潰敗
面對左鳳泥的指責,謝秋璇皺着眉頭,一言不發。
“小子,你很聰明!“左鳳泥大笑道,右手在空中不停揮動,“這個虛張聲勢很漂亮,但可惜,你不是修真者,你也不懂修真。
“很多東西只有你真正的步入了門檻,才可以看清真實的一面,光憑想像是不行的。”
他喊道:“李九!把他們全殺了,我的耐心已經被揮霍殆盡,不想再浪費更多時間了!”
這一次面對威脅,謝秋璇卻沒有像之前一樣着急。眼看着那李九又慢慢靠近,他皺着眉頭問道:
“左鳳泥,若不想比大可直接認輸,何必找甚多借口!你看不見四方試煉場,是因為你的道統被血煞鎖真大陣限制了,但是我們都可以看到。
“裝模作樣,我還以為你是個人物!”
“小娃娃可不興胡說。”牟星秋嘿笑着說道,“倘若真有那麼個大陣,他左鳳泥是修真者看不見就算了,我們武者也看不見,這是為何?”
“對啊!為什麼俺看不見!”李九也停在了路上。
“我可以看見。”
這突兀的一句話就像點燃了引線,在眾人之間炸了鍋。
因為說這話的是郭玉辰。
如果是謝秋璇那邊的人說,左鳳泥還可以認為是對方在嘴硬使詐,但是郭玉辰是自己人,即使和李九有些矛盾,但也同樣是為了那聖米克爾道統來的,沒有必要在東西到手之前和自己翻臉。
果然,連牟星秋和越菲芊都嚴肅了起來。
許運承本來想附和一句他也能看見的,但他想着自己本來也是被懷疑的對象,多說可能會壞事,也就把嘴閉上。
“郭先生!”左鳳泥語氣明顯有些慌亂,“事關生死,可不得戲言!你真看得見那四方試煉場?”
“不願信就罷了。”郭玉辰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並非不相信郭先生,只是…”
左鳳泥還想解釋,但看到郭玉辰已經不想再說話了,又把後半句吞了回去。
猶豫間,那頭謝秋璇喊了起來:
“左鳳泥,到底有沒有卵蛋了?!”這個詞一看就是剛剛跟李九學的,“若是怕了,我也不為難你,你和你的弟弟自斷雙臂,從這裏滾出去,發誓再也不回來,我們可以留你一條命!
“你回去以後可以去問問那凌滄海,當年他也是付出了不少代價的!”
左鳳泥本來就在想該怎麼行後手了。對他來講,修真者道統護體,而李九與他早有血誓,就算斷了雙臂,只要服食相應的丹藥就可以痊癒。
也就是說,這不是一個無法接受的條件。
而且對方也說了,當年凌滄海也不是全身而退,要知道凌滄海如今已經晉陞到安帝門指導修真團隊了,如果一切順利,成為首席指導也就是時間問題。
凌滄海尚且如此,何況他左鳳泥呢?回頭有人笑話,也就最多說說虎村這地方有怪異,山裏有不世出的高人之類的罷了。
而且他甚至還多想了一層,就是絕對不提血煞鎖真大陣,要讓更多的人親自來吃這暗虧。
就在思索間,卻聽得李九大叫道;“欺人太甚!俺李九行走江湖從未受過如此之辱,今日要麼葬身於此,要麼俺非活吃了你們這些鳥人崽子!”
他說得如此決絕,好像激起了左鳳泥心中的一絲血性,那氣血突然湧出,左鳳泥也頭上一熱,喊道:
“來吧!死在這裏左某也認了!”
謝秋璇看起來沒有太多反應,
他眉頭微皺看向場中,三位站好位置的先生剛好也看了過來,沖他點了點頭。
濃霧散開了一點,讓場上所有人都大概能看得清形勢。左鳳泥這頭郭玉辰頂在場地中間;身後鞦韆二老一左一右并行;再後面李九把刀背了起來,雙手打開,雙目圓瞪盯着對面;最後的生死門前,臨時客串的許運承穩穩站住,等待着開球。
而謝秋璇這邊,兩位跟着他一起出來的先生一人踩着球站在中間,另一人稍稍在他身後;再之後就是從人群中臨時抽調的兩人,正按照他們商量好的,一左一右分列而立;在最後,陸姝靈倚靠生死門的一側,有些失措。
“那我開始了!”
謝秋璇一聲大喊,然後不待左鳳泥回答,踩着球的那名先生直接開球,把球踢向了身後的隊友,自己則拔腿向前跑去。
左鳳泥這邊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鬥法就已經開始了。
郭玉辰見開球那人往前方跑去,也不阻攔,回頭盯着現在持球的另一位先生。這人個子有點高,頭髮整齊地紮成辮子盤在腦後,還戴着一副眼鏡。
見郭玉辰看着他,他也不慌亂,直接將球就往前面用力一踢,追着剛剛開球那人而去。
“嘿,這小子有些邪門。”牟星秋說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指謝秋璇還是誰,但很顯然,他已經做好準備截斷行進中的皮球了。
“流星似火隕,侵略如鋒鳴!玄天道法,疾風行!”
