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Chapter 109
Chapter109
多年以來無人照看的房子,哪怕關緊門窗,也需要費好一番功夫才能清理乾淨累積多年的灰塵和霉斑。這是常識。
帕薩莉知道沒法一下子弄乾凈所有地方——畢竟現在不能使用魔法,帶的自動清理毛巾能力也有限,只能靠雙手打掃。
他們陷入了尷尬——至少帕薩莉是這麼覺得。即便興奮勁還在體內打着旋,她還是覺得不好意思起來。這麼久過去了,許多東西已經因許久不用壞掉了,比如電燈,沙發,桌椅,爐子和家電;水龍頭擰開,仍能流出一條細細的水流,可這水顯然不能喝;馬桶和水箱裏也都長滿了苔蘚,如果想上廁所就只能到外面的田野里解決。
“……我們把這裏打掃一下吧?這裏太髒了。”等了一會,湯姆也沒說話,她只好硬着頭皮、紅着臉問。
“……我去把燈拿回來。”頓了一會,湯姆說。
帕薩莉這才想起來,他們還有燈,只不過剛才都把它們丟在了降落地點。
“你等一會,我馬上回來。”這回,不等她說要一起去,他就搶先說,隨即迅速離開了。
一時間,帕薩莉有些擔心他反悔了,想一走了之,但從窗外望去,依稀看到他向著來時的方向走去,稍放下點心來。然而緊接着,忐忑不安正後知后覺地冒出來並不斷增長——高漲的情緒正在被慢慢吞噬,平復了下去。才剛經歷了一番磨難,他顯然更需要獨自一個人獃著,把一切都整理清楚,因此她剛才的邀請是不是太衝動了?會不會反而讓他更難受、更混亂了?
而且,她那番過於熱情的表態會不會也刺痛了他?想必他不會願意聽她提到媽媽和家——畢竟他自己的雙親是那副樣子。
但她並不後悔把他帶回來——因為說到底,他們都是沒有家的人,只有在這裏才沒人對他們指手畫腳或者驅趕他們。
頓時,這個想法讓她的心又落回到肚子裏。
此時,門被輕輕推開了,湯姆帶着兩盞燈走了進來。
“我記得打掃工具在廚房旁邊的小隔間裏,但我們還是先把壞掉的東西丟到院子裏去吧。”帕薩莉趕忙說,出於愧疚不安,迫不及待想開始清掃工作——一方面,她希望能在第二天回艾弗里家之前把這裏弄乾凈,這樣他能有個像樣的落腳地;另一方面,專註打掃能給他一點獨自緩衝和思考的空間,想想以後要怎麼辦。
至於接不接受她的提議,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她想,感到被情緒沖刷得飄飄然的頭腦漸漸冷靜了下來。現在,他才是主要的。
她不該讓自己的情緒和想法干擾他——畢竟,他才是當事人。
既然決定在這件事上提供陪伴和支持,那就不能再給對方增加負擔。
又站在他的角度衡量了一會,帕薩莉暗暗告誡自己要保持情緒穩定。
湯姆應了一聲,繼而把兩盞燈分別放在窗檯和茶几上,脫下外套,捲起了袖子。
看着他動作麻利又熟練地抬起沙發的一邊,她稍微鬆了口氣,隨即也搬起另一邊。
院子裏長滿了雜草,初夏的蟲鳴自草叢裏傳來,隨着“砰”得一聲將沙發卸下,許多蟲子飛了起來,向著他們撲面而來。
恐怕第二天他們都得被咬一身包了,帕薩莉想,這麼多年沒有人居住,這裏不僅草木茂盛,也成了昆蟲的家園。恐怕以後得好好打理一下了,弄個防蟲法陣之類的。如果湯姆願意來住,她就把家擴建一下,填充更多房間和公共區域,把寢區隔開,這樣哪怕媽媽一時回不來,他們兩個住也不會尷尬了。而且,那樣的話,還能邀請朋友過來。
然而,她發現一旦有了獨立思考的機會,鎮定在迅速離她而去——腦子裏遏制不住地開始暢想起畢業后的生活,興奮、期待,拚命想要彌補,以及一種急於逃避、甩脫剛才一切的殷切交織在一起,重新向她撲來,一時讓人分不清到底哪個更強烈。
