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Chapter 110
Chapter110
暑假接近末尾時,O.W.Ls成績單、學校的書單以及米莉安和阿爾法德的邀請她一道去對角巷逛街的信送到了。
帕薩莉首先拆開了裝着成績的信封。儘管考試時並不覺得難,可拿到成績單時,還是忍不住緊張。把寫着成績的羊皮紙展開時,她的手指都有點發抖。
普通巫師等級考試成績
合格成績:不合格成績:
優秀(O)差(P)
良好(E)很差(D)
及格(A)極差(T)
帕薩莉-格莉婭-梅爾賓斯成績如下:
天文學:O
古代如尼文:O
算數占卜:O
魔咒學:O
黑魔法防禦術:O
變形術:O
草藥學:O
魔藥學:O
魔法史:O
保護神奇生物:O
來回瀏覽了羊皮紙幾次,她終於確信,自己的確發揮得不錯,舒了口氣,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怎麼樣,薩莉?”媽媽似乎也屏住了呼吸,小心地站在一旁觀察她的反應並等待着。
“我通過了!考得不錯!”她尖叫着,撲過來給了媽媽一個擁抱,隨後炫耀般地將成績單塞給對方。
“十個O呀,天哪,我的女巫可真棒!”媽媽驚呼,也反覆看了好幾遍成績單,然後欣喜地看着她,一把摟住她,在臉上落下好幾個吻。
“我們要慶祝一下,”說著,媽媽叫來多多,請對方拿一些甜品來。
很快好吃的就被端了上來,她們邊吃邊把其他信封打開。
米莉安和阿爾法德除了問她能不能出來外,也都在信中談到了自己和周圍人的成績——前者除了變形術和草藥課是E外,其他也都是O,後者則跟她一樣。米莉安的男朋友杰特也考了好幾個O,只有三門課是E。
看到這個,帕薩莉由衷為朋友們感到開心。
媽媽也很為朋友們高興並催促她出去放鬆一下,透透氣:“去玩吧,開開心心的,你得好好放鬆一下。這個假期夠忙夠有成果的了。我看很多人都邀請你出去玩,但你都拒絕了。”
“我跟他們不熟。米莉安這個假期在羅馬尼亞,我又不能只單獨把阿爾法德叫出來。”帕薩莉撇了撇嘴說——這個暑假忽然有很多人給她寫信,邀請她出去玩或者去他們家做客,但她都拒絕了。因為這其中的大部分都是不熟悉的人,很多還是斯萊特林純血家族出身,她可不想在獨自一人的情況下跟他們打交道。
“好吧,但現在米莉安回來了,你是不是可以出去走走了呢?”媽媽問。
帕薩莉想了想,也決定出去走走。離暑假結束沒有幾天了,而她基本上整個假期都在學習,研究和努力抵抗胡思亂想中度過,是得找個機會喘口氣了。
況且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做好了治療人偶,是該犒勞自己一下——湯姆的療愈魔法在她的改良下,成功附着到了阿爾法德送的人偶身上。之後,她又查找了許多資料,思考並同媽媽討論,最終使人偶不僅能自然地同人交談,還能展現一點個性。
當然,由於人偶是阿爾法德送的,看上去又像小版的他,因此製作過程中,她多少參考了他的性格——自信,有主意,還有點任性。比如,在談到食物時,它會說“好吃嗎?我也想嘗嘗”及“哦,這有什麼好吃的,如果可以,下次吃個巧克力蛋糕吧,那才像樣”;在討論到傷心事或者沮喪的經歷時,又會說:“別愁眉苦臉啦,有什麼可不開心的,來吧,跟我說說看,我倒要看看有什麼事能把你難住。”
不過,她沒真正使用過它——在她看來,作為此類魔法裝置的製作人,使用效果如何,不該由她來體會和評判。
當然,她的理想是,人偶儘可能趨近真實的人,在交談中逐步減少使用者的壓力和消極情緒,讓人放鬆下來的同時,又不會一下子抽離所有情緒。如此一來,使用者能夠恢復一些理智,藉機反思和消化,直至想開或者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因為沒什麼比自己想開更重要了。
