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青曼之死
“念瑤姐姐，青曼死了…”
什麼？
覓山焦急，“剛才常嬤嬤派個丫頭過來稟報的，聽說醒過來就在院子裏上吊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冬夜的風愈發寒冷，念瑤腳步不停，提着的燈籠里搖搖曳曳的快速晃動着，直至到了她院子門口，才瞧見已然圍了一圈人，從蓉遠遠的瞧見，像風一樣奔過來抱住她，“念瑤姐姐，嗚嗚嗚…”
“莫哭…”念瑤扶住她肩膀，和她一起進去，剛進大殿，就被常嬤嬤單獨叫過去…
“常嬤嬤…”念瑤矮身半禮。
“念瑤，我已經聽說了，青曼的後事我來處理，你安心回去伺候世子爺，切勿再出差錯。”常嬤嬤眼神銳利，將她上上下下掃視了個遍，繼續說，“屬你年紀最大，該懂些事理，青曼之事，算她罪有應得，你不該再痴纏，明白嗎？”
念瑤半垂着眼帘，心中極為不舒服，但還要強忍，在宮中，即便是這王府，她們這些奴婢的命就是如此輕賤，如此不值錢，死了便死了，連個弔唁都不可…
“知道了。”念瑤聽見自己這麼說。
常嬤嬤很滿意，她還是看好念瑤的，畢竟她是第一個世子爺允其進入寢房伺候的女子，她願意多費口舌，“你有副好心腸，但主子就是天，你要以此為界，這次世子爺開恩允你一次，日後你更要好生侍奉，不得恃寵而驕。”
其實，念瑤的腦袋裏已然混沌不堪，她天真的以為能救的了別人，但其實，她自身都難保…
常嬤嬤走近安撫性的拍她左側的肩膀，“世子爺還病中，你精心伺候着，這邊我來處理。”
念瑤想起男子手腕上的那抹白色，俯身行了個全禮以示恭敬，“讓嬤嬤勞累了…”
“嗯，去吧。”常嬤嬤拉着她出去。
從蓉和檸香都站在大殿中，外面圍着一圈的奴僕，常嬤嬤咳嗽一聲，立刻讓出來條路，念瑤拂上兜帽離開。
松珂齋
紫檀貼皮雕瑞獸的床上，男子蹙緊了眉，顯然睡的並不太穩當…
大雪紛飛，雪花落到人臉頰上該是冰涼的，但，夢中的他卻感受不到任何溫度，黑色的兩樽棺槨並排擺放在大殿中，那棺頂比他還要高半頭，顯的無比巨大龐碩，不知道為什麼，他在夢裏變成了一隻白色的蝴蝶，他飛到高處想看看睡在裏面的爹娘是個什麼模樣，但是，棺槨重重的落着蓋，無法看見。
周頌又繼續飛落下去，他停在一個女子的肩膀上，一向愛和他瘋鬧的小姑姑像是個斷了線的木偶，獃滯的跪在不遠處，她慣是喜愛鮮艷顏色的衣裙，但此刻，她卻一身素白，連朵絹花都沒別，湊近看，她的眼睛裏灰濛濛的，沒有一絲光亮…
寒風呼呼的吹了進來，周頌不受控制般往外飛去，他迎着風冒着雪，沒有終點和停腳的時間…
突然風雪都停了，太陽露出來調皮的笑臉來，曬的他四肢都暖融融的，他攤在一朵花瓣上，憨憨的睡個熟…
念瑤先進側房裏脫掉披風，快速暖了下身子折到世子的寢房中，碳火燒的有些發白，她重新撥弄好，又往床頭湊了湊，見床前小几上的花瓣蔫了，輕手利腳的換了新的，這才退到廊下候着…
“念瑤姐姐，別傷心，這都是命。”覓山坐在一側的鐫花木椅上。
念瑤微嘆口氣，想起一直沒來得及問，“青曼她，怎麼衝撞了爺？”
覓山也不清楚具體的，“她擅闖祠堂，不知道怎麼著，世子爺把她打暈了…”
啊？
見他神情不似作偽，念瑤又問，“那，爺手腕是怎麼傷的？”
這個就更加不清楚了，覓山撓撓頭，“這個我也說不準。”想了想，傾身又小聲說，“有可能是爺自己弄的…”
自己？
念瑤的心逐漸往下沉，想起孩童時的世子就要承受如此大的悲痛，忍不住心尖犯疼…
“你去睡吧，今夜我來守着。”念瑤讓覓山回去睡，她轉身進了寢房，合衣躺在小榻上，一片黑暗裏，她突然側身正對着檀木床的方向，心中百轉千回，難道想要權勢就真的要獻出自己嗎？難道獻出自己后就真的能夠得償所願嗎？
她想回家…
她想見娘…
她想好好撫養弟弟長大…
她想，不這麼戰戰兢兢的活着…
第二天，晨起天就灰突突的，似要下雪，外邊的天也不冷，念瑤沒系披風就出了去，到小廚房裏，先洗米做個膳粥，擱的紅棗枸杞桂圓蓮子葡萄，等熬熟了再把這些都挑出來，只余着粥倒入荷花瓷碗裏，填綴上兩片梅花瓣做襯，又做了幾道甜糯的點心，隨後端着進屋。
