,讓念瑤拎着茶壺在後,兩人一前一後的進去。
掀開帘子,就有一陣熱風撲過來,念瑤穿的多,越往裏走越覺得悶熱,垂頭只盯着手裏的茶壺,不敢發出嘈雜的聲響。
遠遠的書案旁,餘光掃着個素白色的袍擺,念瑤腰背微塌,提步近了徐徐的給倒了一杯,青色的瓷杯配着紅色的茶湯,異常的美艷又婉轉悠長。
覓山先說話,“爺,新制的冬衣,還有雪靴,您試試?”
聞言,周頌放下書,手指修長的折了下頁角,眉目清冷的抬眸看向他們。
后一步的粉色太扎眼,男子皺了下眉,有些晃神,似乎寒冬將過,春意盎然了。
“不試了,擺飯吧。”
覓山忙答應着,轉身將托盤遞過去,吩咐念瑤,“你去把衣物整理好。”
周頌撂起眼皮搭了她那麼一眼,涼薄的似雪的冰,后垂下去,沒說話。
念瑤感覺身上的視線消失了,才暗吐一口氣,感覺後背的單衣都濕透了,濕噠噠的黏在她脊背上,隨着她走動,頭頂的汗意越重。
松珂齋里有專門放置世子爺衣物的儲間,堪比宮中娘娘的偌大,念瑤先是看了眼分類,然後挨個去了浮毛掛好,目不斜視的出門,老實站在廊下。
吹着點冷風,才覺得喘過氣來,屋子裏頭太壓抑了,呼…
不大會兒,覓山出來,讚賞的看她一眼,豎起大拇指,“不愧是太妃娘娘看重的人,剛才主子爺可是誇獎你了,繼續努力。”
念瑤不敢當,彎了彎唇角,躬身半禮,“是覓山小哥安排的周到。”
覓山就怕這些個女人沒分寸,整日裏胡來,惹得主子爺心煩不說,還連累他忙碌不迭,可巧,這個估計能幫他分擔些。
“姐姐嚴重了,這以後泡茶的事就交給你了,爺申時回來就得熱上,可記住嘍。”
念瑤點頭,眸光清清淡淡的落在後頭的茶水間,想着怎麼才能讓世子更加的滿意。
覓山也算見過許多個太妃賜下來的美人了,唯獨眼前這個沒有功利心,行為不帶半點諂媚,最主要的是,這個體格看起來像是能有把子力氣乾的動活的,想起昨日那個抬個花瓶就蹙眉哭噎的什麼青曼,真是天地之分。
“我先去用飯了,等一會兒回來換姐姐。”
念瑤再次點頭,身姿半分也沒有挪動,直至懸在門房上的銅質鈴鐺清脆的響了兩聲,這才伸手攏起棉簾輕聲踏入。
周頌的胃口一直不好,只動了幾筷子眼前的菜,稍遠一些的根本連動都沒動,漱口后,冷聲吩咐道,“給我沏壺茶。”
女子輕柔的聲音傳來,“是,世子爺稍後片刻。”
周頌抿唇敲了下桌角,拂起袍擺站起來出了花廳。
念瑤不敢耽擱,趕緊回去茶房,拿出來剛才的小青柑過一遍水,抬頭掃一遍木閣子上的茶葉品種,伸手取下來最上面靠角落的小瓷瓶,拔了封蓋帽兒,湊近聞了下,唇角牽起抹笑,太好了,是蜂蜜。
用木匙挑了一勺子放茶壺鼻口那兒,再放入茶葉塊,徐徐倒進來的燙水經過了過濾,很快茶香四溢,間歇着,能聞見股香甜的味道。
端着進書房,她不敢抬眼四處張望,先是掃了眼書桌的方向,沒人?
這?
腳下的絨毯一丁點的聲音都沒有,只有茶壺冒出來的熱氣撲着她臉頰,繞過屏風,隱隱約約的瞧見橡木松枝的卷書式屏榻上有個人影子,頭頂的汗水已經快蒙了眼睛,念瑤趕緊蹲下,把茶壺放置在一旁的黑漆小几上,聲音里也染着水汽,濕濕潤潤的,尾音兒帶着點顫。
“世子爺,請用茶。”
角落裏的炭盆子燃着熱,念瑤只覺得裏屋的溫度要比外間的更高,自己的臉都快被汗水給糊住了。
周頌跨下來修長的雙腿,拿起茶杯呷了一口,汁水順着牙齒滾了一圈,嗯?有點甜?
