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碧玉破瓜
青曼倏然想起,是了,往日太妃殿中確實茉莉花香撲鼻,她們宮女們都喜愛用落下的花瓣做個皂莢或是香包,唯獨念瑤,她一碰,就會起疹子…
灰衣小廝見姑娘已經明白,繼續誘惑着說道,“青曼姑娘放心,下一個伺候世子爺的,肯定是你。”
一粒定心丸進去,青曼放下團扇,挪步過去打開香瓮,捏起來一個木盒聞了聞,濃郁的玫瑰香,但隱約的,能聞見股茉莉香,清清淡淡的,如果不仔細聞,恐怕還發現不了。
“去,拿銀子去大廚房,多做些好吃的,然後,請了從蓉來院子裏做客。”
小丫鬟應一聲,忙安排去。
念瑤現在滿腦子裏都是吃食,世子爺的吃食,雖然知道了他的喜好,但也不能完全放肆啊,她現在獨獨負責着小廚房,食材和用度都記錄在案,唯恐被嬤嬤發現了端倪。
洗凈手,做的粟米翡翠丸子,白菜心上撒的黑芝麻,顯得賣相好看些,怕世子爺最近嗜甜火氣旺盛,特意取的金菊花,用鹽水鹵過,卷在裏脊肉中煎熟,表皮塗了蜂蜜糖霜,金黃酥脆,倒是好吃的很。
念瑤喜歡肉食,再者男子漢,也應該多吃肉,否則哪有力氣呢,斬牛尾骨成小段,放鍋里兌着白蘿蔔燉成乳白色的湯,撒了幾片薄荷葉做點綴,裝好食盒出發。
馬車早就等在松珂齋門口,念瑤上去,一隻手扶着小几上的食盒,另一隻手抱着個銀質鏤空的暖手爐取暖,噠噠噠一路平順的到達戶部。
朱紅漆色恢宏的大門敞開,小廝早早的等着,迎着她進去,“姑娘來了,周大人吩咐奴才帶您去後院等着。”
寒風吹過,小廝見着對面女子抬手將兜帽摘了,露出來白玉柔美的面龐,一時看直了眼,真真的像是雪堆砌的人兒啊…
心中納悶道,周大人的丫鬟都是這種絕色?真格的神仙府邸…
他們私下裏常說周頌大人身姿冰雪,如謫仙下凡,不想今日到的一個丫鬟也似月宮仙子,一顰一笑都美的驚人。
念瑤婉聲道謝,“多謝小哥帶路了。”
小廝嘿嘿笑的直爽道,“姑娘不必這般客氣,待會兒您有什麼需要只管吩咐奴才。”
看女子手上拎着食盒,小廝一把接過來,“奴才幫姑娘拿,走這邊。”
他們從影壁進來走的側路,一直到了周頌辦公的后廂,念瑤進去后不敢四處亂走,只規矩的坐在正堂的圈椅里,約莫過了一刻鐘,門口傳來輕淺的腳步聲,她一聽便知是世子爺回來,果然,伴着寒氣周頌一身黑色狐狸毛披風進來,瞧見她先是一愣,后才反應過來,抿了下唇,抬手示意她過來脫衣。
念瑤上前伺候他脫去披風掛好,轉身擺好餐具。
“爺,今個兒燉的牛尾骨白蘿蔔湯,驅寒強身的。”
周頌凈手擦乾,回身撂袍坐下,看了眼她,問道,“你吃了嗎?”
啊?
念瑤把筷子遞過去,“奴婢等會兒回府用。”
“嗯,坐下吧,你下午就呆在這兒,晚間跟我一起回去。”
啊?
女子懵懵的,周頌指指那邊書案上的卷宗,“我下午就處理那些,你給我沏茶磨墨。”
念瑤回頭看了眼高高的那一摞,點頭應下,到底不敢越矩,只敢坐半邊的凳子,等着世子爺開動,她才挑些近前的菜吃了兩口,然後就,撂了筷子。仟韆仦哾
周頌喝口湯,吃了一個丸子,見她撂下筷子,也跟着撂下。
“爺,您用的越發的少了…”
念瑤最近是真的愁,前幾日世子爺還能吃的多些,這幾日又恢復了之前的飯量,基本上一樣只動兩筷子,根本就沒露出來盤子底兒呢。
“我瞧着你吃的也不多。”
念瑤被他這話弄的一堵,她是不好意思吃,哪是不喜歡吃呢…
“奴婢,奴婢是…”
周頌拄着下巴,放鬆的看着她,桃花眼眨啊眨,滿是風情,然而他卻不自知,這副模樣放到外面去,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人。
“不好意思吃?”
他是真好奇,從小便是姑姑帶着他長大,姑姑吃的就那麼一米粒的,他自然也這般學着,從來沒見過別的女子是怎麼吃飯的。
念瑤眸光水潤,羞澀的笑了笑,“是,私下裏,奴婢飯量很大。”
哦?
周頌看了看四菜一湯,不了解她口中的這個大,是到底有多大?
“喏,你吃,我看着,說不定,我就有食慾了呢?”
從來沒聽過還有這種說法的?