製作過程並不輕鬆,可十分有趣——認真研究后,就會發現,精神類魔法不僅需要魔法技巧,似乎也需要製作人本身恰到好處的情感和思想投入。與以往其他的魔法裝置不同,療愈人偶的製作總能帶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奇妙感覺:她總能知道該在何時配合魔法,將有關人偶的一切,包括對其邏輯思考方式,情感表達以及性格設定的構想,對它的期待和喜愛,以及對它使用效果的不確定等想法和情緒一點點嵌入人偶體內的魔法中。更令人着迷的是,她和媽媽都注意到,她的在她的不斷改良中,人偶越來越鮮活。
這件事幾乎佔據了她暑假寫作業外的全部精力——吃飯時,她手邊往往放着資料,邊吃邊看,被媽媽批評后,也依舊忍不住邊吃邊想;睡覺時也總會夢到完工的人偶在說話過程中不是下巴掉了,就是四肢碎裂,再不然就是突然跳起來攻擊別人。
可帕薩莉反而感到輕鬆快樂——因為這個研製足夠有趣,也足夠困難,以至於她必須集中注意力,所以自然而然就把湯姆丟到腦後,不必再去想他現在做什麼,有沒有感覺好一點。不過,副作用也不是沒有——她已經連着將近一個月沒睡過安穩覺了,總是半夜被有關人偶的噩夢驚醒。因為之前不久才剛擺脫過量使用魔葯的問題,所以她也不敢再冒險飲用睡眠魔葯。為此,媽媽也很擔心。
“去玩吧,正好把你的娃娃也帶上,給朋友們看看,”媽媽笑眯眯地開玩笑說,“他們一定會喜歡的。”
帕薩莉也忍不住咧嘴笑了。
只不過,出發那天,她又被多多帶去見了艾弗里夫婦。
見面的地點又是上次使用壁爐的那個小客廳。好在這回帕里特里-艾弗里和他的母親都不在場。
“這次你考得不錯,”一見到她,艾弗里先生就開門見山地說,艾弗里夫人也點了點頭。他們都看上去還算和藹,尤其是艾弗里先生。不過,比起艾弗里夫人,他的態度也看上去更加疏離。
帕薩莉有些不自在地點了點頭,心裏卻不由自主猜測他們是不是從校長或者魔法部教育處得知了她的成績,與此同時還戒備起來——他們兩個人都出現,恐怕不會只是想表揚她的O.W.Ls成績吧?或許他們已經得知她做好了門鑰匙,要求她上交?畢竟再怎麼壓低聲音跟媽媽討論,只要小精靈暗中監視,艾弗里夫婦也能知道她們談話的部分內容。何況,她一直在使用艾弗里家的圖書室,他們只要看看她借閱了哪些書就能知道她做了些什麼。可門鑰匙已經給了湯姆,她現在拿不出來。
想到這裏,她越發神經緊繃起來,開始在腦子裏迅速組織各種用得上的理由和辦法避免他們指手畫腳——首先,她可以說鑰匙出了點問題,現在不在身邊;如果他們還逼問,她可以拒絕透露具體細節。相信哪怕為了艾弗里家的聲譽,他們也不會輕舉妄動把事情鬧大,讓人知道他們非法私藏門鑰匙並且收留幫助的製作者還是讓眾多純血家族都瞧不上的混血巫師。假如他們嚇唬她,她就把這個理由搬出來。
而之所以敢這麼做,她也是在賭艾弗里夫婦尚不知道晨曦小屋的具體地址——這說得過去,因為倘若他們什麼都清楚,就沒必要把她叫來問話了。所以她只需咬緊牙關,小心應對就行。
不論如何,他們別想從她嘴裏知道門鑰匙的去向。湯姆目前住在那裏,那裏是她的地盤,旁人休想越過她碰他一指頭。
不過,艾弗里先生並沒一上來就問這個——
“我們想知道你對未來是否已經有了計劃。”說完,他注視帕薩莉,艾弗里夫人也緊緊盯着她。顯然,不論眼下他們是否知道門鑰匙的事,都更關心她未來的打算。
“我準備畢業之後做研究,目前已經跟阿爾法德-布萊克簽訂了協議,之後合夥做生意。我負責研究和提□□品,他負責提供必要的幫助並尋找合適的客戶。”她的神經稍微鬆弛了一瞬,隨即用了一秒不到,立刻決定把阿爾法德搬出來——雖然對不起朋友,但布萊克的姓氏或許能多少讓艾弗里夫婦在打她的主意時掂量掂量。
“很不錯的規劃。”艾弗里先生依舊不動聲色,像個肯定後代選擇的長輩,點了點頭,艾弗里夫人則立刻加上一句讓人不怎麼愉快的話:“但要注意要跟布萊克少爺保持距離,避免不必要的傳言流出來,知道了嗎?”