這般想着,也詫異的撂起眼皮去看仍舊蹲着的那抹粉色,“你在裏面放了什麼?”
念瑤蹲的有些腿麻,但是主子問話她還不敢動,拿出來在宮中嚴謹的勁頭兒出來解釋道,“茶房裏沒開封的蜂蜜,我試了一口,沒有問題,爺覺得如何?可要換掉?”
這算大罪過,誰能想到世子的舌頭如此靈敏,竟然這麼快就嘗出來了。
等了半天,也沒聽見世子爺說換還是不換,念瑤離的他近,耳朵突然支起來,是吞咽下去的聲音,世子爺,他又喝了一口。
“出去吧。”
念瑤如蒙大赦,趕緊跪下,復又低頭支撐着身體往前趴伏着,然後用力站起來,汗水順着她臉頰啪的一聲落入地毯里,兩個人都沒注意,男子在飲茶,女子在膽戰心驚的往外挪。
及至到廊下,念瑤才敢拽出來帕子擦拭額頭,雙腿也有些顫,還好覓山及時回來,她才解脫了回去院子裏用飯。
從蓉這幾日都長在這裏,她慣是沒心沒肺,咔嚓咔嚓的咬着紅蘋果,一瞧見念瑤回來,立刻咕通一聲扔果盤裏,跳起來到她跟前,“念瑤姐姐,你可是不知道,青曼姐姐不但在背地裏說你的壞話,今日竟然還和張管家搭上了線,說是讓我也出銀子呢,好能像姐姐一樣成日裏在世子跟前伺候。”
念瑤摸了摸她的小臉蛋,笑意溫潤,“小傢伙兒有銀子嗎?”
從蓉懊惱的捶了她胳膊一下,“沒有,我的月例那麼少,怎麼可能攢的下,嗚嗚,我都沒見過世子爺呢…”
念瑤把她整個摟住,細心的安撫,“從蓉還小呢,以後有的是機會。”
從蓉癟癟嘴,掙脫她,反手推着念瑤坐下,“是是是,姐姐也沒銀子,我知道,快吃飯吧,我去問問檸香姐姐,看她能借給我一些不?”
念瑤沒阻止,上輩子青曼也是組織她們四個人湊了一大筆銀子賄賂了張管家,然後她們的伙食就好了,起碼她的頓頓有肉,還有夜宵和水果,但是這輩子,別說她沒有銀子,就是有,她也不會再給那個混賬東西。
冬日裏嚴寒,念瑤又喜歡喝湯,排骨冬瓜燉的正是時候,香氣撲鼻,連喝兩碗,才吃了幾口飯,撂下碗筷,起身用涼水撲了把臉,脫去裏頭的夾襖,再次往松珂齋去。
覓山進屋裏命人撤下去飯菜,略微憂心,“爺,您用的太少了,不合口味?”
周頌合上書,眼尾揚起,在燭光的映襯下,竟然泛出一股奇異的妖嬈之姿,袖擺拂過冰涼的扶手,纖長的手指捏着茶杯又呷一口,淡淡的嗯一聲。
吃了幾十年的東西,膩歪的慌。
覓山瞧見主子這副模樣,就知道他不耐煩了,趕緊貓着腰出去,不敢上前去觸霉頭,雖說他家主子性情溫和,但是眉頭一豎也是駭人的很。
剛出去便迎頭碰見張賢過來,覓山愁容更甚,指了指房裏,嘮叨道,“爺最近吃的越來越少,今個兒晚上只動了兩筷子,連菜樣都沒壞。”
張賢顯然比他要寬心,“這個廚子是太妃娘娘派過來的,咱們都不敢說道,可就得這麼著,爺不喜歡也說不得。”
覓山門清,就是說不得,所以才這一肚子的抱怨,嘆口氣,拎着食盒出去。
張賢進門,躬身行禮后,聽見上首的人冷聲喊起。
周頌把禮單修改一下,“今年額外給外祖母那兒送過去一份女兒家的飾物,你親自送過去吧。”
張賢接過來,面色自然,“是啊,聽聞十姑娘過河寄住過去,估摸着老太君該樂呵了。”
周頌一曬,外祖母她最喜歡個嬌軟的女兒家,誰家的姑娘都想攏到自己懷裏頭捂着。
“先送過去些,等着正月再送貴重的。”
張賢了解,“世子爺想的周到,那我即刻啟程。”
周頌應一聲,“跟外祖母帶好。”
張賢點頭,轉身把禮單貼在衣懷裏兜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