繞過屏風，就見世子爺已經坐起來了，長發散落了到處，露出來的側臉雪白雪白的，下巴輪廓鋒利，沒有一絲胡茬，念瑤這會兒還有空想，或許他是因着年齡小，所以沒長鬍子，聽宮中老太監說，男子成年之後下巴處就會長出黑色堅硬的鬍鬚…
“念瑤…”周頌早起的聲音帶着絲沙啞，入了她耳就格外磁性…
“爺，您醒了？”念瑤把烘好的褂衫端過去，挨近了給他穿，特意避着手腕處的傷，嘴裏不疾不徐的念起早晨都做了什麼，“今個兒做的膳食粥，裏頭擱了特別多的紅棗，還有桂圓，還做的奶皮凍子，見您上次不喜歡吃那個酥脆香卷，這次特意蒸着的，上邊灑的芝麻和蜂蜜，待會兒您說什麼也得嘗一個？”
“嗯。”周頌被她念的徹底清醒過來，低頭昵了眼她耳邊的短金雀釵，突兀的覺得她應該配個珍珠或是玉色…
坐上餐桌，念瑤站在一側舀了粥遞到嘴邊，周頌咳嗽一聲，“我自己來。”
“是。”念瑤後退站在屏風一側，這個位置比較巧妙，既能看見衣櫥的方向，又能看見餐廳，她在想一會兒給爺穿哪件外衣，夾棉的太厚，亞麻的披風又怕雪，那件白色的沒有帽子，靴子呢，又要穿哪雙？
等周頌撂下筷子，念瑤正好決定好，伺候着穿好朝服，然後披了件絳藍色的斗篷，又帶帽子，又防雪。
覓山早早的在廊下等着了，一見周頌出去，立馬打傘跟在身後，“爺，直接進宮？”
“嗯。”周頌攏袖子離開。
餘下的念瑤站在迴廊里看着遠去的人影半晌，才往自己院落走去。
她的院子裏空蕩蕩的，床也重新換了一張，各種的擺設一如往日，冰冷冷的沒有一絲人氣，念瑤就這麼蹲在床邊許久，才站起來往檸香的院子裏去。
從蓉昨晚一夜沒睡，聽檸香彈琴就睏乏的很，眯着眼睛正打盹，丫頭風風火火的進來稟報，“念瑤姑姑來了…”
這一聲差點讓蓉從榻上翻下去，“念瑤姐姐？”
“嗚嗚嗚，念瑤姐姐…”從蓉見她進來，一把撲過去抱住，一邊哭一邊稀里糊塗的說著什麼…
念瑤溫笑着拍拍她後背，“乖，在檸香姐姐這兒怎麼樣啊？”
“嗯，還好，但是，我還是最想你，最最最想你了…”從蓉抱着她不撒手。
檸香彈完一曲，走過來輕聲說，“念瑤姐姐。”
說實在的，念瑤是真羨慕她那把子腰，又細又好看，哪兒像她，只能穿寬鬆點的衣裙，一旦到夏日穿上這種束腰的，就顯得胸大腰粗屁股大，羨煞人也…
“檸香妹妹彈的真好聽，我來坐一坐。”念瑤拉着從蓉坐一旁的小榻上，檸香回身坐在琴旁。
“青曼的事，常嬤嬤都處置好了嗎？”念瑤先看向檸香，隨後看向從蓉。
檸香有些落寞，“青曼姐姐她該是心高氣傲，沒想到會落得個如此下場，常嬤嬤命人備了副薄棺，算是盡人意。”
“可是花了不少銀兩？我把月銀都給你，等空了，備些東西送去，權當年禮了。”念瑤說著便掏出來一個荷包遞過去。
檸香接過，“好，我知道了。”
從蓉不管這些彎彎繞繞，抓着她手臂問，“到底為什麼啊？青曼她是得罪世子了嗎？所以就上吊了？念瑤姐姐，你都不知道，那天我一進門就看見她掛在橫樑上，嚇的我直接就摔地上了…”
“這些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乖乖的呆在檸香身邊，不要惹是生非即可。”念瑤伸手撫摸她的頭髮，轉頭又看向檸香囑咐，“這王府跟宮中並無二樣，一定要注意言行舉止，明白嗎？”
“明白。”檸香的眸色忽然變暗，低頭用手指撫摸琴弦。
“我得走了。”念瑤伸手抱了抱從蓉，小姑娘顯然被嚇到了，以往太妃娘娘和善，從不打罵奴僕，更別提死人的事，平日裏雖常聽別宮總出人命，但她們始終都抱有一種僥倖的心理，總覺得那些骯髒齷齪的事離自己太遠，總覺得出事的不會是自己…
這不，她上輩子就那麼窩窩囊囊的死了…
這麼想起來，青曼的死和張賢那個老.淫.棍肯定有着緊密相連的關係…
上次算他命大，竟然沒摔死他，念瑤一邊走一邊想下一步該怎麼對付他，鞋子踩在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她加快步伐，眼底存下堅毅，她一定親手殺了他，為上輩子的自己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