“我明白,我們只是朋友,您不用擔心。”她看向艾弗里夫人平靜地回答,完全顧不上生氣,徹底進入了一種集戒備,冷靜和專註為一體的狀態——既然談到了她的未來,那麼可能更要緊的另一個問題馬上就要被擺上桌面了:輪到她為艾弗里家做點什麼了。她早就知道,總有這麼一天,艾弗里夫婦會要求她回報他們一直以來對她的關照以及某些失禮行為的包容。他們可以因為親情照顧自己的女兒,但她是不一樣的。當然,或許一開始他們的確因為女兒的關係順帶幫了她一把,也沒想要報答,但後來發現她還算有潛力,便決定要投資培養她——巴黎之行后的每個學期他們斷斷續續寄給她的高級學習用具,服裝甚至零花錢,讓多多特意去火車站接她回來,讓她使用艾弗里家的壁爐,這些都是證據。此外,這個暑假她還忽然收到不少來自純血家族同學的邀約。沒人相信這些信跟艾弗里家一點關係都沒有。以上種種都已經說明,艾弗里夫婦給予的已經超出了“幫助“和“人情“的範疇,不是她已經能輕易拒絕得了的。要知道,他們這些舉動不止是做給她看的,更多是讓學校其他純血家族的同學知道,她跟艾弗里家有着緊密的聯繫,以後想跟她攀關係,得先找艾弗里家。而她明知如此也毫無辦法,畢竟就像之前同米莉安還有阿爾法德討論過的,她確實需要幫助而且已經接受了對方的饋贈。
只不過這不代表她就因此陷入完全被動的境地,任由他們漫天要價。就像跟朋友們說過的那樣,她會努力為自己爭取一些主動權,比如人身自由和媽媽——一定年限內為艾弗里家服務,但不包括製作用於有助於殺人放火的裝置;媽媽能跟她一起回到晨曦小屋,或者媽媽有自由出門的權利而她有隨時探望對方的權利等。
然而,她的心理準備又一次落了空。艾弗里先生壓根沒提這個,而是把重點放在了另一個地方——
“那就好,布萊克家的阿爾法德雖然不是繼承人,但……他父母恐怕對他的婚事也早有打算。我見過他,那確實是個非常有教養、英俊又聰明的孩子。想必喜歡他的姑娘非常多。但他應該也會很聽父母的話,在這方面會非常謹慎。所以,你務必也得注意。尤其現在你本身也受到了一些關注。”只見他心平氣和地對她解釋,好像家族長輩一方面想提醒被愛情沖昏頭腦的小輩,另一方面又顧及孩子的感受。說這話時,他的語氣越發溫和,跟越發高昂起下巴、幾乎鼻孔朝天的艾弗里夫人形成了鮮明對比。
帕薩莉短暫地為對話的重點感到意外,但馬上就順着對方那個的思路想明白了:艾弗里先生的和藹並非出於對她的愛護。同樣,他的目的是為提醒她注意自己見不得人的出身,更重要的是,不要給艾弗里家惹來不光彩的麻煩。只不過比起艾弗里夫人好不加掩飾的傲慢,他展現了更高超的社交技巧,知道如何以不讓人反感的方式給出告誡。
這很可能是因為艾弗里先生吸取了他夫人的教訓——畢竟之前她和艾弗里夫人曾就阿爾法德進行過一次類似對話,最後鬧得並不愉快,所以這回輪到艾弗里先生親自上場時,他更注意溝通方式。
想到這裏,帕薩莉忍不住順勢走起神來——看來阿爾法德家確實管得很嚴。他到現在不像很多其他男生一樣找人談戀愛並不僅因為自身的高眼光,恐怕還因為父母也不允許他輕易跟什麼人眉來眼去。因為如果那樣的話,到時候動了感情,雙方卻又不合適就會很麻煩。這麼一想,她頓時也有點同情起這位好友了。
假如真跟阿爾法德傳出驚天動地的緋聞,想必阿爾法德的父母也會讓他不好過。
“我都清楚,您不用擔心,我不會給艾弗里家帶來任何這方面的麻煩。”想到這裏,她立即真誠地說,同時做好了心理準備:話題中相對輕鬆的部分即將結束,接下來是更重要、也更難談下來的東西——比如對她的自由和媽媽的安排,以及任何沒經她允許的人都不能靠近晨曦小屋一步,以及他們不能干涉她讓誰住在裏面或者房子的用處。
