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池馬
回到營寨,嚴隆立馬遣人將糴牧草一事報與軍司留守營總管奚崇。這等好事奚崇豈能不許?當即叫錢糧監如數支借了銅錢叫來人帶了回去。
如今的文水軍司駐紮在方山,早已改了名頭,喚作北路軍司。便是石州境內的金輾、嚴隆、雲涌三個虎山營也一併歸北路軍司節制。一旦發生戰事,軍司也好就近援應,平時也省卻了糧草軍資調運的路途。
見到軍司支借的銅錢,嚴隆便令參軍校霍釗與麻彌權領此事,自己則巡檢隘口要道的守御去了。麻彌遣人進到婁煩諸村寨庄鎮張貼告示,講明糴牧草的價錢、地點,鼓動村民莊戶前去收割,並許諾保護百姓,不叫金兵sāo擾。百姓們哪裏見過這等好事?那許下的銅錢卻是誘人的很,若是往年早就全家上陣,搶着收割了。可現如今兵荒馬亂的,去吧?這又是金兵又是宋兵的,切莫丟了xìng命。家裏有米糧的自是不敢輕舉妄動,就算是夠吃到來年開chūn便有野菜下來,也能勉強度rì,犯不上涉險。但是,那些米糧不多,甚至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家無隔夜糧的人家就不同了,這可是救命的草啊!有什麼大不了的?總比餓死強吧!便有膽大之人割了些擔去木瓜溝糶與虎威軍。一來二去的,也不見婁煩城裏的金人兵士前來sāo擾,也是的,自打方山來了虎威軍,卻是不常見城裏的金兵出城。得了銅錢的百姓嘗到了甜頭,便賣力的收割換取銅錢,左鄰右舍見也沒什麼事兒,更是眼饞的緊,跟着收割的人慢慢的多了起來,乃至於整個村落都干起這個活計。漸漸地,婁煩城以西的半個縣境的莊戶人家都擠進了收割牧草的行當。
麻彌小心在意的領着士卒監視着婁煩城裏金兵的動向,生怕害了收割牧草的百姓。聽斥候們講,婁煩城裏金人兵士原本不多區區千把餘人,自打虎威軍佔據了方山,自嵐州城又來了一千餘人,兩下加起來兩千餘人,除領兵的萌眼、毛毛可外皆是些降金的漢人兵士,料是怕着了虎威軍的道道不敢出城來襲。
嚴隆卻是不這麼看,不出城並不能說金人膽怯,或許是金人尚未發覺上次劫道之事,可現如今這漫山遍野的百姓收割牧草,金人就一點沒有察覺?那也太小瞧人了!只怕另有所圖謀罷了。
那會是什麼圖謀?麻彌百思不得其解,嚴隆也是料其有計,卻是不知計將安出。罷了!既是不知,那便試探試探,洒家卻是不信金人耐得住寂寞。由此,嚴隆叫霍釗把持守御軍務,自個卻帶着一哨加一斥候都一邊護住收割牧草百姓,一邊尋找戰機,預備刺痛金人,瞧瞧金人的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葯?幾場埋伏下來,但凡是婁煩城裏出來去太原的馱隊無一例外的皆叫嚴隆劫了,也不管馱運的是什麼物什了,便是得了騾馬大車也是好的。只是殺人越來越少了,皆為漢人百姓被強剃髮簽軍的,絕無丁點戰力,只一個照面便繳械投降了。再瞧瞧這押運的物什,除了糧便是草,也沒什麼值錢的玩意兒,倒是這騾馬大車反倒是成了好物件。搞得嚴隆大叫掃興,無奈之下喚來參軍校與麻彌等三個哨校計議對策。
“斥候都理應散在婁煩,麻彌一哨踏入婁煩襲敵,卻是不必憂心隘口的守御。自赤堅嶺止於雲頂山,兩哨虎山士卒外加三都砲手軍,諸支撐堡寨間遙相呼應,互為依託,一遇敵襲,至少有三個哨位可發起反擊。再者,有兩道防禦帶在,遊動卒伍散在山裏,金人豈能破了我山營的防線?”說話時喜好帶些新詞的叫樊珂,一聽便知,是出自小將軍衛哨的校尉,在嚴隆營是為哨校。
“樊哨校所言極是,這崇山峻岭遍佈機關陷坑,我等小心戒備,以逸待勞,金人便是插翅也飛不進來。更何況方山縣境裏五六萬人馬皆是jīng銳,一旦金人來襲,還怕他不成?”隨聲附和的是凌冽,自軍學學業已成便進了虎山營,權充哨校。
“這防禦卻是穩妥的緊,嚴營校大可放心。現如今木瓜溝營寨糴入牧草之事也是順當,只是有些百姓想換些糧麥,在下也報與軍司留守營了。”霍釗如今兩件事,守御與糴牧草,卻是辦得妥當。
“說來慚愧呀!今rì與諸位計議的非是諸位所辦之事,洒家所慮唯一事爾,便是那婁煩城裏的金兵忒安穩,叫人疑竇重生。斥候潛入城裏也見不得什麼異常,就連城門的關卡也是鬆懈的要命,不見戒備與我虎威軍的樣子。”關隘守御之事已是萬無一失,嚴隆早也巡驗過了,眼下根本無需計較,那唯一叫嚴隆放心不下的便是婁煩城裏的金兵,不知道他要幹些什麼,這叫人如何是好?也是士卒不充裕,若是再有一哨便將婁煩拿下,也省了許多煩惱。
霍釗眼見嚴隆嘆聲嘆氣的,難道是.......“莫非營校意yù奪了婁煩城?”此話一出,便是霍釗自己也嚇了一跳,“可軍司嚴令不許打婁煩城!”
