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045可是
聖旨來的並不快。
過了兩日,才傳到褚府。
褚老爺剛接下聖旨,府里便炸開了鍋,將消息傳了個底朝天。
府中到處議論紛紛。
無人不知景王請婚褚家大小姐,且聖上恩准一年後擇吉日完婚。
風向登時倒的亂七八糟。
之前都還在推測褚言大婚被劫,是因為清心堂,本要再追根刨底細究一番中間的牽連,眼下來了這一出,又都紛紛倒戈,滿心懷疑這一切都是景王所為。
為的是博取心上人,順帶盜走典籍,一舉兩得。
這樣一來,人們所有的注意力全都被時凇昱引走。
儘管如此,景王仍舊是聖上最寵愛的皇子,所以還是有不少人眼紅褚言這門親事。
府里二夫人的反應最是強烈,當天便來了褚言的院裏,意有所指地說了好一番話,追根到底就是在罵她不知恪守婦道,之前跟劉府有婚約其間還勾搭別的男人。
但好歹沒明着面講出來,畢竟她面對的可是未來王妃,再怎麼都得留一線。
褚言並不在意有人罵她,且心裏也知道,二夫人並非空口亂罵,雖說自己一直很反感與劉成才的婚事,但自己總歸是站不住理。
別人如何看待她,這都不重要。
褚言在意的是,如今時凇昱的處境。
那天晚上時凇昱來找她,本來是來商量請婚的事,當時褚言是拒絕了的。
如今正是風口浪尖之時,如此行事豈非清清楚楚當了替死鬼。
但時凇昱卻說:“如今就是需要人來當替死鬼。如若不是我,那便是你了。”
“況且,本來就是衝著我來的。”
自那天思煙寫下“說你是清心堂暗衛”,褚言就隱隱意識到事情的複雜。
“你可知劉府被屠出自何人之手?”時凇昱問。
當時來救她的是虞生平,但虞生平又說,他是替時凇昱前來。
太亂了。
褚言搖了搖頭。
“虞生平是無音谷的人。”時凇昱低聲說道:“我之前和他有過約定,決定與無音谷聯手,作為心意,曾告訴他劉府藏有典籍之事,大婚那天我不在,他便臨時決意出手,順便救出了你。也算是,表明了無音谷的態度。”
時凇昱頓了頓,嗓音涼了幾分。
“可虞生平是個瘋子,我沒想到他竟屠殺了整座劉府。”
良久。
“你和他約定了什麼?”
聞此,時凇昱眼神閃爍了下,但也不隱瞞,“虞生平同我一般,都明曉這個世界的虛假。所以,我們打算利用長生訣典籍和我的肉身,開啟虛妄之境,然後再宣告世人此境通往長生,而後眾人涌往。”
空間交疊,便會引起紊亂,到時候一切都會坍塌,化為虛空。
“你們想毀世?”褚言問道。
“對。”
“可萬一不成功呢?”
“那也能來個天下大亂。”
褚言被驚得久久回不過神。
她想說,比起虞生平這點小瘋,你們這個計劃才是真的瘋狂。
在虛妄之境的時候,褚言在唐熹那聽到的,不過只是時凇昱黑化后,屠殺了許多人,卻沒想到,現今他的計劃早已不是這麼簡單了。
她想說點什麼,又不知應該說什麼。
過了許久,時凇昱突然開口了。
他低聲說:“可是,我後悔了。”
褚言抬起了頭。
“你知道嗎,在寒水待的太久,但凡遇到一絲一毫的溫暖,對我來說,已經是滾燙了。”
褚言有點懵。
“因為你的出現,我又突然……不想這麼快消失,不知道為什麼……”他眸子低下來,沉入昏暗的夜色中,似是喃喃自語,“我想你好好活着,也想自己活着。”
或許是初見時她的狡黠,讓他覺得這個世界還有些意趣,又或是祭月慶典上,她替他擋下的那一劍,讓他意識到,原來還有人在乎自己的生死。
彷彿自己曾經經歷的所有黑暗,冰冷,都是這一抹溫暖的鋪墊。
好像,都值了。
褚言鼻尖一酸。
心裏也多了些沉重,是關於愛和責任。
她沒想到,原來自己這樣一個籍籍無名,且渺若塵埃的人,竟然也會是別人活下去的力量。
褚言伸出手,覆上了時凇昱的手背,輕聲應允道:“好,我們一起好好活下去。”
時凇昱徹底確認自己對她的情感,是在祭月慶典那天,在她冒險要替他擋下那一劍的瞬間。
並非僅僅感動於有人護他生,最重要的是,在劍刺向褚言的那一刻,他頭一次清晰地感受到,“失去”這兩個字的痛苦。
自那以後,他便開始猶豫了。
開始猶豫自己跟虞生平的計劃。
但一切又遲了。
劉府被屠,典籍失竊,褚言的身份被泄露,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停不住腳步。
時凇昱抬起眸子,問道:“你可知,劉府被屠是何人所為?”