不過,她不能在談判一開始就提出這些訴求,最好等對方開口,不然顯得她很急切,也很被動。而且,她也得抓緊時間想想目前自己手上派得上用場、能震懾對方的東西。可不幸的是,想了一圈,她發現,除了跟懷爾德史密斯和米蘭達-戈沙克的通信關係以及跟阿爾法德的合作,她就只有十個O和一雙能做點有趣裝置的手了。想到這裏,帕薩莉的內臟不舒服地一傾斜。
事實就是,她沒有多少立刻能拿得出手、用於談判的籌碼。
不過,意識到這個,她越發努力撫平了表情,努力忽略不安的心跳,讓自己看上去顯得輕鬆自如——就好像她有很多辦法和後台似的,繼續帶着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口吻就剛才的話題拖延起時間來:“關於和阿爾法德的關係,我可以發誓我們是清白的。您不用擔心艾弗里家的名譽受損。”
“那倒不用,”艾弗里先生立即伸出一隻手打斷了她,溫和鎮定的表情似乎有些鬆動,一瞬間就要露出點什麼情緒來。但就在她看清前,對方又恢復了和藹而略帶疏遠的神情:“你自己注意就好。畢竟布萊克家是不錯的合作夥伴,而你也需要維持正常的社交往來,這對你未來的發展有利。”
帕薩莉望着對方,一時生出一種古怪的感覺——對方似乎因為她的發誓有些不舒服,甚至不安。不過,她不確定這種感覺是否正確。
事實上,她也顧不上多想——接下來還有最關鍵的挑戰,她必須得將注意力放在每一個細節和回答上,不能出一點差錯。哪怕她可用的談判籌碼幾乎沒有,但或許能憑藉表面的自然放鬆詐對方一下,讓他們就她最關心的問題做出一些必要的讓步呢?
想到這裏,她一邊沖對方露出禮貌大方的微笑,一邊則越發神經緊繃起來,“謝謝您提醒,我一定會注意。”
但是,艾弗里先生依舊沒有按照她預想的那樣將話題進行到該進行的地方——
“那就好。但以後除了跟布萊克家走動外,你也該多跟其他純血家族的孩子來往,多出門玩玩,擴大交際圈。”艾弗里先生看了眼自己的夫人,只見後者以令人難以察覺的程度贊同地微微點了下頭:“這次是跟布萊克和沙克爾家的孩子出去?”
聽到這個,帕薩莉的神經只放鬆了一秒,就立即又緊繃起來。她意識到一個事實——艾弗里夫婦恐怕已經知道她這個暑假拒絕了很多人邀約信的事了。但她不確定是他們要求小精靈把信拿給他們,還是那些被拒絕的同學跟自己的父母提及此事後,又傳到了艾弗里夫婦耳朵里。如果按照最壞的情況設想,他們應該已經監視她的通訊有一段時間了。那問題是,他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做的呢?而且,艾弗里先生的問話里有個巧妙的陷阱——如果單純地點頭,很可能會在無意中應下了艾弗里夫婦的要求,即多跟其他純血家族的同學套近乎——於是她眨了眨眼,裝作沒聽到對方先前的“建議“似的,僅開口就后一個問題給出了明確回答,“是的,我跟米莉安和阿爾法德約好了對角巷見。”
說完,她滿意地看到不太高興的表情從艾弗里夫人臉上一閃而過。
“去吧,早點回來。”艾弗里先生點了下頭,看上去完全沒有受到她回應的影響,在艾弗里夫人皺了下眉頭、準備開口前說,示意她可以離開了。
頓時,帕薩莉短暫的成就感不翼而飛,感到自己好像被吊了起來,兩隻腳在空中一個勁踢蹬,卻始終踩不到地面——他們不打算透露何時開始監視她的通信嗎?不想質問她信件中提及的一些事嗎?不準備談一談媽媽以後的安排嗎?還有她的自由以及晨曦小屋?他們難道不是因為她快成年又取得了十個O,才意識到是時候用這些作為砝碼,跟她談判,從而收回投資嗎?還是說,他們覺得還不到提這些的時候?難道他們想等她的N.E.W.Ts成績出來以後再說?