別想了。她趕緊告誡自己,在湯姆緩過來、想好一切之前,最好別輕舉妄動。
可無濟於事。這股複雜的情緒無論如何也壓不下去——能在打掃中保持沉默已經是她盡全力能做到的了。哪怕在他們上氣不接下氣地將一樓的沙發和桌椅抬出去扔掉期間,她也忍不住抽空幻想以後可以換上新的,以及是否要更換房間的色調——之前跟媽媽在一起時,這裏更接近赫夫帕夫的旗幟,是一首棕黃交織的奏鳴曲。而湯姆顯然很喜歡冷色調——總是中意斯萊特林綠,要麼就是黑色和藏藍色,因此得做點調整。
她悄悄沉溺於這些構想中,直到將一樓沒法再用的東西都扔出去后,湯姆彷彿一隻完成任務后乖巧等待下一步指示的木偶一樣,一動不動了。
見狀,帕薩莉只好又表示也得把二樓霉壞的東西扔出去。他點了下頭,但只在她朝樓梯走去時,才跟在後面,顯得溫順又被動,讓她心裏又酸又軟,急切好像煮到快溢出來的麵條,拚命壓抑才沒顯露出來——她恨不能立即把這裏佈置好,看着他不緊不慢地把箱子裏的東西拿出來,再一一擺好。
在這裏沒人再能趕我們走了,你可以想呆多久就呆多久。她想轉頭對他說,好歹忍住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他需要點時間和空間好好想一想。而且,他一定能明白她是認真的。
不過,這絲毫沒影響她暢想下去——相反,湯姆的沉默和順從讓這些思緒越發活躍起來:等把每個房間發霉的床鋪都搬下來扔掉時,她又忍不住開始規劃該把哪個房間讓給湯姆住——他太蒼白了,得多曬太陽,就把她以前的房間讓給他住吧。至於她自己,可以等畢業后再加一個同樣朝陽的房間——最好弄得高一點,就像拉文克勞的塔樓那樣。
將床架和衣櫃等大傢具都丟出去時,帕薩莉忍了又忍才沒向湯姆搭話,問他想要什麼樣的傢具。
最終,整棟房子裏只剩下了固定在牆面、頂天立地的書架和上面的書。現在不能使用魔法,因此哪怕嗅到書架和書都生了霉,他們也沒辦法了——書架無法移動,也不能把書都扔出去。因此他們只好開始掃地,擦凈門窗、樓梯扶手和牆面。
做完這些,這次不用她再指揮,湯姆就又不知從哪裏找到一隻晾衣桿,綁上了抹布,仔細撣天花板和書架。
見狀,帕薩莉便開始清理水池和馬桶,並將水龍頭一一擰下來,仔細清理了一下銹垢,讓水流恢復到了正常大小。不過,這期間,她又忍不住走神,暗暗慶幸和感激媽媽當時在後院開了一口井,使日常用水能通過水管送到房子裏——這樣湯姆如果住在這裏,就不必像周圍許多村民一樣,每天都得去遠處打水。
等把能打掃的都打掃完畢后,屋子變得有些空空蕩蕩,不過也總算恢復了一點人氣。帕薩莉高興之餘,不免又尷尬起來:桌椅全都因為不能用被扔了出去,他們沒地方坐了。
但湯姆似乎對此毫無所覺,只是緩緩摘下了圍在臉上的手絹,隨即又微低着下巴和雙眼,雙手垂在身體兩側,一動不動了,顯得既安靜又柔順。
帕薩莉趕緊把臉轉開,以免控制不住自己去拉他的手,干擾他獨立思索。躊躇了一下,她走向窗戶所在的那面牆,靠牆坐到了地板上。
見她坐好,湯姆才頓了一下,也走過來挨着她坐下。
他們依舊沒有說話。
帕薩莉舒了口氣——到目前為止,她都表現得不錯,沒有再嘮嘮叨叨說廢話,也沒做多餘的動作。
不過,此時早過了深夜,在經歷了一路的顛簸,接連的打擊和三四個小時的重體力勞動后,回家的興奮,對剛才一切急不可耐地逃離,以及對湯姆的維護之心漸漸被一種絕對的安定所取代——她感到周身好像慢慢被越發濃郁的安寧氣息所包圍,眼皮開始不自覺地打架,直到所有情緒和想法都漸漸遠去。
