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晚餐

外婆家的晚餐

到了赤水,再轉一個去龍井鄉的客車。本來路程並不是太遠,可是因為風雪大,路上不好走,加上客車有些超載,好幾次上坡的時候都在打滑,要人下去在輪子底下鏟些沙土來墊墊,車才能一點點往前走。

好容易到了龍井鄉下車,還得走一段山路,外婆家住的玉泉村就在那大山堆里。要進玉泉村,得過一處叫楔子山的陡壁,那個陡崖峭壁像是楔子一樣地嵌進了大山裡,直直地矗在當中,刀削一樣的兩側山崖突兀地切斷了平緩的山脈。崖壁上鑿出一條兩人寬的棧道,就是進出村子的唯一小路。

“嘿——小心馬兒,小心腳啦!”幾個趕馬人組成的小馬隊吆喝到,“小心嘍——嘿!”趕馬人喝了喝馬,跟在趙雲磊父子後邊,準備從兩人身邊超過去。父子倆聽到聲音,側身貼着山崖讓道,馬隊後邊有人喊到:“走得到不?”

“夠嗆能走,下雪天怕馬兒打滑了。”最前面的一位趕馬人左右觀察着說。

“等到了山尖兒,在坪地那點再過了。”後面又喊了一聲。前面的趕馬人微笑着向趙新國點點頭,示意他們繼續走在前面。

“這麼大的雪還趕馬啊?”趙新國問着身後的趕馬人。

“雪大到無所謂,只要路好走我們都趕的。聽你說話,你們是城裏面來的?”

“嗯,貴陽來的,到玉泉村去。”

“哦,我們正好也是往玉泉村運些貨。”兩人便如此攀談起來。

在楔子山山尖的地方,有一處較寬的坪地,就像是延伸在高樓外的直升機停機坪一樣。繞過山尖兒就是楔子山的另一面,貼着山崖再走一小段,山路就寬了很多,路兩邊的山坡也變得十分平緩。父子倆就在坪地那等着馬隊先過去,趙雲磊指着剛走過的那段棧道說:“這路要在古代打仗的時候,肯定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是啊,所以玉泉村從來沒有外族人打得進去,一直沒有什麼大的變故。幾百年了,村民們都純樸得很。”新國看着馬隊說到。

“小心馬兒,小心腳嘍——嘿!”最後一位趕馬人喝了喝馬,熟練地從趙雲磊父子身邊超了過去。父子倆又稍等了一會兒,跟着往村裡走。

趙雲磊中等個子,不胖不瘦的結實身體讓他背着碩大的旅行包走在山路上顯得並不吃力。他跟着父親,冒着雪哆哆嗦嗦地走着。“要是你自己來,還能找得到外婆家嗎?”父親趙新國微胖的身體讓他背着行李在大雪天裏走山路有些費勁,他喘着白氣,試圖通過談話來縮短這段又冷又長的山路。

“應該沒有問題,這裏的路再怎麼變,山和山的位置變不了。我記得這些山的位置,只要外婆家沒有搬地方,我就能找到。”趙雲磊自信地答到。

“這是你母親從小長大的地方,你外婆是不會輕易搬的。”父親若有所思地說到。兩人突然默契地安靜了下來。

馬脖子上的鈴鐺“叮鈴鈴”響着,繞着山轉了個彎,聲音漸漸小了,被山坡擋在了背面。

“快到了,繞過前面的那個山坡,就能看見外婆家了。”

“嗯,果然記得清楚啊。我以前每次來都得你媽帶路,要不然我找不着方向。有次我自己走,走到別村去了,天黑了沒辦法,不好意思找人家說自己走丟了,就自己在乾草垛子上睡了一晚上,光是左腳就被蟲子叮了11個包,我現在都記得清楚!”趙雲磊聽着爸爸的回憶,也笑了起來。

“哎呀,你們總算來了,你外婆都急壞了。”

“二舅!”趙雲磊興奮地喊到,“你怎麼來了?”

“你們說下午點就到,現在都5點多了。你外婆急壞了,非叫我出來看看,怕你爸把你帶丟了。”劉青松邊說邊接過趙新國的行李,父子兩人聽着他的話,相看一眼,哈哈笑了。

“媽最近怎麼樣?”趙新國問到。

“挺不錯的,沒啥毛病,就是有時候還是會念叨青麗。”父子倆又安靜了下來。“沒辦法,年紀大了嘛,我爸又不在了,她一個人總會念叨念叨以前的事。”

“辛苦你了。”趙新國鄭重地說。

“什麼話,自己老娘有啥辛苦不辛苦,都是應該的。”

到了家,劉青松朝屋裏喊:“母,新國和雲磊來啦。”老外婆應着聲,顫悠着身體,jīng神抖擻地從屋裏迎了出來。

“媽!”