太多疑問尚未得到答案,他們就讓她離開了。帕薩莉很不安,但也不得不承認為此鬆了口氣——她現在沒有太多用得上的談判籌碼,既然對方暫且放過她,那最好的選擇就是抓緊時間為以後做更多準備。想到這裏,她立刻聽話地同艾弗里夫婦告辭並在他們的注視下使用壁爐離開了。
但直到麗痕書店(他們幾個約在這裏見面),她都在一直在思考剛才的對話。艾弗里夫婦此次專門跟她見面,很可能也是為了試探她,看她能否接受擺佈——假如她能聽從“建議“,巴結純血家族的同學,那麼接下來他們會提出更多要求。她剛才的回應沒有錯。但這恐怕也會讓她以後跟艾弗里夫婦打交道時面臨更大的困難——一旦察覺她不那麼聽話,他們可能會採取更令人棘手的辦法。她得加快行動了,最好今年能再取得一個專利認可並認真考慮跟阿爾法德提早把生意做起來之類。
不過,還是別跟他提她的擔憂了。一方面,他們三個之前就這個問題討論過,已經大致想好了辦法;另一方面,客觀思考後,她並不認為阿爾法德真能幫她對抗艾弗里家——他自己出身更講究傳統的布萊克家,以家族榮譽為驕傲,除非到萬不得已,否則不會伸出援手。至於米莉安,朋友決定要去羅馬尼亞,她不能那不負責任地把朋友拖下一攤麻煩的渾水裏。這件事到頭來只能靠自己。
但阿爾法德對純血家族大家長們懷有的樂觀態度也不是沒有道理——她內心深處一直清楚,哪怕艾弗里夫婦很大一部分是看在她們最喜歡的女兒的份上才照顧她,也不會對她太差。即便總會冷不丁在某些地方用血統敲打她,提醒她,他們不可能接受她成為家庭成員,可在關鍵處總會提供援手。
因此,他們也可能只是單純地關心她一下,順帶提醒她注意別給他們惹麻煩——當然,這種可能性非常小。
帕薩莉腦子裏轉着這些念頭,思緒很快被打斷——快要開學的對角巷很熱鬧,人來人往,沒一會就碰到了熟人,對方看見她站在書店外,便過來打招呼。
“嗨,帕薩莉。”
“嗨,格麗澤爾。”
眼前穿着淺粉色夏季巫師長袍的女生正是因為男友遭到霸凌而曾經向她求助過的格麗澤爾-格林格拉斯。不過,比起當初在盥洗室向她求救時,眼前的斯萊特林女生瘦了一大圈,也成熟了不少——當然,這或許得益於她臉上精緻的妝容。此時,她正挽着旁邊男生的手臂。
帕薩莉瞥了一眼對方身邊的男生,忍住了沒把驚訝表現出來——不僅因為那男生雖然看上去跟她們差不多大,可神態和氣質比化了妝的格麗澤爾起碼大十歲,最重要的是,他並非科林-麥克尼爾。
看着他們彼此手挽手,卻沒有一丁點親近和自然,帕薩莉不由想到了舞會上隨機分配的舞伴。
格林格拉斯是保守的純血家族,會允許獨生女兒在人來人往的對角巷吊著一個男生的胳膊走來走去,想必只有一種情況:男方已經得到了他們的認可。再聯想到當初格麗澤爾為男友求助時透露的信息——無法保證畢業后還跟對方在一起,以及家人已經在為她找合適的結婚對象,事情便再明顯不過:眼前的一對男女很可能已經是一對未婚夫妻了。
“你在等人嗎?”簡單和彼此點頭致意后,格麗澤爾並沒就此告別,而是搭起話來。
一邊的男生則沉默寡言,只簡單地沖她點了下頭,就目光發直地注視着某個方向再也不動了。
“我在等莉莉安,”帕薩莉有些拘謹地回答,又看了眼對方身邊的男伴,有些不自在。
“哦,是嗎?”格麗澤爾對她的拘束視而不見,立刻露出了熱絡的笑容,擺出一副想暢聊的架勢,不由分說鬆開男生,轉而上前挽住她。
帕薩莉忍不住僵了一下——除了媽媽,米莉安和穆麗爾外,周圍沒人會這樣,連柳克麗霞也不。但想到眼前女生可能的處境,她又狠不下心掙開對方挽住自己的手——興許,格麗澤爾剛跟不熟的人訂了婚,很焦慮不安,因此迫切想找個純血統圈子外的人聊聊天,放鬆一下。
“我聽說沙克爾假期去了羅馬尼亞,這是真的嗎?”格麗澤爾彷彿沒察覺她的不自然,親親熱熱地又問。
“是的,”帕薩莉點點頭,儘力忽略自己被纏住的手臂,瞟了眼對方身後的男生,猶豫了一下,繼而還是決定順着對方,將對話進行了下去:“你假期出門了嗎?”