然後,她睡著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被光線晃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只見周圍已經完全亮了,天光自頭上的窗戶照進來,讓室內一覽無餘。望着略顯空蕩卻又很乾凈的房間,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然後,她注意到自己身上蓋着湯姆的外套,身體蜷縮,頭靠在對方肩膀上。
再抬頭一看,湯姆似乎早就醒了——或者說,他一直都沒睡——注意到她的動靜,正低頭看向她。不過,剛剛碰到她的目光,他就立刻避開了。
他滿臉疲憊,可氣息跟昨晚一樣,顯得百依百順。
帕薩莉不確定他是不是緩過來一些,頓了好一會,終於試探性地開口搭話:“你想出去看看嗎?”邊說邊將外套還給他。
他頓了一下,才垂着眼瞼點了下頭,隨即邊默默接過外套,邊從地上爬起來。
看着他,帕薩莉開始感到忐忑和疑惑正在冒上來——他好一點了嗎?
經過一晚上,她不再被滿腦子幻想和滿心情緒所支配,便發覺湯姆的溫順有些不同尋常。
當然,考慮到昨天發生的一切,他再怎樣反常都在情理之中,但問題是,這種柔順的態度和氣息實在超出了她的認知——湯姆可以表現出多種意味的安靜,比如學習時的專註,無法馬上回擊挑釁時的忍耐,謀划什麼時的不動聲色,再不然就是剛剛做了壞事要收斂氣息保持低調,但這些裏面都絕不會包含順從。
然而,他此時——不,自昨晚就開始散發出一種乖順的氣息,讓人感覺不論叫他做什麼,他都會乖乖聽話。只不過更奇怪的是,此時他沒顯出絲毫經受打擊后的死氣沉沉,只是讓她覺得眼前的不再像她所認識的湯姆,而是哪個性格沉默老實到甚至有些好欺負的男孩。
這太令人費解了。
不過,推開門,走出房子,眼前呈現出她做夢都想再看見的景象時,這些不安和疑惑,甚至身邊的湯姆都暫時不翼而飛了:光幕從地平線緩緩升上來,穿透薄霧撒下來,籠罩萬物。院子裏的雜草樹木掛着一夜之後的露水,全都亮晶晶;被瘋長灌木掩蓋的籬笆、鑽出許多雜草的牆角和屋頂也都濕漉漉——黑暗中顯得邋邋遢遢的屋子此時就像童話故事裏小矮人的房屋,顯出一種特別的生氣和活力。
走出院子,來到外圍田野,更能看清一大片一大片的便士草和鈴蘭,更遠處是交錯生長的芒草,柳蘭,其他野草和野花。綠色,藍色和斑駁的白色,茶色以及粉紅色之間升起一層層煙霧,在晨曦的照耀下染上了一層朦朧的金光,使視野盡頭的地平線變得模糊。
帕薩莉用力吸將清晨田野的氣息吸進身體,感覺下一刻就能飛起來。她忍住了向遠處瘋跑並高聲歡呼的沖/動。
從沒哪一刻像現在一樣,讓人如此確信,她回家了。
“我們回去吃點東西,然後到附近的鎮子上看看,說不定能採購點東西。”陶醉了一陣后,她回過神來,有些愧疚起來——在這幅景象的刺激下,她太興奮了,一時忘記了湯姆。
不過,他好像也沒注意到,只是同她一樣,站在原地,看着遠處的田野,聽到她說話,才稍微側過頭,低垂着目光,然後點點頭。
又來了。帕薩莉被這種安靜的順從弄得有摸不着頭腦。躊躇了一會後還是沒有任何頭緒,她領先一步,走回了家——畢竟也不能問他是不是好一點了,那等於在戳他的傷口。
湯姆仍沒回應,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後進了家,繼而從箱子裏拿出昨天剩下的食物,同她一道坐在地板上,吃完了潦草的一餐。
之後,他們出門,鎖門,走進田野,穿過長滿鈴蘭和便士草的地帶。
不過,在進入一大片一大片的柳蘭和芒草叢時,他終於開口了——說出了自昨晚來這裏以後的第二句話,不過聲音像一陣微風一樣輕:“這裏有名字嗎?”