褚言有些摸不清頭腦,好好回憶了一番他剛才講述的內容,仍是有些不確定,“無音谷?”
“是。”他點了點頭。
而後話鋒一轉,“但這背後的推手,卻是另有其人。”
“誰?”褚言問。
“聖上。”
*
聖旨下的第二日,景王便親自登門前來提親,將此事算是做了全。
自那以後,再不同以往,府里的丫頭婆子,包括夫人小姐都對褚言多了幾分尊敬。
雖然褚言心中明白,時凇昱現在的處境並不好,也就是個空殼王爺,但就外界來說,他確實是皇帝最疼愛的皇子。
無人敢冒犯,無人敢不尊。
況且,景王這次並非納妾,而是娶妻,是明媒正娶入王府做王妃的。褚府的人自然明白其中利害,縱然以往何等囂張跋扈,現今都得讓褚言三分。
不僅如此,甚至連吃食都豐盛起來。
思煙將端來的飯菜擺滿了整張桌子,眼裏含着愉悅,然後先替褚言盛了碗飯,“小姐,快吃吧。”
褚言覺得頭疼,雖然桌上琳琅滿目的美食看着實在誘人,可她哪裏吃得了這麼多。
“下次讓廚房少準備些。”褚言用筷尖敲了敲碗沿,無奈道。
思煙答道:“咱們以前地位卑微,吃的是粗茶淡飯,其實這才是小姐們標準的飯菜。”
“那些小姐都這麼能吃?”
“……大都是嘗個味道。”
“……行吧。”褚言戳了戳碗裏的米飯,抬眸看了眼思煙,催道:“快坐下幫我吃。”
思煙也倒不客氣,聞言便坐了下來,還替自己也盛了一碗飯,同褚言一起吃了起來。
褚言這人,眼饞又嘴饞,可惜吃的不多。
滿桌子的菜,沒夾上幾口,就已經差不多飽了。
於是便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看思煙吃。
思煙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但沒有抬頭,仍舊安安靜靜地夾菜,吃菜。
良久。
褚言開口道:“你消瘦了不少。”
聞言,思煙指尖筷子一滯。
頓了片刻,便抬起毫無血色的臉龐,應道:“最近患了痢疾,身子有些虛。勞煩小姐關懷了。”
“可有醫治?”
“嗯。”
回答完,思煙便垂下了眸子,繼續吃着飯。
褚言心裏雖然憂慮,但也不知怎麼問,畢竟思煙現在的模樣,並不是想要和她多說的意思。
於是便也沒再說什麼了。
空氣一時有些僵冷。
直到思煙吃完飯,端着碗筷退下后,褚言才覺得鬆了口氣。
褚言覺得,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思煙好像不對勁了。
可她說不上來哪裏不對。
反正直覺告訴自己,思煙絕對發生了什麼事。
還不等褚言再多想,只聽得窗框突然“哐當”一響。
一個人影飛身跳了進來。
褚言驚忙從凳上跳起來,下意識往另一側退了好多步。
所幸那人並沒有朝她走去,而是在窗邊站定。
他微微彎曲着背脊,一隻手執劍撐在地上,一隻手捂着肚子,髮絲凌亂擋住了他的面孔,看不清模樣。
濃烈的血腥味告訴褚言,這人受了重傷。
褚言站在牆角,強裝鎮定,問道:“你是誰?”
那人沒回應,反應了會兒,才艱難地動了動背脊。
褚言再往後退一步。
那人使勁撐着劍柄,正在努力直起身子,隨之一點點露出了面容。
看着他的臉,褚言似是意料之中,沒有太多驚訝。
她瞧着衛千瀾狼狽的模樣,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由挑挑眉,“原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