“哦,就去了幾個朋友家參加聚會。伯格森今年暑假大辦了一場。噢,你知道的吧,她是暑假的生日,如今已經成年了。好多人都去了,伯格森還提到你了,說你暑假太忙,寫信婉拒了她的生日邀請。你在忙什麼?寫作業嗎?”見她配合,格麗澤爾立刻噼里啪啦說了下去——不知是否無意識,帕薩莉感到對方把她摟得更緊了。
“一個研究。”帕薩莉簡短地回答,一邊按捺住從對方臂膀里掙脫出來的衝動,一邊又尷尬地紅了臉。
“真厲害。你的新研究要申請專利嗎?”格麗澤爾似乎對她的不自在沒太在意,兀自又問。
“我不確定。得等做好之後看看效果怎麼樣。”格麗澤爾的自來熟讓她忍不住又瞥了眼對方的男伴,發現他還站在旁邊,對她們的對話無動於衷,像一隻沒上發條的木偶,也像沉默的守門人。這讓她感到更尷尬了。或許她該說點什麼,把對方也帶入話題,這樣才禮貌。
“應該的,”可就在她動了這個念頭的同時,格麗澤爾卻懇切地贊同,接着羨慕地又把話題的焦點轉移到了另外兩個女生身上,讓她一時找不到辦法把一個毫不相干的男生扯進來一同討論:“格蕾絲和伯格森也要獨立了。你們都很能幹。”
“格蕾絲也找好了工作嗎?”帕薩莉又看了一眼很可能是格麗澤爾未婚夫的男生,越發對他感到抱歉,同時也不由有些好奇地因為對方的話分了神——這位赫夫帕夫頭腦聰明,課業優異,家境闊綽,但似乎也沒什麼太多上進心,身上有種跟阿爾法德很像的漫不經心。因此聽到對方居然早早找到了工作,她有些意外。
“她要繼承家業了。她父親似乎終於放棄了她體弱多病的弟弟——噢,你是不是不知道?她有個弟弟,但一直沒上學,而是接受了家庭教育,因為身體不好。所以,這麼著,她暑假忙得不可開交。不過由於她本身擅交際,腦袋也靈敏,因此好像沒費多大功夫就上手了。我們都在說,她可能會找個不那麼有名的純血男巫讓對方入贅……”說到這裏,格麗澤爾臉上的嚮往神色更濃了,一瞬間幾乎到了有些過於熾熱的程度,就差大聲說出自己也想要一個這樣的丈夫。
帕薩莉回想了一下格蕾絲爽朗大膽的行事風格,覺得很有道理,可忍住了沒有太表現出贊同來,因為此時的格麗澤爾的表現讓她感到越發坐立不安:要知道,這位斯萊特林的未婚夫就站在邊上呢。
而且,對方這一舉動也讓人內心由不得升起一絲疑惑——格麗澤爾是不是有點不對勁?畢竟她似乎很擅長掩藏自己的心思並對自己的事守口如瓶,比如之前因為男友遭遇欺凌前來求助,在遭到她的拒絕後,回到教室后依然神色如常,讓人看不出幾分鐘前才崩潰大哭過。並且似乎斯萊特林內部也沒人知道她在跟一個混血出身的同院男生交往。
鑒於自己之前也因為桃金娘的事反常過一陣,帕薩莉不由猜測眼前的女生是否因為訂婚而心理壓力過大。
可疑似格麗澤爾未婚夫的男伴就站在她們幾步遠之外,她不敢輕舉妄動。
懷着疑慮暗暗觀察,她發現可這位斯萊特林看上去壓根不在乎她的心不在焉,也好像忘記了未婚夫的存在,反而因為捕捉到她臉上最初劃過的贊同而變得更熱情了,開始喋喋不休地分享起一些其他人的消息,直到旁邊的男生終於動了。
只聽他操着一口有着濃重捲舌音的英語禮貌地打斷她們,表示要到別的地方走走,一會再過來接格麗澤爾。說這話時,他臉上的表情也幾乎沒太多變化。
不過,他話音剛落,格麗澤爾就彷彿被施了禁言咒似的,猛地住了口,臉上的熱切好像被冷水澆滅的火苗,忽然消失,接着又大夢初醒般,重新堆起得體又抱歉的笑容,趕忙放開帕薩莉並道別,就要離開。
見狀,帕薩莉更不自在了。然而,就在她也想說點體面話彌補一下時,那個男生卻又用磕磕絆絆的英語制止了她們跟彼此告別。他伸出兩隻手,似乎想把格麗澤爾按在原地,但又覺得這麼做不妥,縮回了手:“你們聊吧,我去那邊看看,一會再過來。”說著,他沖她們點點頭,飛速走開了。