“哦,我以前聽當地人稱呼它老卡索爾。”帕薩莉裝作自然地回答,心卻開始怦怦跳起來。
“……我說的是,這裏。”他又說了一遍,聲音更輕了,顯出一絲不自然。
帕薩莉邊往前走,邊撥開身前比人還高的雜草,用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身後的家。
就像給各種各樣的機構命名一樣,許多人也喜歡給自己的家起個愛稱。但遺憾的是,以前跟媽媽住在一起時,並沒聽對方提起過。
那時候,她們只稱呼它為“家”。
想到這裏,她實話實說:“沒有。它沒有名字。”說完,一種帶着期待和欣喜的預感升了起來,她感到心跳越發加速,稍微側過頭,有些小心地問:“或許你會願意給它取個名字?”
她記得媽媽曾說過,一旦人們給什麼地方或某種物品命名,就意味着跟這個地方或物品建立了一種聯繫——哪怕他們無意為之,也一樣。因為潛意識中,人們或多或少已經對被命名的地方產生了感情——哪怕只是出於一時衝動或心軟。
她希望,不論以後湯姆會走得多遠,不論遭遇什麼,心中的某個地方都能確信,有一個地方永遠對他敞開大門。他永遠可以回來,哪怕暫且歇歇腳。在這裏,沒人可以驅趕他,或對他口出惡言。
湯姆沒說話。靜默持續了好一陣——他們之間只有穿越雜草的沙沙聲。
接着,又過了一會,他才抬起眼皮看了她一下,繼而重又垂下眼瞼,略帶拘謹地輕聲建議:“既然你這麼喜歡這裏的早晨,不如就叫它‘晨曦小屋’。”
帕薩莉笑了,頓時覺得自昨天一直刻意逃避的沉重和今天早上的不安一下子輕了不少——不論如何,按照媽媽的說法,他都跟這裏產生了連接。
這就夠了。
“那就叫它‘晨曦小屋’了。”她也輕聲說。
穿過一大片田野,他們眼前開始出現了一些零散分佈的農舍,不少牧羊人正趕着羊群往更遠處的草場走。又越過兩片草地並兩座山坡后,視野中的房子越來越多,越來越集中,最終,一個不大的村鎮出現了面前。
這裏簡直是小漢格頓的升級版:一座教堂鐘樓高高地自眾多低矮的房子和樹木中間穿出來,聳立在藍天下;彎彎曲曲的小路把這塊地方切割成一小塊一小塊;與大多數不起眼的房子形成對比的是,這裏也有漂亮氣派的大房子,並且屋子周圍也有大幅草地。
不過,與小漢格頓不同的是,這裏的平民住宅和大宅子的數量多得多,而且鎮子上還有一個小車站。
她不禁又緊張起來了,不安地看了身邊的湯姆一眼。好在對方除了一瞬間的陰沉外,並沒什麼特別反應。
“我們走吧,可能會遇到以前認識的人,但……我猜很多男人已經不在了,說不定他們也就搬走了。”頓了一下,帕薩莉說,努力無視摸不准他心思的忐忑。
湯姆點了下頭。
這裏的確跟之前記憶中的不大一樣了——倒不是說許多店鋪關門了,而是一些人家門窗緊鎖,似乎很久都沒回來過了。此外,男性大幅減少,開業的店鋪都由女人和老人打理,不約而同都顯出一種蕭條的味道。
豬肉鋪,酒館,麵粉店,麵包店以及旅店等的老闆都不在了,只有他們的父母或者老婆小孩——有些人家只剩下了老人。
大多數鎮上的人都沖他們露出了疑惑、但漠不關心的眼神——畢竟他們看着年輕又兩手空空,顯然既沒威脅又已經有了住處。
不過,豬肉鋪的老闆娘在帕薩莉試圖按記憶中的印象尋找常去的雜貨店時,首先用打量和辨認的眼神看她。
“你……你是不是山那邊的那個小姑娘?你媽媽是薩拉2,你是薩莉,對嗎?”終於,在看了她很久后,老闆娘不太確定地問。
帕薩莉應了一聲,有點不好意思——以前她可不怎麼喜歡這裏,對老闆和老闆娘都沒什麼好感。
“你回來了?你媽媽呢?”對方見猜對了,眼睛亮了一下,臉上閃過與熟人久別重逢時的高興。