“外婆,我們來看您來了。”

“好哦好哦,來了好哦。”外婆激動地讓孩子們坐下,只隨便聊了幾句路上的情況,便熱鬧地張羅起晚餐。

外婆洗菜揀菜,二舅媽案上切菜,二舅主勺下鍋烹調。鍋里不時竄出的火苗子,把火熱的廚房照得更加熱鬧。父子倆干坐在堂屋裏,顯得有些不自在,想去幫忙打打下手,又被連勸帶說地推了回來。

“屋裏都還是老樣子。”趙雲磊四處看了看。

“是啊,屋裏幾乎什麼都沒變,飯菜的味道都還是這麼熟悉。”趙新國抬着鼻子嗅了嗅,“什麼都是以前的樣子。”

二舅從廚房出來,急急地說到:“你們先坐會兒,我出去買幾張創可貼就回來。”

“怎麼了?”

“你二舅媽手整破了。我出去一會兒就回來。”

“我跟你去吧,好多年沒回來了,我也出去轉轉。”趙雲磊給父親示意一下,便跟着出去了。

外婆家住在大山腰上,大山分出許多的山頭,村裡別的人家就散落在這些山頭上,在半山腰開出一片空地,築起房子,和大山一起,環抱着中間一大片地勢略低的田地。家家戶戶離得不遠不近,有幾家能遠遠望見燈火,走過去,要差不多二十分鐘。

“買東西。”劉青松站在小賣部的窗口向里喊到。從裏面伸出一個胖乎乎的圓腦袋,沾着油和米粒的嘴唇一邊嚼動着一邊問到:“買啥子?”

“創可貼有沒得?”

“沒得沒得,全部着那個狗rì的吆馬兒的買去了!”胖腦袋又埋了下去。

劉青松轉身正準備走,趙雲磊上去問了一句:“什麼時候能有?”胖腦袋擰着頭看着他說到:“好久進貨好久有!”沒等趙雲磊再說,劉青松趕緊拉着他走開了,一邊似催似勸地說:“走走走。”

“他這人怎麼這樣?”趙雲磊有些不太高興。

“他平時不是這個樣子的,昨天晚上他和住那邊吆馬兒的王三水吵了一架,所以剛才脾氣不好,他說的那個吆馬兒的我估計就是在說王三水。”

“為什麼吵的架?生氣生這麼大,都過了一天了還這樣。”

“昨天王三水喝酒喝醉了,回家不曉得咋回事和他老婆娃兒吵起來了,還動手打他們。好多人都去勸,小賣部那張喜陽張胖子也去了。哎喲,這狗東西王三水發起酒瘋來是不得了,亂打亂罵。張胖子去勸,這王三水就非說他老婆和張胖子有問題,說啥子‘我打她我都不心痛你來說個屁!你喊老子不打老子就是要打!勾勾搭搭的打死算求!’。硬是後來村長來了才把他穩住,要不然搞不好都會出人命!”二舅形神兼備的回述讓趙雲磊有些吃驚:“這麼嚴重嗎?”

“要不都說他是個酒瘋子呢!他娃兒的手都被他打斷過,你說他打一個女的,要是沒人拖住,還不得出人命啊?”

趙雲磊嘖嘖地搖了搖頭。“哦,對了,那二舅媽的手怎麼辦?”

“沒事,要是沒創可貼,回去用些蜘蛛網纏上也一樣。農村的土辦法!”二舅輕鬆地說到。

回到家吃過晚飯,全家五個人圍坐在灶邊烤火。閑話家常,一家人一會兒說到新國,一會兒說到青松,一會兒說說還在讀公安大學的雲磊,一會兒說說青松在外打工的兒子,外婆總是微笑着聽,不時看看新國,又看看雲磊,幸福地點頭。

“媽,我這回來,還是想讓您過去和我們住。”趙新國小心地說到。

“我哪兒也不去。”外婆隨口說出了這個早就想好的答案。

“媽,去城裏和我們住會方便得多。以後您身體要有什麼不舒服,去醫院也很近……”

“我身體好得很。你們為我好,我曉得,但是喊我從這大山溝里走出去,我這把老骨頭怕是沒病也要走出病來哦……”

“媽……”

“城裏頭不幹凈,不安全……雲磊還要讀書,你平時也要上班。還是在這點好,青松可以天天陪着我。”

“可是,媽……”

“好了,新國,你們坐車累了,早點睡吧。”外婆站起來,顫巍巍地走了。

趙新國嘆了口氣,青松安慰到:“先別想了,以後再說吧。現在母和我住着也還挺好,等過段時間,我再給母做做工作。你們早點睡吧。”他們一走,就剩雲磊和父親坐着。“爸,慢慢來。”新國看著兒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走吧,早點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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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裏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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