他一離開,格麗澤爾就馬上放開了帕薩莉的胳膊。接着,她僵了一秒,臉上閃過歉意和故作輕鬆的調皮,討好般地解釋道:“剛才很抱歉,他不愛說話,當然不排除是外國人的緣故,所以就沒給你們介紹。請千萬別在意。”
帕薩莉點了點頭,說了聲不介意,卻開始有點希望這場對話快點結束——畢竟她和格麗澤爾並不熟,而且對方也並沒照顧她的感受,因此她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然而,不等她說點什麼結束對話,對方突然又靠近,壓低聲音,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換為一種帶神經質的小心:“……或許是我多管閑事,但我覺得你得小心點格蕾絲……”
說著,格麗澤爾越發流露出急切甚至慌張來,語速也越來越快,與此同時,邊說邊又鎖住了帕薩莉的手臂,好像生怕她下一秒就跑了:“因為你沒去伯格森的生日聚會,所以不知道里德爾也去了吧?他同伯格森還有格蕾絲都跳了舞。她們都對他很感興趣,尤其是格蕾絲。你沒看見她多起勁地找他搭話並且好幾次試圖拉他的手。格蕾絲你是知道的,本來就愛玩,這下成了繼承人,估計私底下更不會收斂了,居然把手伸到周圍人身上……”
“謝謝你,”帕薩莉狠狠掐住自己的腿,才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一面努力壓制措不及防帶來的心慌和惱火,一面裝出有些莫名其妙並毫不在意的樣子打斷對方,築起防禦工事,避免對方的刺探:“但我想這是他們自己的事。我們只是朋友,對彼此的私人生活並不在意。”
聽到這個回答,格麗澤爾好像被人在頭上敲了一下般,連珠炮般的話語和誇張的心慌表情猛地頓住,整個人好似被按下了暫停鍵的木偶。
不過幾秒后,她忽然又如夢初醒般,恢復如常,再次掛起充滿歉意的殷切笑臉說:“對不起,看來是我多嘴了。其實本來我覺得你跟里德爾挺般配,而且他對你也挺好……可看到他和格蕾絲在伯格森的聚會上聊得很火熱,我忍不住有點擔心。如果你對他沒什麼意思,那最好不過了。”
帕薩莉點點頭,寬容地笑笑,努力調整情緒,試圖讓自己不要在意。
可無濟於事。她發現自己竟然越發委屈、惱火和後悔起來了——還是該老老實實媽媽身邊,不該答應米莉安和阿爾法德的邀約,這樣就不會遇到眼前這個八卦的斯萊特林了。她還有一堆糟心事沒能解決呢——意圖不明的艾弗里夫婦,亟待完善的治癒人偶,毫無頭緒的純血家族守護魔法以及課業。可為什麼連不相干的人都要來試探她、消遣她?湯姆可以去任何地方,跟任何人交往,這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她有自己的生活。他們只是朋友,最多算親人,而她現在頂多也只關心他是否已經從之前的事情中緩過勁來。
然而,她的忍讓沒能換來對方的適可而止——格麗澤爾好像只是短暫地恢復了一下正常,隨後就又像不太靈光的木偶,臉上抱歉的微笑一頓,被神經緊張所替代——只見這位斯萊特林像在透露什麼秘密似的,越發收緊了挽住她的手臂並熱心地壓低聲音、不管不顧繼續念叨起來:“其實大部分斯萊特林和純血家族出身的人心思都非常多,不是利益至上就是家族第一,從來都不會單純講真情。如果你想簡單一點,最好還是找個普通家庭出身、性格單純的人比較好。他們不敢把你怎麼樣……”
“謝謝你關心,”這回,來不及分辨曾經從誰那裏聽到過類似的論調,帕薩莉豎起了渾身尖刺,發動了攻擊,“但恐怕你不知道,我並不打算戀愛,以後更不會結婚,不論跟誰。”說著,就想把手從對方的摟抱中抽/出來。
