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第 18 章
一頓兵荒馬亂后,隋心被賀衍行匆匆送進醫院。
一路上,隋心內疚感在反覆橫跳。
看着賀衍行額頭冒出薄汗,看着他只穿了件襯衣就抱着她匆匆出了門,看着他不時詢問她腹痛情況,看着他和婦產科醫生在電話描述病情,看着他闖紅燈......
好多次,隋心話都到嘴邊了,她很想告訴賀衍行:肚子其實一點都不疼,她是騙人的。
但孩子撫養權的歸屬問題,生生逼退她所有的內疚和歉意。
一到醫院,賓利車還來不及熄火,賀衍行一把抱起隋心衝進醫院,人很快被送進了急診室。
在急診室門合上的那一刻,隋心偷偷看了賀衍行一眼:嘴唇緊閉,眉頭緊鎖,臉色陰沉嚴肅。
這個謊言大概這輩子都不會說破了吧。天知地知自己知,絕對絕對不能讓賀衍行知道。
但賀衍行越擔心,隋心心裏越惶惶。她知道賀衍行只是擔心孩子安危。可是他為什麼非要擔心這個孩子呢?想給他生孩子的人,多了去了。
檢查完后,隋心被送入單人vip病房,粉衣小護士抱着病例,繃著小臉跟了進來。
“隋心是吧。你屬於急診,資料填寫得還不夠詳細,我這邊還要再確認一次。”小護士拿着病例板站在床前。
“好。”隋心氣如遊絲,說話綿軟發力。白皙的臉襯在白色背面上更是楚楚可憐。
隋心皮膚白皙細膩,幾個小時過去后,右臉腫得像發泡的饅頭,巴掌印的地方又紅又紫,看着就滲人。
小護士按例詢問,把婚姻和生育情況留在了最後。
“婚姻狀況。”
“未婚。”醫院記錄,肯定得實話實話。
小護士眉頭皺得更深了,看賀衍行的眼色更加不善,要不是礙於職業素養,她豆沙包大的拳頭都要開始揍人了。
什麼玩意兒。
讓人小姑娘懷孕了,不負責不說,還敢動手打人。不是夫妻關係就好,可以告他毆打他人至傷,這樣的家暴渣男就該讓關進去,讓他體會體會打人後的惡報。
她等會就暗示,醫院可以做驗傷報告的。
“生育情況。”小護士小胸脯氣得撲騰撲騰地起伏,語氣不自覺嚴厲了起來。
隋心一愣。這小護士對她有意見?怎麼問着問着還生起氣來了?
看着隋心錯愕的眼神,小護士意識到自己情緒太過於外露,嚇到患者了,於是趕緊露出職業溫柔笑,放柔了聲音:“就是問你懷過幾次孕。”
“一次。”隋心老老實實回答,又擔心夜長夢多,謊言會被戳穿,試探着問出院的事情,“護士,如果沒事的話,我今天是不是就可以出院?”
這回輪到小護士驚愕了,她偷瞄了賀衍行一眼,欲言又止,最後忍了忍,換了個說辭:“出院這事得問過主治醫生才行。我看着你身上..傷....好像有點嚴重,最好還是再做些檢查,住院觀察觀察,不着急出院。”
小護士把“傷”字說得含糊不清,但隋心應該能懂她意思的吧。
“她現在情況怎麼樣?”賀衍行看着隋心一臉慘淡又痛苦地躺在病床上,詢問護士。
“我不知道,這要問醫生啊。”小護士口氣沖得像吃了十個萬響鞭炮,“一個剛懷孕的人,無論孕婦本人還是寶寶,都需要精心照顧。你們倒好,不說照顧,還單方面挨打。這孩子還要嗎?”
隋心一聽這話,慌了,護士這麼說,情況很嚴重啊。她不過是演個戲,想要孩子撫養權,怎麼就嚴重到“孩子要不要的問題上了呢。”
賀衍行看着隋心蒙圈的臉,只當小護士這話傷了她的心,於是,他冷着臉警告小護士:“你有醫生從業資格證嗎?你有檢查結果在手嗎?”
小護士一聽,喲喲,家暴男臉還真大。打了人還有臉來質問她。
“我是護士,有護士從業資格證就好。檢查結果能出來的,都在醫生那呢,你問醫生去啊,問我做什麼。”
隋心視線從小護士身上滑到賀衍行身上,再溜了回來,打量着小護士的神情。
她明白了:小護士誤會她被賀衍行家暴了。
雖然這只是一個誤會,但賀衍行被懟的感覺,莫名地就很爽。
“那孩子要不要你是按哪裏得出來的結論?”賀衍行看小護士還一臉不服氣,語氣更冷了。
大有一副“你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讓你工作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小護士更生氣了。喲呵,你還威脅上了啊,我才不怕呢,大不了去投訴我啊。護士這活誰干誰知道。每天不但忙得跟陀螺似的,還得頂着各種壓力,工作要細緻,對病人要有耐心,愛心,唯獨對自己得硬得起心,打罵都要受着,因為你是護士啊。
護士就得忍忍忍,方能保平安。這是護士長的訓話。
想起護士長的訓話,小護士的鬥志偃旗息鼓了。為了科室的合格率和獎金,她不能再被投訴了。
“隋心,我們醫院可以做驗傷報告的。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替你報警。”小護士氣洶洶偷瞪了賀衍行一眼,不再理會,轉頭繼續隋心說話。
賀衍行一聽,這才是像話。不過報警驗傷一事,得稍後,他要去問問主治醫生,護士說那麼嚴重,說明隋心問題還是比較嚴重的。
“那你先躺着,我出去一下。”賀衍行口氣別彆扭扭,古古怪怪。言辭疏離一點吧,隋心住院又是因他而起;言辭周到體貼一點,倆人關係還只是個陌生人,甚至還不如陌生人來得自然舒坦。
隋心同樣覺得這種狀態很詭異,詭異得讓她頭皮發麻。於是她“嗯”了一聲,揮了揮“再也不想見”的手。
直到病房門合上的那一刻,隋心緊繃的弦才算鬆了下來。
晚上折騰大半晚上的,她這會是真的累了,又累又餓,划拉了外賣半個小時,也沒找到合適的,索性不吃了,睡一覺再說。
於是,隋心翻了個身,抖了抖被子,調整一個最佳最熟悉的姿勢,準備就寢。
小護士嘴張得能吞下一隻拳頭。
真是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家暴成這樣了,怕成這樣了,還能心安理得睡得下去?
