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第 19 章
掛完兩瓶水,賀衍行還沒有回。
拔了針，隋心壓着手背上的醫用輸液貼出了門。至於賀衍行還來不來，她並不放在心上。
裝病號自然要裝得像一點,她不能因為吃飯而跑遠。擔心出門,賀衍行恰好就回了,這並不是隋心想多了,有時候人走起霉運來,事情就是這麼寸。照賀衍行這種老狐狸深心機,發現自己不在病房，肯定會不動聲色地等她,吃飯時間一長，自己裝病這事就會露餡。
所以隋心在醫院大門左拐百米的小餐館裏點了份雞湯粉絲。十點多了，店裏已經沒了客人。
沒多大點功夫，店主送上大碗雞湯粉絲,分量夠夠的，雞肉也多,只是這碗面上浮着層油花,油汪汪的,連帶那點蔫頭耷拉的蔥花看着也不清爽。
隋心草草吃了幾口，粉絲又油又寡淡，雞肉腥柴難吃,實在是吃不下，肚子又還餓着，她只好再點了份煎包,沒想到平平無奇的煎包也能做得這麼難吃。又干又油，麵皮幹得能梗死狗，裏面的肉餡油膩膩,水汪汪。
以前常聽人說醫院附近的飯菜難吃。今天一吃，才知道他們都說錯了。
不是難吃，是特別特別難吃。情感認知告訴隋心，這小館的做菜水平和她這個廚房小白的手藝沒兩樣。
隋心半餓着回了病房，紮好頭髮進了洗手間。右臉看着更嚇人了，還有些發癢。
簡單洗漱后，隋心坐在床上，用毛巾裹了冰袋敷臉，看樣子，這臉一時半會都好不了。
再過幾天就是採薇生日了，隋心愁眉苦臉。這臉上的傷想要瞞住採薇，那可太難了。
更何況孩子是賀衍行這檔子事，她都還沒想好和採薇怎麼坦白。
真是一波未平波又起。所以為了不在採薇生日上給她添堵，現在坦白這兩件事是不是還來得及？
她電話還沒來得及拿出來，敲門聲響起。
隋心放下冰袋，探身從病房門上的玻璃窗看了過去，是賀衍行。
賀衍行也看見了隋心，見她衣着整齊，也不等隋心回應，徑直推門而入，手上拎了幾個大袋子，放在茶几上。
只見他從袋子裏拿出一個方形小盒，打開蓋子，從裏面取出一塊冒着熱氣的白毛巾，把餐桌仔細擦乾淨，又換一條毛巾再擦一遍，這才擺上飯菜，筷子放置在筷枕上，抬頭招呼隋心：“過來吃飯吧。”
隋心聞着大蒜和生薑味，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賀衍行是故意吧。問清楚哪些是自己不愛吃的，就偏做哪些？
“生薑大蒜只是沾個味，我都撈出去了。隨手做的幾個菜，你隨便吃點。”賀衍行看着隋心皺起的眉頭，耐着性子給她解釋。
真是嬌氣又難搞的女人。
隋心露出一個八顆齒假笑，下了床，坐在飯桌前。
難怪來這麼晚，原來飯菜都是他臨時做的。聞着挺香，紅紅綠綠清清爽爽看着讓人也挺有食慾的，但賀衍行既然說“隨便吃點”，看來對廚藝自我認知很清楚，就是有賣相，味道估計般般。
“毛巾有點燙。”賀衍行從之前那個盒子裏取出一塊毛巾遞給隋心。
隋心抬手接過，心裏忍不住吐槽：消毒紙巾不好用嗎？居然還燙了毛巾帶過來。
剛才擦桌子用的那兩塊毛巾已經安靜地躺在垃圾桶里了。
恩，在醫院吃飯這架勢和在家吃沒什麼差別。湯碗、湯勺、筷枕、四菜湯還配了幾碟涼菜、壺現磨咖啡、咖啡杯......難怪兩大袋，另外個袋子安靜躺在一旁。
隋心夾了點點剁椒魚頭，小口再難吃也得給面子吃下去。