嚴隆瞥了一眼霍釗,“洒家何時說要攻城了?”
霍釗瞧那嚴隆渾身不自在的樣子不禁笑出聲來:“瞧瞧咱們的營校緣何煩心?坐守在方山,橫行在婁煩,只差把婁煩城摟在懷裏了。金兵不出城還不好?莫非出來皆叫虎威軍抹了脖子才遂了營校的心?”
“那是,兩千餘兵士那可是兩千餘條人命啊!若是皆收降了,營校的煩惱不就化為烏有了?”麻彌瞧着眾人擠兌嚴隆,也笑着湊趣說。豈料嚴隆卻是非但不惱,睜大雙眼問道:“麻哨校可有好計?”
“在下哪裏有什麼好計,無非是遣人進婁煩城裏打探虛實罷了!若是營校不耐煩,便進城撥弄撥弄,逗那金兵出城來追,也好叫其中了埋伏。”麻彌順嘴說著,卻不是真有計策。
“那兩千餘人齊出,叫洒家如何設得了埋伏?”嚴隆嘀咕着,又不能勞煩軍司,軍司只讓本營做那三件事,除此之外若是報到軍司哪裏會准允?
“兵將不足,卻是叫營校難為無米之炊。金人不為所動,只怕是另有圖謀,金人若是自太原、嵐州、憲州突至,方山卻是無恙,只怕是苦了婁煩的百姓。斥候都與麻彌一哨散在婁煩也是顧了東顧不了西,不若在婁煩效仿軍寨的民兵故事,叫諸村各寨的丁壯聚成民兵,平rì里監視婁煩金兵的動向,小股金兵來襲以求自保,這一來了卻了營校的後顧之憂;二來也叫麻彌一哨與斥候都騰出手腳專心對付婁煩道上的馱隊與大股金兵;這三來嘛,這婁煩若是真有良馬也該現身了!”霍釗不再調笑,斂起笑容,正八經的道出計策。
“好!”嚴隆大手一拍,高聲大叫:“參軍校此計甚妙,把與虎威軍走的近的丁壯聚成民兵,自留守營調撥些兵器鎧甲付與之,也好與金兵周旋。”
“不過,這婁煩的民兵可要jīng選寧缺毋濫,不得強求,也不能任憑誰人都可加入,要叫丁壯們眼熱,瞧見民兵的好,也就瞧見跟隨虎威軍的好處了。待到那時,這婁煩便在營校的股掌之中。何時yù奪城便奪,要佔縣境便可占之,要擴充一哨也有得是人來。”霍釗說的高興,便拿話捧起嚴隆來了。
“哈哈!”嚴隆豈能不知霍釗是在譏諷,卻是不往心裏去,幾人搭檔有些時rì了,皆是喜歡嚴隆的大大咧咧不計較雞毛蒜皮的小事,相互間逗個悶子什麼的,也叫這枯燥的軍營有些生氣。“就依參軍校所言,明個兒便去諸村寨尋領頭之人,簽選民兵!”
簽選民兵一事自是霍釗權領。先是在經常往來木瓜溝營寨的丁壯里尋那些有膀子力氣頗有些膽識的窮苦人家的子弟,在村寨里有些要好兄弟的,可為挑頭之人。物sè的差不多了,便每rì留在木瓜溝營寨里舞刀弄槍調教調教,講些個如何瞭望探風與軍旅之事,慢慢的熏陶。一來二去的,這些人便成了諸村各寨的民兵伍卒長,閑暇時帶着自己簽選的弟兄cāo練起來。月余的功夫,婁煩道以西的村落堡寨俱皆串連起來,相互照應,所得民兵竟有三五百餘。漫說金兵不出城,即便是有些風吹草動的,也早叫民兵知曉報與虎威軍去了。
不只是監視婁煩城與婁煩道,天池河谷藏有良馬,也是民兵打探來的。天池河谷地勢連綿,溝壑縱橫。南西北三面依山,天池河自西向東彙集十一條支流後進入汾河,中間沿河有狹長谷地,極適宜養馬,當地素有育馬之風,唐朝時便有養馬監,金兵來襲前,便是周遭諸縣養馬之人也是願來此地配種。靈鐘山、娘娘窪山、石婁山由西向東構成兩道天然屏障,唯東面坦途可并行車馬。太平年間這大道之上人行馬跑,熱鬧異常。現如今不同了,自打金人來了婁煩,民間的騾馬皆被擄走,強充了軍,天池河穀人煙凋敝,往rì的人叫馬嘶的景象也一去不復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