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再來一碗
出了檸香的院子,念瑤沒有直接回松珂齋,而是悄悄去了大廚房,這個時辰廚子們都沒上灶呢,幾個婆子閑來無事湊一堆兒嗑瓜子,念瑤蹲在一旁挑撿新送進來的瓜果蔬菜,邊聽着她們嘮嗑。
老婆子一般愛聊的八卦保準是最近發生的新鮮事,果不其然,其中一個老婆子聲音尖利,“誒,我就說吧,又死了一個…”仟韆仦哾
幾個婆子把腦袋湊的更近,聲音放低,“是啊,那模樣俊的喲,白瞎了…”
其中一個婆子不明就裏,“昨個兒我也去瞧了,死相極慘,到底為啥啊?”
“就是,老姐姐,你給咱們講道講道,我老家有個小侄女才進王府,我也好讓她警醒上。”
提起這個話茬的老婆子卻在此刻住了嘴,只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只有那兒來的,才會得個如此下場。”
那兒?
哪兒?
念瑤邊往回走邊皺眉思考,她嘴裏說的那兒,莫非是,宮中?
回到小廚房蒸了飯,熬上湯,想着怎麼才能打聽出來以前太妃派下來的人到底怎麼了,她印象里,好像賞過來了兩撥還是三撥…
想到這兒,念瑤遍體生寒,是啊,她們最後都怎麼了?為什麼一個都沒有看見?
她有點急,這件事背後的真相就像一張巨大的黑網,它張牙舞爪的急迫的展現着它的陰狠和殺戮…
根本沒有心思再準備東西,繞着廚房快速走了兩圈,急回偏房裏換掉披風,只穿了件粉色的夾襖往外走,她本想去問問常嬤嬤,但是,常嬤嬤能跟她說實話嗎?
不如,找覓山,對,覓山…
念瑤又重新回小廚房,快速準備好幾個菜品裝進食盒,坐車去戶部。
主道上雪少,很快就抵達戶部,早早的就有個小廝在候着,見着她下來忙喊姐姐,念瑤簡單寒暄兩句,直奔後堂去。
今日周頌很忙,年根底下需要攏的賬務太多,覓山在一側研磨,堂中無人說話,各司其職。
念瑤在後堂一等就是半個時辰,摸了摸食盒底的炭火,估摸着要滅了,起身到門口想叫個人過來添些,恰好,遇見從廊下走來的世子爺…
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飄了起來,雪花晶瑩剔透,徐徐然的落着,落在男子漆黑的發上,落在男子高挺的鼻樑上,落在男子嫣紅抿緊的唇瓣上…
周頌跨過門檻,伸手解開斗篷遞給覓山…
念瑤則收拾了碗筷,站在一旁,她的眼尾還是時不時的掃向男子,內心忍不住感嘆,世上怎會有如此的人兒啊…
男子出現的那一刻,彷彿一切都不再重要,一切都黯淡無光…
“念瑤…”男子低沉磁性的聲音響起。
“爺。”念瑤回神。
“撤了吧。”周頌只喝了口湯,忙碌了一上午,沒有什麼胃口,渾身脹疼的慌,“你過來給我按按…”
覓山一直守在門外,瞥了屋內,衝著念瑤調皮的笑了笑。
念瑤慢慢的走過去,站定在男子身後,袖袍下的手指伸出來按在他肩膀上,隨着力氣逐漸加大,她的心也慢慢平靜下來。
“我眯一會兒,到時辰了叫我。”周頌揮揮手,躺在一側的纏花枝雙鵲的梨花木架子床上,念瑤俯身給他蓋好薄被,轉身出去,正好覓山在廊下站着,瞧見她很是愁苦,“念瑤姐姐,這可怎麼好,爺他用的越發少了…”
念瑤蹙了下眉尖,眼裏也浮出擔憂,“今個兒下午回去,我研究點開胃的吧。”
“嗯,爺手腕上的傷口也崩了,還非不讓宮裏知道,年根底下又這般忙,糟心。”覓山頭晌站在後邊看着世子爺手腕處滲出的血紅心就一直揪着疼…
念瑤剛才沒留意,傷口崩開了嗎?
“可是叫太醫了?”
“爺不讓驚動宮中,尋的醫館大夫。”覓山嘆口氣,他也拗不過主子啊。
“覓山,我有件事想問你…”念瑤思來想去,還是想問,“原本太妃娘娘不是賞過人來嗎?為何,我一個都沒有見過?”
覓山反應過來,“念瑤姐姐問的這個啊,自從爺成年以來,每年娘娘都會賞下來幾個,但爺不喜,就都送了回去,有的可能就分到了別宮,有的可能就歸家了。”
什麼?
念瑤沒想到會是這樣的,那婆子們說的沒有好下場到底指的是什麼?