說起來,念瑤確實屬於微胖的哪一種,起碼在宮中美女堆里,她不足為奇,但是單單拎出來瞧,她肯定不能算身材窈窕纖細的,偏屬於圓潤那一類,連臉蛋都是還帶着嬰兒肥的。
“那,讓世子爺見笑了。”
美食在前,最幸福的莫屬於肆無忌憚的隨便吃了。
她做的丸子又糯又甜,金菊裏脊煎肉也香的很,裏頭一股子清香,還有這湯,好喝…
聽着聲音,看着她吃,周頌舔了下唇角,拿起來瓷碗把他那碗喝盡,又吃了兩個煎肉,兩匙稻香米飯,念瑤喜歡吃酸黃瓜,點綴的煎肉一圈,輪到最後一個,剛要去夾,突然的對面伸過來一個筷子,周頌夾起來直接放嘴裏,唔,臉頰抽動了下,酸,很酸,又有一股奇怪的腌壞菜的味道,總之,很難吃,直接吐一旁的痰盂里,喝口湯順一順。
念瑤瞧着驀然發笑,世子爺也太有趣了吧…
“以後你都和我一起吃飯吧。”
啊?
“這,不合規矩。”
周頌抬頭,昵她一眼,“我說的話就是規矩。”
念瑤倏然垂眸,不敢再看,心臟又突突突的開始亂跳,心慌亂的不行,總是對她這樣,又怎麼能不讓她多想呢…
周頌看着她垂下頭,過了會兒才復又抬起來,粲然一笑,頰邊兩個酒窩深深,竟是漂亮非常,“奴婢聽爺的。”
午飯耽誤了兩刻鐘,周頌毛病又犯了,加快速度開始閱卷,中途連如廁都不去,一直到燭火昏黃,合上最後一卷,看了眼沙漏,正好申時。
念瑤沏了一壺茶,周頌基本上沒喝,臨到下值回府,才端起來喝了半杯,潤着嗓子,稍顯沙啞,“這次沏的不好喝。”
念瑤現在多半了解他的脾性了,遂解釋,“世子爺房裏沒蜂蜜,我添了塊飴糖,所以味道可能發苦。”
男子唇瓣紅潤,眸色深邃幽暗,聲音淡淡,“那你還敢給我喝。”
念瑤臉頰被熱氣烘的熱熱的,聲調也耐聽,“爺最近嗜甜如命,需要苦一苦調劑調劑。”
周頌笑着搖搖頭,起身伸臂穿衣,示意念瑤跟上。
兩人坐馬車裏,周頌閉目養神,忽而一股子香甜的味道傳過來,睜開眼,看向伸着手的女子。
念瑤眼睛睜的圓圓的,白色的手心上躺着一個油紙袋,溫順的問他,“烤地瓜,爺吃嗎?”
原來剛才耽誤的那會兒去買了這個,男子陰沉着眉目,神色清明,沒說話,也沒動。
念瑤想起剛才午膳時候的事,立刻明白,另一隻手扒開油紙袋,露出來圓滾滾的一個烤地瓜,扒去皮露出來黃橙橙的瓤,聞着就香氣撲鼻,念瑤許久沒吃過這個東西,一時饞的很,掀開外皮就吃了一口,真甜。
沉靜的空氣中男子喉結一動,朝着一側的女子伸出手,念瑤把最甜的那部分包起來給他,“爺別弄髒了手。”
“嗯。”
男子吃了一口,隨後斯文的把剩下的也吃掉,然後抬頭拿出來抽屜里的白手絹擦手,餘光放在女子身上。
一個烤地瓜委實不夠念瑤塞牙縫的,舔了下唇角,意猶未盡,把手裏的油紙袋卷啊卷的扔小簍子裏,正要拽自己的帕子,突然眼前冒出來一抹白,周頌將他的遞過去,平平淡淡的一句話,“用這個吧,回去洗乾淨。”
念瑤正好穿的披風,不好拿出來手絹,順手接過來擦了擦指尖,然後疊起來放側兜里。
到了府邸,念瑤先下去點燈籠,回身想引路的時候發現男子已經下馬車了,正站在她身後,猛的這樣,念瑤沒忍住,嚇的後退一步。
周頌飛快的伸手拉住她胳膊,“怕個甚?”
見她站穩,從她右手裏拿出來燈籠,舉高了,衝著她挑挑眉,“你舉的太低了,隨我走吧。”
這?
這怎麼能行?
念瑤趕緊追上去,試圖跟他搶燈籠,周頌倏然抬高,唇角上揚,意味雋永,“小丫頭不聽話?”
誰是小丫頭?
念瑤穩住身體,墩身一禮,“爺,您別鬧了,快把燈籠給奴婢,哪有主子提燈籠給奴才照路的,這可使不得…”
周頌手心動了動,將燈籠轉了一圈,瞧見她這副模樣,心存不忍,“好,給你罷,不過,要舉高點。”
念瑤鬆口氣,趕緊接過來,手指尖正巧觸碰到男子的手背,一片溫熱又帶着顫慄,“奴婢定然舉的高高的。”
周頌雙手負后,食指下意識的戳了戳另一隻手的手背,抿唇往前去。
念瑤高舉着燈籠,還不忘記剛才的話茬,“爺,奴婢可不小了,過了今年就十八了,別,別叫小丫頭,不成體統。”
隨着寒風,女子的話灌了滿耳朵,周頌癢的慌,停下步子回頭看她,“這麼說來,你比我大一歲?”
“這是自然。”
十八歲的女子,應該不能稱之為小了,如若不進宮,估計她孩子都滿地跑了。
“碧玉破瓜時,郎為情顛倒。芙蓉陵霜榮,秋容故尚好…”
念瑤在宮中是識文斷字的,碧玉二八年華,正是破瓜之時,驀然臉頰緋紅,唇瓣咬的緊緊,眸子定在前邊那個偉岸的身影時,才逐漸黯淡下去,變的灰暗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