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旦
六月的秋,來的比往年早的多,秋日的夜暗的也更加早了,沒到五點,天就陰陰沉沉塌了下來,凌冽的寒風攜着若隱若現的血腥味衝出山谷,飄散一地,刺鼻的硝煙在自然山谷的清新中顯得有些突兀,但天黑了,沒人能看見,包括瞪着一雙童真漂亮大眼睛躺在草地上沒了呼吸的章鹿,她的血凝了,幹了,成了黑色,牢牢粘附在細碎的土沙上,幾盞斑駁的探照燈打在她的身上,閃爍跳動着慘白的光芒,那胸口的槍傷被血染的有些看不見了,大紅色的花衣裳和那棕色的皮套似乎是融為一體了,幼稚的小手還痴痴揣在皮套里,那槍是永遠拿不出來了。
章鹿應該是死於走火,楊昱這樣安慰着自己,他沒想殺掉章鹿,只想把她帶到七星山關幾天,等到自己正式成為北界之主后再把她接回來,省得這瘋里瘋氣的小姑娘給自己的大計搗亂。
現在一切都說不通了,章家的女兒死了,楊昱帶出來的,兇手是不是楊昱還重要嗎?無數個捏着兵權,握着政權的人物虎視眈眈盯着那令人垂涎欲滴的位置,巴不得他楊昱早點死,現在又多出了個把柄,如果處理不好,今晚回去就是永眠。
“處理乾淨,否則你就帶着全家跟着她一起去吧”
一個倒霉的小隊長被渾身冒着寒氣的楊昱抓着趕到章鹿的屍體邊,有些后怕地盯着那昔日的混世小魔王,她無神的雙眼空灰地望朝着自己,彷彿隨時會一骨碌爬起來扒着自己的脖子一頓啃。
小隊長顫顫巍巍地蹲下身子,腳上的皮靴在凹凸不平的土地上踩得踉蹌,險些摔倒,他的手伸向了那棕色皮套中的手槍,他想扔掉這玩意,這有着巨大殺傷性的武器,來確保自己的安全。
一米,半米,一公分,距離在逼近,周圍的空氣也變得凝重,靜寂下來,像真空的盒子,令人窒息,所有人都神色緊張地盯着小隊長和面色蒼白的章鹿,他們害怕出現變故,那不是一個好的結果,大家可能都得死,沒人知道這章林的小公主是不是有什麼保命的神通。
蕭瑟的秋風恰如其分砸在小隊長的手臂上,強大劇烈的氣流裹挾着刀鋒般的風刃在小隊長的臉皮上劃出道道細薄的傷口,滲出淡淡血漬,他獃滯地看了那無形卻也有形的秋風一眼,心裏止不住的疑惑和驚恐,老天爺來懲罰我了嗎?感受了臉上絲絲縷縷,綿密的疼痛,嗅了嗅那若有若無的刺鼻血腥味,似乎有什麼東西刺激了他的神經一般,他發了瘋猛地爬起來就往山崖邊沖,千米高的斷崖,他就這樣失了魂魄般徑直摔了下去,連一絲慘叫都發不出來。
周圍的士兵們臉色嚇得卡白,這是鬧鬼了?怎麼好好的一個大活人突然就瘋了自己跳崖摔死了。
“哐當”
一支槍摔在了地上,那空着雙手的新兵顫抖着嘴唇畏懼望向楊昱,他抽着雪茄的左手緩緩放下,鼻腔里噴出一團濃郁的嗆人煙霧,在他的面龐前彌散開,那新兵看不見他的表情,只看得見沉重的槍口向上抬。
“嘭!”
槍響了,但不是楊昱的那把,血花從他的身體裏飛濺出來,染紅了一身的整潔軍裝。
七星山的一座山頭上的某顆巨樹的樹榦周圍,從森林庭院中空降而來的凡塵眾人正圍坐在一起,盯着山下的狀況,章鹿走在隊伍的中間,周圍里三層外三層荷槍實彈的士兵警惕的盯着她,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讓她溜出去了。
楊昱跟在章鹿的身後,他從腰間抽出那把破舊的老式手槍,
卸下彈夾,把子彈退膛,發出不太順暢的聲響,慢悠悠頂在章鹿的背後,附身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小鹿,你先在山裏玩兒幾天,楊叔回去有事要處理,等楊叔辦完了事就接你回家。”
輕薄的衣服抵禦不住槍口鋼鐵的冰冷,章鹿沒說話,只是輕點了點頭,圓滾滾的大眼睛出神地望着前方的一片灰,可能她已經想好了自己的命運。
“我妹妹!”