不行,絕對不行。
如果今天這事她這個“正義小天使”沒看見就算了,看見了,哪怕是爛泥扶不上牆,她也得盡一份自己的心力,萬一今天一番言論能敲醒這個六床呢?那也算救人一命,是大功德一件了。
於是,小護士拖過板凳坐了下來,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隋心後背。
隋心扭轉過身,見小護士還沒走,揚聲問:“是不是還什麼問題沒問完?”
小護士一臉嚴肅:“我沒有問題要問了。但是有些話想和你說,這家暴,它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以後這樣的情況會經常發生,你知不知道。”
小護士指了指隋心右臉。
隋心回過身,真心真意解除這個誤會:“你誤會了,這掌印不是他打的。”
小護士急了,事到這個份上還要隱瞞,無藥可救了,說話越說越急越說越快,生怕隋心聽不進去:“你不用怕,我們醫院可以驗傷的。而且家暴這種事,一定要留證據,要報警,要有驗傷報告。不然以後哪天,你不想過了,說他家暴你,到時候你傷早沒了,沒證據了,法院也不好判的。”
隋心瞥見門外的身影,刻意提高了音量:“謝謝你了,但這傷真不是他打的,是我爸打的,真的,我沒有騙你。”
小護士一時語塞,沉默下來。這個狀況是她沒有預料的,涉及到父母,她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門吱呀一聲從外而內被推開,賀衍行拾步而入,小護士見狀,說了句“你好好休息”匆匆離開。
病房沉寂下來,隋心突然很懷念吱吱喳喳又熱心的小護士了。
“我剛才問過醫生,說你營養不良,休息不夠,氣的,其他的沒有什麼大問題,這個葯醫生說孕婦可以用。”賀衍行走過來,放了東西在柜子上,又退得遠遠的。
這話是賀衍行概括的。
隋心敏銳捕捉到一個重要信息:氣的。哈哈哈,隋心在心裏大笑三聲,醫生真是太棒了!
醫生原話是:病人剛剛懷孕,營養沒跟上,平常又缺乏運動,身體體質一般,再加上是初孕,對懷孕更加敏感。這個時候,家人更多的是關心、照顧,不要讓她生氣,一般的事,順着她心意就好,也就遷就十個月。一個女人懷孕從身體到心裏都飽受摧殘,孕期和孕后的心理都需要照顧好,避免引發抑鬱症。作為她的家人,尤其是你,作為她老公,責無旁貸。
賀衍行在門口聽到隋心說臉是被她爸打的話,想到今天她挨了打,依然着急談妥孩子的事,賀衍行覺得自己想整治她的心,顯得太幼稚了。
這麼一想通,賀衍行心裏輕鬆起來。
隋心說了聲“謝謝”,兩個人又沉默起來。
“咕咕咕咕”隋心肚子響了起來,在安靜的病房裏格外清晰。
“你想吃什麼?”賀衍行嘴唇勾起一絲淺笑。他從來沒有試過和別人這樣相處。
瞌睡碰見枕頭。
隋心剛才外賣看了一圈,食慾全無,人又正餓着,還不好意思麻煩人賀衍行。這下他主動開了口,隋心從包里拿出五百塊錢遞過去:“你看着買,我想吃點酸的辣的。”
賀衍行目光從錢轉到隋心臉上,定定看着她,一聲不吭。
隋心從他眼神讀出了一行字:和我賀衍行吃飯,還用女人買單?
真是讓人頭大的男人的自尊心。
花誰錢不是花啊,分什麼男女。
隋心最擅長的就是見好就收,於是她乾笑兩聲,乖乖把手放回被窩裏,拉高背面,只露一雙眼睛在外面。
賀衍行被她這幅模樣給打敗了,人已經認輸了,他要再計較,倒顯得自己小肚雞腸了。
“那我看着弄,成嗎?除了酸或者辣的,還有沒有別的不吃的?”賀衍行頭一回這麼伺候人。
“我不吃香菜,不吃大蒜、生薑、豆腐、土豆、番茄、苦瓜,還有......”隋心說著說著停了口,要求好像有那麼一丟丟過分啊。
“還有嗎?肉有沒有什麼忌口的?”賀衍行輕笑一聲,這麼挑食,自己也知道不好意思了?
“羊肉,狗肉不吃,內臟不吃。哎,沒事,你看着弄吧。”隋心說完,又覺得自己在強人所難,眼皮耷拉下去,誰也不看。
賀衍行隋心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咕嚕咕嚕轉,嘴上的笑意更濃了:“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護士等會來給你打針,你要不要緊?”
隋心倏地抬起眼皮,狐疑地看着賀衍行,眼睛黑亮黑亮。
他這是在問我怕不怕打針?
笑話。怕是不存在的。
“沒事,你去吧。”比起吃飯,打針就顯得沒那麼重要了。
護士進來打完針,賀衍行才走。
針頭扎進去這麼滲人,這女人饒有興緻地看着護士扎針,她是想學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