什麼?!
左鳳泥雙腿差點一軟,好不容易鼓起的那點氣血直接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般來講,修真者的尋道、入道兩個境界,普遍被稱為“資質期”。也就是說在這兩個時期內是看一個修真者是否具有向上的天賦的,這時期的修真者無法調動本門道統的道法法訣,只能使用所有修真者通用的基礎法訣,也就是所謂的借法。
借法都是四字法訣,並沒有修真者自身道統的特質,只有步入到了悟道階段,自身的歷練、思證與本門道統相融合理解,修真者才可以使出五字法訣的道法。
而眼前這個叫做謝秋璇的年輕人居然輕鬆使出了五字法訣?
要知道他左鳳泥也算是修真一途頗有天賦,資質期過得順風順水,不到四十歲便摸到了悟道的門檻,如今更是只差一線便可悟道,用一些他愛聽的話本裏面的形容,那就是“入道後期巔峰大圓滿”,或者可以說“半步悟道”。
他終於想明白了凌滄海是如何敗走的了。在來之前,左鳳泥也是做足了功課,他知道凌滄海輸給一個無名小孩的事情,但是那是因為米若尋在場。要知道,即使是困獸一般負傷的米若尋,最後也力敵朝廷大軍,幫助一個小孩戰勝凌滄海算什麼。
這也是他敢直接來的原因。沒想到的是,那個小孩現在看起來也就二十歲左右,竟然已經悟道?!
場上其他人也呆住了,皮球從鞦韆二老中間穿身而過,先前開球那個人一看也是有些修鍊,用腳後跟將球一磕,磕至身前。
他用同側腳腳背輕點,皮球在試煉場地上劃出短短的弧線,又被另一隻腳追上,繼續踢出。
眼看離生死門越來越近,李九從斜刺里殺了出來。對手的臨近讓他很快從震驚中反應了過來,而且他對悟道期的道法本身也沒什麼概念,心裏的恐懼不似左鳳泥那般強烈,直接一個大步跨走,擠到了帶球的人身邊。
接着,他右手向後,摸住刀柄一把拔出。那人一件這光景,頓時慌了手腳,踢出去的球也不追了,轉身便逃。
李九身體魁梧,速度也不慢,他也不管還在滾動的皮球,欺身上前,大刀飛快的砍下。
“啊!”那人大叫一聲,整個後腿已是血淋淋地一片。他閃得還算及時,只被看到了腿上,要不然定是性命不保。
“無恥!”謝秋璇跳了起來大叫道,但場上並無公證,也沒人中斷比賽,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傷者倒在地上。
李九冷笑着,扛着大刀準備回身拿球,突然聽到前方郭玉辰喊道:
“李九!”
他本來早就看郭玉辰不爽了,如今自己立功,更是心氣高漲,當即回道:
“你爺爺在此!”
也就這麼一個走神,又有一道人影竄出,是那位高個子戴眼鏡的先生。他沒有被隊友的受傷影響,而是奮力奔跑獲得了球權。
李九想要轉身已經晚了,那高個子先生熟練地帶球至門前,面對許運承非常輕巧地將球踢進。
“啊!”
左鳳泥發出一聲哀嚎,整個人快速後退,撞到平台的石壁上,癱在地上。
他竭盡全力,在快要吐出來之前用手捂住了嘴巴,接着胸口彷彿被擊中一樣,身體一弓,嘔了起來。
1-0。
……
……
虎村村口。
近郊的山道不遠處,有一條狹窄彎曲的,人為踩出來的臨時道路。沿着四條不規整的車轍印記一路向前,柔軟長着枯草的土質逐漸疏鬆,夾雜着山石,最後來到一片堅硬的平地。
熊熊火焰燃燒,讓這個寒冷的白日有了一些暖意。那漆黑滾滾的濃煙升至空中,被逐漸變得稀薄的淡白色霧氣淡化、吸收、中和,在下方,馬車的樣子還清晰可見。
在不久之前,一個女人站在這裏,眼光複雜地看了很久,這對她來說不是一件尋常的事情。殺人而已,哪有難么多後事需要處理,反正她十歲流落街頭,想殺她的和被她殺的人都早已多得數不過來。
那人的神情又一次出現在她腦海:一個肥胖、醜陋、頭髮緊貼着頭皮、戴着可笑黑色邊框的中年人;一個在風月場所度日度夜,卻在任何時候都第一個想到她的人;一個對女兒不管不顧,卻在死前最後一刻還念着“姝靈”的人;一個從未有過任何修鍊影子,卻破掉了她心魂咒的普通人。
算了,至少沒有太多痛苦。
女人已經消失了好一會兒。她離開的地方,世界在燃燒冒煙,像一艘受傷下沉的巨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