山頭,拿着特製望遠鏡的章良突然一拍大腿,指着渺小人群中的一個身影張口怒喊,
“狗日的楊昱,我爹一死他就要翻了天了,誰給他的膽子拿槍指着我妹妹!等老子回去,我不..“
話音未落,砰的一聲槍響炸開了整個山谷。
綿延的隊列像一扇龜殼在山谷間緩慢地爬着,把太陽熬下了西,把楊昱也熬暈了頭,他的思緒回到了章林遇襲的那天,衝天的火光,遍地的殘骸,蜷縮在地面上苟延殘喘的章翎和那把指着他的自己的老式手槍。
嘭!一聲槍響,楊昱渾身一震,他迷迷茫茫睜開了雙眼,剛才怎麼又夢見那老傢伙了?又給他餵了顆子彈?
無形的力量從他手中卸掉,面前的章鹿倒了,後背處一個巨大的血洞觸目驚心,她倒了,身體在地面上抽搐着掙扎着從嘴裏吐出血泡,山谷中的楊昱愣住了,槍走火了?我的子彈不是卸掉了嗎?山頭上的章良也愣住了,楊昱殺了自己的妹妹?
“老子要滅了他滿門!”
望遠鏡里章鹿躺倒在地面上染紅的身體讓章良徹底失去了理智,章鹿是他們的掌上明珠,沒人能動她一根毫毛,章良是家裏除了章林之外最寵章鹿的人,他是大哥,也是章鹿的傘,楊昱今天必須死在這兒,這是北界新主說的,神明來了也沒用。
章良一把甩開拉在他衣袖上的凡塵,暴怒之下即使是凡塵也差點摔了個屁股墩兒,他掏出自己的配槍就往山坡下衝過去,眼裏只有一個目標,楊昱。
無奈的凡塵和身邊的白希怡,也就是九尾狐的名字,對視了一眼,兩人心知肚明這下必須得開打了。
“你恢復的咋樣?”
凡塵試探性的問了問白希怡,他實在是沒辦法,燭龍睡得死死的指望不上,章良又紅了眼,自己也不能一個人打幾百個,只能看向這位昔日的神明了,其實兩人並不熟,相處了半天,加上這句兩人一共說了三句話,一句問候,一句名字,實在是冷淡,一個比一個冷漠。
“我還行,你呢?”
“我也還不錯,那就合作試試?”
白希怡突然從身後冒出靈巧可愛的粉色狐耳俏皮的翹了翹,周邊的白色毛髮微微隨風飄動,她望了望逐漸暗下來的天色,
“要起風了,我可以試試”
她閉上了雙眼,眉心赤紅的鳳羽花緩緩浮現出來,妖艷的桃紅色風暴在身邊聚集圍繞,千絲萬縷由風暴凝結而成的綿柔的絲線滲進那凌冽的秋風裏,這是溫暖,在這凄冷的環境中足以讓人沉溺,掉進溫柔鄉里再也醒不過來。
風暴持續了三秒,白希怡舒張的眉頭緊皺起來,原本灑着金光的金箍忽地沉寂暗淡下去,紅中透着黑的火焰從她的身體裏噌的一下竄了出來,把那混雜進風中的絲線染的漆黑,邪惡且恐怖的怨念一眼可見。
白希怡一口鮮血猛地噴出,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冷着眼盯着那黑色的線,單手捏出一個法印扔了出去,可為時已晚,風勢在黑色絲線的融入下突然沖的捲曲,幾乎控制不住方位和形狀,划著風刃就往山下狂呼而去,那姍姍來遲的法印只能跟在後邊吃尾氣,連它的影都看不到。
“那是什麼東西?”
凡塵一臉驚訝看着那邪乎而又強大的一抹黑色,忍不住朝着白希怡發問。
“撒旦,它逃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