“她現在住在別的地方。”
“你回來是要把房子賣掉嗎?”對方又問,“最近鎮上的麥肯納家正在收購周邊的土地呢,還問起了你們家那一帶,但沒人知道你們的去向……”
“天哪,你已經長大了。我還記得你當初每次都不願意靠近我們的店鋪,總是藏在媽媽的裙子後面……”不等她回答,老闆娘又說,再次打量她,原本有些愁苦和兇悍的神情軟化,流露出笑意和感慨。
“所以,這是你的男朋友嗎?”她又問,這回又用好奇的眼神觀察湯姆。
“不,”就在帕薩莉想否認時,湯姆突然禮貌地插話,“您誤會了,我們只是朋友。”說著,他露出一絲靦腆拘束的神情。
帕薩莉點點頭表示贊同,努力忽略內心冒出的不得勁——不,她絕不是因為他急於撇清關係感到不舒服,而是一直以來,遇到這種情況,總是她首先跳出來澄清,他隨後才不緊不慢地附和。但眼下他忽然想通了,卻弄得好像她在占他便宜似的。而且,他好像忽然又跟剛才截然不同了——不再溫順乖巧,好像又緊張起來並豎起了防禦。
是因為老闆娘問得太多了嗎?她想去拉他的手,但忍住了。
而老闆娘則以為帕薩莉在追求湯姆卻慘遭婉拒,同情地瞥了她一眼,繼而有些刻意地迅速把話題轉移到其他地方:“噢,所以,你們是來賣房子的嗎?”
“不是。我們只是回來打掃房子……”
“我現在蘇格蘭工作,最近兩年被指派了工作,需要時不時兩地往返。正好薩莉說原來的家在這附近,我就請她暫時讓我把這裏當成臨時落腳的地方。”這回,湯姆又搶在前面說,還低頭沖她感激地笑了笑,就像跟同學說客氣話時表現得一樣。
帕薩莉回了一個笑容,心裏止不住更加不解和忐忑——懷疑他這樣不只為對付老闆娘的疑問,多少也針對她。是她哪裏做錯了嗎?所以他不高興了?可自從到了這裏,除卻最初發表了一番過於熱切的邀請外,她把時間和空間都留給他了呀。
不過一想到畢業前,他都會呆在這裏,她又顧不上計較這個了。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她告訴自己——起碼他能喘口氣,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按照意願放鬆地度過畢業前的每一個假期。她好歹幫上了一點忙。
“哦,看不出來,你還這麼年輕就找到工作了。薩莉,你呢?你現在也已經工作了嗎?”老闆娘更好奇了。
“哦,是的。我們是同事。我也在蘇格蘭工作,去年剛剛畢業。”帕薩莉只好順着湯姆剛才的話胡編下去。
“哎呀,真了不起。我記得你以前就跟別的孩子不一樣。還有你媽媽,看着也跟那些住大房子的小姐們差不多……”這回,老闆娘的感慨中透露出一絲有些酸酸的揶揄味。
帕薩莉頓時尷尬起來,只好趕緊打斷對方:“我已經很久沒回來過了,所以想問問您,我們需要買點東西……”
“噢,好吧,看我,見到你太高興了,就什麼都忘記了。你們想買點什麼?”老闆娘反省般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不過,現在沒多少好東西了。”說著,她伸手翻了翻面前攤在案板上的幾塊不太大、也不怎麼新鮮的肉說。
帕薩莉趕緊搖頭,詢問之前的雜貨店去了哪裏。
“老格羅夫早就干不動了,他兒子參了軍,一直沒回來,就把店面租出去了。沒過多久,他得病死了,葬禮事宜還是神父主持的。”
聽到神父,帕薩莉趕忙問起麥克白神父。
“噢,神父還在教堂呢,上帝保佑,就是腿腳有點不太利索。願上帝保佑他。”
帕薩莉頓時鬆了口氣。
“如果你們需要買生活用品,去以前的裁縫店吧。吉米和他弟弟參軍去了,走前把店面轉讓了出去。現在接手的是寡婦麗拉。”