口嘗下去，隋心眼睛亮了起來，又嘗了其他的菜，嘴裏不停驚嘆着，片刻抬起不可置信的臉問賀衍行：“你剛才說這些全都是你自己做的？太好吃了，怎麼會做這麼好吃？”
賀衍行忍住笑意，雲淡風輕應着：“嗯。”他知道隋心膽子大，懟人不手軟，像只小刺蝟似的，沒想到她夸人也是不加掩飾的。
隋家雖說不算豪門大院，但好歹也混上流圈子，怎麼就養出了隋心這麼個隨性的性子！
不過，性子隨性有隨性的好處，起碼，他不用刻意花什麼心思琢磨她。
隋心撇了撇嘴，很是鄙視：裝模作樣。
但再鄙視，也架不住食慾和飢餓感來得強烈。剁椒魚頭用甜中和了辣，辣而不刺激，滿足了隋心愛吃辣願望。
番茄燉牛腩。番茄去皮切小塊下鍋熬煮，熬成紅紅的湯汁，牛肉火候好，燉得爛而不碎，有嚼勁，配上酸酸的番茄原味。隋心吃口，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太好吃了。
蟹黃豆腐也好吃，入口即化，豆腐q彈q彈的。
連帶那幾碟小涼菜也沒有敷衍，酸辣白菜下飯，刀拍黃瓜爽口。
隋心吃得認真，時不時露出滿足表情，發出讚歎聲。
菜好吃不假，隋心也有定表演成分在裏面。大概就是打巴掌給個甜棗吧。
賀衍行餘光偷看到隋心的各種小表情，心情愉悅起來。會做菜的人，碰到會吃的人，也會產生心裏滿足感。
吃到尾聲，隋心突然匆忙放下碗筷，臉色突變，在賀衍行狐疑的目光中，匆匆說了聲“抱歉”，捂着嘴直奔洗手間，“啪嗒”關上門。
很快洗手間傳來的乾嘔聲，消融了賀衍行之前的疑惑。
他回憶了下隋心吃菜的順序，最後一道菜是刀拍黃瓜。
黃瓜很難吃？賀衍行夾起塊嘗嘗了，味道很正常。
難道是她不能吃黃瓜？
只有這個原因了。
好半天，隋心清理過後走了出來，蔫蔫的聲音裏帶着歉意：“不好意思啊，你的菜很好吃，是我的問題。”
剛才頓狂吐，隋心胃裏的東西全吐空了。可人現在倒着胃口，什麼也不想吃。
又餓又不想吃的勁，真是令人難受。
隋心的道歉，是賀衍行沒有預料的。他抬頭看着隋心，她眼角淚痕清晰可見，剛才活蹦亂跳的樣子，這個時候像打了霜的花，蔫蔫的沒一點力氣。
“你這是孕吐反應？”賀衍行從隋心這個道歉聽出了另外個意思。雖然他沒當過爸爸，但這種常識，他還是具備的。
“嗯。”隋心軟軟地靠在椅子上，有氣無力，也沒心思和賀衍行鬥嘴了。
賀衍行第一次見懷孕這麼難受的情景。他姐到目前為止都沒有聽說孕吐反應，每天朋友圈曬的都是各種吃吃喝喝玩玩，神清氣爽，姐夫照顧得非常周到，她還吐槽自己又被喂胖了。
隋心沒有胖，反而比第一次見到她時瘦了。
這麼對照，隋心有些慘。所以不管是出於對孩子的照顧，還是基於人道主義，賀衍行覺得自己都有照顧好隋心的責任和義務。
“你想不想再吃點什麼？”賀衍行盡量放平和聲音，讓自己看起來跟平常沒什麼區別。
隋心搖了搖頭：“你慢慢吃，不用管我。”
其實她現在只想鹹魚躺。
“沒事，我已經吃好了。”賀衍行收拾好桌子，躊躇了下，又問隋心，“你要不要去躺着？這樣人可能會舒服點。”
“那我去了？”隋心指了指床鋪，側頭偷瞄着賀衍行，她就等着這句話，好順水推舟上床躺着。
賀衍行臉色如常地“嗯”了聲，低頭繼續收拾，本來打算扔掉的飯菜，猶豫了下，又放回保溫盒裏，起身出了門。
隋心心安理得爬上床躺着，身上舒服多了，人卻還餓着。
反正睡不着，她決定把這些事和採薇說一說，照實說就是。
