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葡萄美酒夜光杯

沈南星推門走進二龍寨的大堂，只見大當家霍遠志坐在大堂的中間位置。

他坐的椅子是一棵大樹樁雕出來的，還留了些許彎曲的樹根作為裝飾，椅子上鋪着一張虎皮氈，霸氣側漏。

背後的牆上掛着彎彎的鹿角，再上面的牌匾之上赫然寫着“義薄雲天”四個大字。

他的左右兩邊各空了一個位置，空位的旁邊依次坐着二當家老黃和藍臉漢子云木通，左邊的空位旁依次坐着白蘇子，打劫時手持板斧的綠臉漢子嚴胡。

霍遠志看到沈南星走了過來，起身招呼南星在他左手邊落座。

大堂里擺滿了八仙桌，除了幾個放哨執勤的兄弟，其餘都已落座，等待着宴會的開始。

沈南星走近后，聽到蘇子滔滔不絕的在跟老黃等人聊得熱火朝天，不時還發出爽朗的笑聲，不由感嘆，白蘇子這是社交牛逼症啊，跟誰都能自來熟。

此時霍遠志看霍襄還沒到，忙喚來下人去請小姐。

霍遠志然後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大聲說道：“我霍遠志，在此起寨已有十年之久，期間大大小小几百戰，未嘗一敗，今日棋逢對手，敗給了沈南星少俠，輸得心服口服。”

沈南星聞言連忙起身抱拳致意道：“是霍幫主手下留情，沈某才僥倖過關。”

霍遠志爽朗大笑，接著說道：“沈南星白蘇子二位少俠能力出眾，又是識文斷字之人，乃我二龍寨急缺的人才，二位若能留下來，寨子裏的兄弟姐妹一定非常歡迎。倘若二位志不在此，我們今日把酒言歡是兄弟，明日放之四海是朋友。無論如何，今晚不醉不休！”說完端起酒碗，邀大家舉杯。

寨子裏的眾人都呼喊道：“不醉不休，不醉不休！”喊聲響徹天空。

沈南星和白蘇子在這樣的氣氛烘托下，也端起酒碗，仰頭一飲而盡。

眾人一邊推杯換盞，一邊大快朵頤，好生熱鬧，像是過年一般。

這時候連翹扶着小姐坐在霍遠志的右手邊，自己坐在了嚴胡身邊，這時八仙桌剛好坐滿。

霍遠志看了一眼妹妹，一向素衣淡妝的她今晚特意搽了胭脂，畫了峨眉，難怪那麼久才出來，黃色爐火的光打在她的側臉上，特別純美。

如果不是久病不愈，她現在應該出嫁了，有自己的家庭，有人疼愛。

霍遠志想到自己比霍襄大將近二十歲，不可能照顧妹妹一輩子這件事，心裏很不是滋味，拿起酒碗自飲自酌起來。

大家在一起有說有笑，並沒有察覺霍遠志的鐵漢柔情的一面。

酒過三巡，白蘇子推開身後的椅子，正正衣冠站了起來說道：“霍兄，我白蘇子今天托三位抓我來這裏的哥哥的福，喝到了如此純正的高粱釀——綾塔白，真是不枉此生啊！我敬你一杯。”說完一飲而盡。

白蘇子喝完意猶未盡地唱道：“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唱完白蘇子還在不停地吧唧嘴，回味綾塔白的醇香，邊回味邊誇讚道：“好酒好酒！”

這時霍襄小姐也舉起酒杯對着白蘇子和沈南星示意道：“霍襄不才，也略讀詩書，替哥哥跟二位對詩幾首，以盡地主之誼，望二位莫要見笑”

說罷，她用戲腔唱出了“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一曲唱罷，眾人紛紛拍手稱讚，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啊！

霍襄的小曲兒如此的應景，聽得白蘇子和沈南星出了神，這樣的小調也就霍襄能唱出如此韻味。

彷彿是白居易他老人家特意為霍襄量身定做似的，在這個漫天飛雪的夜晚圍着爐火唱給幾人來聽。

霍襄對着南星舉杯，一是感謝對方的認可，二是示意到他對韻了。

她正準備喝酒的時候，霍遠志急忙阻止住了霍襄，然後把她手中的酒倒進自己的酒杯里，憐惜地說道：“襄兒，你不能飲酒，哥哥替你喝。”

輪到南星來和詩了，只見他雙手拂袖，然後整理了一下衣襟，站起身來邊走邊誦道：“鮮衣怒馬追風走，翩翩少年不知愁。

錯把英氣付紅樓，斗酒賦詩三百首。

而今千尺浪打頭，身如浮萍不自由。

別離事，幾時休，摘取桃花沽清酒。

酒入愁腸醉，化作相思腮邊流。”

沈南星的詩好似在說：這人間啊，痛苦的事情太多，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五陰熾盛苦。但其中最苦莫過於相思之苦。

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醫。

趁着酒勁，沈南星腦子裏，那個紅衣白馬的女子的身影愈加清晰起來，劍眉上挑，眼如翠玉，盈盈秋水，鼻樑高挺，硃唇皓齒。

單相思的痛苦中也不乏有一絲的快樂，猶如無邊暗夜裏的一盞燈。

大家聽完，亢奮如火的情緒也被這詩里描摹的情景淋了一場春雨。表面上都還是樂樂呵呵，其實內心深處潛藏了很久不被觸碰的地方，已經都起了一絲波瀾。

白蘇子，霍襄，沈南星三人你來我往的對了許多詩。

從賀知章喝酒喝到騎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的趣事，談到宰相李適之日興資萬錢，飲如長鯨吸百川的豪飲。

從李白一斗詩百篇，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酒中仙的放浪不羈愛自由；再到劉伶飲盡不留零，鹿車載酒終日醉，我若喝死便埋我，這種超然物外的洒脫。

從人間冷暖談到天地蒼穹，從才子佳人談到家國情懷。

霍遠志看到妹妹霍襄和沈南星，白蘇子三人談天說地，你誦我唱的那種默契，由衷地感到開心。

在霍襄很小的時候，霍遠志就把她寵上了天，除了天上的星星他夠不到，其它能滿足的一定想方設法滿足她。

但這種精神層面的高度契合，他是無法給予的。

看到妹妹偷看沈南星的眼神，霍遠志想到了把沈南星留下，留在寨子裏，跟妹妹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