帕薩莉和湯姆謝過她,與她告別,就按指示去了現在的雜貨店。
他們買了新的床鋪和其他一些雜物。這次,湯姆依舊搶先付了定金並請求店主晚些時候把東西送過去——畢竟他們現在沒法使用魔法,也沒有運輸工具。
店主有些不情願,辯解自己是一個女人,沒有力氣推着一車東西走那麼遠的路,而且也不放心離開店鋪。
“現在已經是下午了,我得送帕薩莉回倫敦。畢竟是這樣的時候,一個人回去總是不安全。您也知道,等我回來肯定會很晚了。那麼晚上門打擾您休息非常失禮,而且這個時候上門,對您的聲譽也不好。我看到您的門前放着一個板車,能否麻煩您叫鎮子上的大孩子幫我把東西拉到院子門口?我不會叫您失望的。您恐怕不知道,我得在這裏呆上好一陣了,後續還需要購置更多東西。”
湯姆耐心地聽完對方的理由,隨即十分誠懇且嫻熟地邊說邊放下兩個英鎊。
愁苦的寡婦臉上慢慢出現動搖,最終伸出骨瘦嶙峋的手把這些英鎊從櫃枱上抓進掌心,點頭同意了。
見狀,湯姆又沖寡婦露出斯文又感激的笑容,讓後者臉上竟然出現了一絲紅暈。
帕薩莉看着他披上了社交外衣,遊刃有餘地跟完全陌生的人周旋,全程只能點頭或者乾瞪眼,插不上一句話。但她能感覺出來,與外表正相反,湯姆對眼前的一切都感到不耐煩。他熟稔耐心又有教養的外表實際是名為“忍耐”的外殼。
可即便如此,他也還是堅持自己解決問題,就好像她哪怕認識這裏所有人也幫不上任何忙。想到這裏,帕薩莉越發不安起來,還有些惱火。
不過從雜貨店出來后,她還是丟開了不痛快,提議道:“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去看看麥克白神父。”
“但現在已經是午後了,如果你跟艾弗里家約好了今天過去,最好別到得太晚。”湯姆頓了一下說,迅速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目光。這時只有他們兩個了,他突然又變回了之前低眉順眼的樣子。
頓時,帕薩莉更不舒服了——這是在譏諷她一點忙也幫不上嗎?否則為什麼要這樣?吸了口氣,她儘力忽略這種感覺,耐着性子提醒:“麥克白神父在鎮子上挺有威信,接下來一段時間裏,如果你有事需要跟鎮子上的人打交道,或者有什麼人為難你,找他調解再好不過了。他很喜歡我,我覺得可以……”
“我應付得來。”聽到這裏,他立刻打斷她,飛快又掃了她一眼,接着又垂下眼帘,好像有點怕她似的,“我們先去對角巷。”
見她沒有回答,他又飛快瞥了她一眼,加了一句:“也不用擔心晨曦小屋,我會弄好的。”
“不是,我不是因為房子……”她連忙解釋,被他出奇的自覺和誇張的低姿態弄得更加摸不着頭腦並懊惱起來,不明白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我明白。你不用擔心,我會弄好一切。現在,我送你回對角巷。外面不安全。”似乎察覺到她不高興,他又立即安撫般地說,顯得既寬容又耐心。
但這更不對了。對於他們的關係而言,他此時的態度實在顯得有些刻意。
她閉嘴了,隨即有些明白過來,他在拒絕她的好心,用一種常跟別人打交道時才會用的技巧性策略回絕她。要是還看不出來,就未免太遲鈍了。並且若再說下去,就真像她在熱切地倒貼了——還是那種很沒眼色、傻乎乎地倒貼。
憋悶一直持續到了電車到來。
看着他有意護着她,讓她先上車,一股酸痛突如其來,夾雜着尚未褪去的沮喪,讓人眼眶不由再度刺痛灼熱起來。
先不提父親,為什麼湯姆的母親沒有不惜一切代價自救,好看著兒子長大並確保他成為一個自信快樂的孩子呢?