“在不？我有事想和你說說。”隋心發出微信，盯着手機等回復。
十分鐘過去了，採薇還沒有回信息。
隋心又打了個電話，電話響到自動掛斷，採薇也沒有接聽。
那應該是上夜班在。
明天早就和採薇老老實實交代清楚。
隋心剛放下手機，賀衍行推門進來。
怎麼還回來了？剛才不是走了嗎？隋心想着，沒有出聲，默默擁着被子半坐了起來。
在一個陌生男人面前躺着，她渾身不自在。
賀衍行泡了杯茶走過來，坐在床前：“問過醫生的，薄荷茶可以緩解妊娠，嘗嘗看。”
“謝謝。”隋心接過茶杯，吹了吹滾騰騰的熱氣，小小地喝了口。味道清涼，爽口，喝口下去，嘴裏的那種油膩感消失了。
趁熱她小口小口地喝完了杯。
“還要嗎？”
隋心搖頭拒絕了。
這個氣氛有點怪怪的。
“那要不要再吃點東西？熬的八寶粥你還沒吃，湯你也沒喝，要不要嘗嘗？”賀衍行拿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
醫生說過，孕吐嚴重的孕婦，除了保持心情舒暢之外，沒有其他緩解辦法。
賀衍行問：“那吐這麼厲害，營養跟不上怎麼辦？”
醫生指了條明路：“不想打着營養針的話，就每天少食多餐。頓不多吃，但每天要比般人多吃幾餐，這樣就不用擔心營養不良了。”
他現學現用。
“好的。”隋心掀了被子準備下床，八寶粥她現在還挺想吃的。
“你躺着，我去盛，想吃什麼？”賀衍行伸手按住被子，阻止起床的隋心。
只是伸手壓被子的時候，位置不對，剛好壓在隋心手背上。
隋心僵，不動聲色往回躺了躺，遠離了賀衍行的手：“八寶粥就好。”
賀衍行如無其事地起身去盛粥。
這氣氛走向怎麼越來越詭異了？！
隋心頭皮尷尬得發麻，邊吃着碗裏的八寶粥邊偷瞄坐在一旁的賀衍行。好在香甜軟糯的八寶粥分散了她這種尷尬勁。
她一方面希望時間再過快一點，賀衍行馬上走，另一方面又希望碗裏的粥可以吃到天荒地老，不用理會這種尷尬。
但現實是，無論哪個方面，都沒辦法實現。碗裏的粥見底了，時間也不過才過去十幾分鐘。
“還想不想吃？”賀衍行極其順手地接過粥碗。
隋心再次搖頭，她已經吃飽了。
賀衍行這次只是把碗順手放在床頭柜上，人並沒有離開。
突然，他手伸向隋心，把正陷入沉思的隋心嚇了跳。
“你臉上的傷，要是不擦藥，時半會好不了。”賀衍行舉起食指，食指上沾着淺綠色的藥膏，清涼十足，“這是問過醫生才買的，孕婦可以用。”
藥膏放在桌上幾個小時了，都沒有拆封。這個女人到底是不信自己，還是不會照顧自己？
不信自己，也可以去問下醫生。就任由一張臉腫成這個樣子。
抹個葯也嚇成這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要對她做什麼呢。
隋心看清藥膏，訕訕笑：“那個，我可以自己......”
拒絕的話沒能說完，賀衍行盯着她，眼神里沒有絲絲信任。
呵。賀衍行不信她會擦藥。她只是忘記了而已！
行吧。你愛擦就擦吧。
隋心抬高下巴，側過臉。
“齜”隋心倒吸了口冷氣。
“力道大了？”
“嗯。”本來不關賀衍行的事，但隋心為了賺足賀衍行的內疚心，決定把這口鍋順手扣他身上。
醫院大廳，採薇急匆匆跑到護士站：“護士，麻煩問一下隋心在哪個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