“念瑤姐姐到底想問什麼?”覓山睜着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問她。
“沒什麼。”念瑤挽了下袖袍,眼瞼低垂着兀自想着什麼…
覓山見她這樣,便轉了轉眼珠,努努嘴,也沒再說話。
及至當值,念瑤輕手利腳的進去蹲在床前,攏了紗簾喊,“爺,該起了…”
周頌睡的不太踏實,這會兒剛覺得朦朧,就聽女子嬌甜的聲音,“唔…”
每次世子爺剛醒的時候都特別可愛,像個小松鼠,眯着眼睛惺惺鬆鬆的,讓人忍不住想摟在懷裏狠勁兒的疼愛…
此刻的周頌玉冠也歪了,一綹髮絲落了肩膀上,內裳素白白的,透着臉蛋紅撲撲的,念瑤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背去貼他額頭,“爺,你額頭好燙啊…”
周頌迷迷糊糊的也抬手去摸額頭,正巧和念瑤的疊在一處,念瑤先落下來,“爺,叫太醫吧…”
“算了,晚間回府睡一覺也就好了,你自回吧。”
念瑤才明白覓山剛才話中的無奈,主子這樣說話任誰也反駁不了,尤其咱們是奴才…
“爺,奴婢給您重新束髮吧。”念瑤伸手扶過他轉過一邊去,邊梳頭髮,邊說,“爺,待會兒沏壺茶撂那兒,裏頭啊,擱點兒薑片,您喝了當暖身子,行嗎?”
姜?
周頌不愛,“不要。”
念瑤蹙眉,“爺,您都燒上了,不瞧太醫還不喝薑茶?”
想想那個味道就讓人難以忍受,周頌捏了捏額頭,確實有點暈乎,“閉嘴。”
聽世子爺口氣不佳,念瑤也不敢再勸,只能把發冠弄的松一點兒,盡量別揪着疼,又重新捋好外袍和官服伺候着他穿好,一直送到迴廊那頭。
直至沒了影子,念瑤才撐開傘往外走,回去的路上她就在想晚上做什麼,這個時候只能做着些清淡的東西,素溜的魚丸子和牛肉碎滾過的餛飩,怕他不喜歡吃,又做了一個乳糖酪的果子糕,她先撿起來嘗了一個,甜甜糯糯的,上邊撒上冰過的糖霜,一層白邊,格外的漂亮,像落了層雪一樣…
做完了,念瑤無事又轉去大廚房的後頭蹲着,邊聽那幫老婆子嚼碎嘴子…
申時一刻,覓山攙扶着周頌下馬車,這次念瑤就等在門口,立刻提着燈籠過去,“爺…”
“你怎麼出來了?”周頌手裏捂着暖爐,腳底的牛皮靴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自是擔心,爺覺得怎麼樣?可還難受?尋了太醫來?”念瑤和覓山一人一邊往前迎着周頌進門。
周頌無奈的哼笑,“你們兩個,當我是玻璃做的不成,這麼點事,弄的大驚小怪…”
覓山在旁邊搭腔,“念瑤姐姐說的對,爺,您又不是大夫,怎會診自己的病症…”
“行了。”周頌指了指車廂里,“覓山,把那些都搬到書房裏。”
念瑤回頭瞅了一眼,一厚摞的紙張,這是,把公務帶回府來做了?
進了松珂齋,周頌先呷了口茶,嗯,甜絲絲的味道…
再瞥一眼桌上的菜,沒什麼胃口,“撤了吧。”
啊?
念瑤往前遞了一步,愁苦的問,“爺,可是菜色不喜歡?或者,您有什麼想吃的,奴婢馬上去做…”
周頌又喝了一口茶,甜后是微微的苦,到了舌根底下再次回甘,“嗯,上次你做的那個乳冰酪,來一碗吧。”
冰的?
念瑤有些擔心,“爺,您可還燒?燒着時候可不能吃冰…”
“誰規定的?”周頌放鬆的倚着寶藍色的雲龍捧壽禪椅上,勾着唇角問她。
這,這…
這話給念瑤問了個滿頭大汗,她根本答不出來…
“難道是陛下規定的?”周頌咯噔撂下茶杯,神色微肅。
念瑤立刻跪下告罪,“爺恕罪。”
“嗯,饒了你的罪,做去吧。”周頌起身從念瑤身旁走過,他深紅色的朝服袍擺在念瑤的眼前劃了個圈,然後盪着離開。
不得已,念瑤去廚房準備,一邊做一邊合計到底該怎麼勸,這冰鎮的東西怎麼能吃呢?
唉…
周頌坐在書房批閱,覓山等念瑤來了才出去用飯,屋裏燭光通明,炭盆子點的特別多,悶熱悶熱的,周頌就穿了一身奶白色的絲綢睡衣,長發鬆散的落在身後,瞧樣子是沐過浴了,一股子青青草的香味…
“爺。”念瑤忍不住想靠近他,端了一碗乳冰酪出來。
周頌把手下的這張計算好,才抬起頭看向來人,念瑤這幾日穿的也少了,但仍舊粉嫩嫩的,像一簇剛開的梅花,露着白生生的尖兒…
將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一瞬,然後垂到白玉碗上,冰涼涼的還冒着絲絲白氣,周頌有些忍耐不住的拿起勺子舀了一口,唔,好涼快…
一勺接着一勺,很快碗就見底,“再來一碗。”
念瑤抿唇,不知道該怎麼辦,是做?還是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