然而,她沒能成功。因為話音剛落,格麗澤爾就又好像卡住的玩偶一樣,話語和臉上的緊張、不自然的熱心都凝固住了,同時越發把她的手臂纏得死緊,讓人沒法擺脫。
“我周圍親近的朋友和家人都知道這件事,而且他們都支持我的決定……”帕薩莉瞥了一眼對方的表情,越發心煩意亂起來,感覺自己的耐心正在見底——格麗澤爾怎麼回事?印象中,這位斯萊特林雖然也有些喜歡強迫別人——比如之前找她幫忙,居然還強行把她的魔杖奪走,只為留住她——但決非毫無眼色的人。
這麼想着,她又用力試圖掙脫對方的束縛,可依舊沒能成功。
不過緊接着,她發現了更不對勁的地方——只見短暫的僵硬后,格麗澤爾臉上的神經兮兮像被魔法橡皮擦除般,立刻消失不見了。與此同時,對方的神態非常可怕——表情一派空洞,讓人一下子聯想到沒來得及畫上五官的人偶面部。
惱火和不耐煩一頓,帕薩莉再度不安起來,本能想伸手夠口袋裏的魔杖,然而很快發覺被對方緊鎖的右手連彎一下都做不到。
好在格麗澤爾也沒做什麼,只是直直地瞪着她,過了好久才忽然乾巴巴地一字一頓開口:“所、有、人、都、要、結、婚。”
頓時,帕薩莉的心猛地抽緊——不安和疑惑被掐斷,思緒則不由飄開來——幾年前,湯姆曾經說過同樣的話。這不由讓人懷疑是否大部分斯萊特林都是這麼想的——畢竟柳克麗霞也早早訂了婚,阿爾法德也說過該聽家裏的安排,該結婚時就結婚之類的話。
然而,就在她走神之際,眼前的女生直勾勾地瞪着她,見沒得到應答,又重複了一遍:“所有人都要結婚。”說著,更勒緊了她的手臂。
幾乎是立刻,帕薩莉感到這條手臂的血液越發被擠到了指尖——不用看都能想像到手背上青筋暴起的模樣。
她不舒服地抬頭,想表示抗議,卻正跟對方發直的目光撞在一起。然而,下一刻,她就忘記了不愉快和身體上的不適,不禁心裏有些發毛。
只見這位斯萊特林神色越發顯出一種死氣沉沉的固執來——跟湯姆那帶決絕意味的執拗不同,眼前格麗澤爾表露的執着更具一種機械感:似乎只要她不接受,對方就會不停地將這個觀點一再重複下去,直至她屈服。
好像被人操縱的木偶。
這個念頭再度冒出來時,帕薩莉感到一股讓后脖頸汗毛倒豎的寒意爬了上來——她不由認真思考起這種可能性:格麗澤爾真是出了心理問題嗎?還是說,她其實是中了什麼魔咒?
下一秒,彷彿印證她的猜想般,格麗澤爾的嘴巴死板地開合,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所有人都要結婚。”
帕薩莉深吸了口氣,迅速環顧四周,發現沒人注意到她們——因為格麗澤爾仍然死死地纏住她的手臂,讓人以為她們在說悄悄話。
理智立刻回歸,她冷靜了下來——現在校外,不能使用魔法,也沒法拿魔杖威懾眼前的女生。大聲呼救似乎也不是穩妥的辦法:萬一這裏面有什麼隱情,她這麼做只會給自己和眼前的女生帶來麻煩。思索了幾秒,她打算假裝改變主意,同意眼前女生的話,看能否暫且先擺脫對方的控制,然後再研究對策。
然而,不等開口,一個開朗的聲音就從遠處傳來,打斷了她的注意力——
“薩莉!”
是米莉安和阿爾法德,前者看上去晒黑了一些,後者則沒什麼變化,都正在遠處沖她揮舞手臂,撥開周圍的人往過擠。
“既然沙克爾他們來了,我就不打擾你了,”就在她分神的間隙,格麗澤爾突然放開了她,表情也一下再度恢復人氣,沖她露出一個得體的笑容后,便告辭並飛速離開,彷彿剛才的種種舉動都是她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