當然,這不是在替他質問母親——她沒資格這麼做。她只是很不解,也很無力。倘若有至親的陪伴和撫養——就算只有媽媽的三分之一,湯姆也大可以恣意成長。哪怕家境不富裕,他也能像阿爾法德一樣自在自信——敢明確地拒絕別人,而不是轉彎抹角。
然後,她又想到了一個更關鍵的原因。
這裏是她熟悉的地方,不論是帶他到自己家,還是採購和熟悉村子,她都看上去更像強勢的一方。
或許從昨晚出發到這裏,湯姆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小漢格頓發生的一切以及對未來的打算上,直到剛才跟她進了村鎮,才反應過來。結合她昨晚又發出了那樣的邀請——請他來家裏住並把這裏也當做自己的歸宿——恐怕在湯姆眼中,比起坦誠相待,這種種舉動不如說更像是砸下了一個個巨大的人情。
畢竟在此之前,她從未伸出過這種分量的援手——哪怕是魁地奇更衣室那次,其實沒有她,相信最終他也能靠自己完美解決。
但房子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卻幾乎毫無辦法——一個沒有雙親、失去歸處的未成年巫師,因為顧忌提前暴露出身方面的缺陷而影響未來發展,所以既不能麻煩朋友長期收留,又無法在校外輕易購置房產或在旅店頻繁落腳,可以說身處絕境。
而能帶着他擺脫小漢格頓那個噩夢般的地方並回到以前的家,她太高興了,以至於忘了最重要的部分——湯姆一直以來都是極為驕傲的人,不願意欠別人人情——只能他對別人有恩,決不能接受反過來的情況。
對了,由此看來,昨晚她目睹了一切,對他來說也是一記可怕的重擊吧?就算了解她,知道她不會因此看輕他,他恐怕也無法接受吧?
就像之前對她使用攝魂取念——除了這一舉動本身太過惡劣外,最要緊的是,他看到了她潛藏在心底某個角落、那些生澀又羞於啟齒的好感。哪怕最後他並沒說什麼,她也依然無法輕易接受和釋然。
他們都無法容忍被人看到最狼狽和脆弱的時刻——畢竟有時連自己都無法直視。
她多自以為是呀,竟然到現在才察覺到這一點。
想到這裏,帕薩莉轉開視線,拚命忍耐,才抑制住眼淚,沒有撲過去跟他大聲爭辯,告訴他壓根不用擔心,她絕不會多嘴多舌,更不會日後拿此威脅他或者提出不合理的要求。她說歡迎他把這裏當成家,真的就只是字面意思——他可以想來就來,就走就走。
但這些已經完全沒必要說出來了。他肯定心知肚明——畢竟,他那麼了解她,就像她了解他一樣。
只能說,昨晚離開小漢格頓時,她的感覺是準確的——湯姆內心的某些地方已經徹底坍塌並自此緊緊閉上了心門。
他不會再信任任何人了,包括她。
不,應該說,他尤其不會再相信她了。
一切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他根本不需要她——寧願自己忍着,也不願意再向她表露任何一點需求了。
得忍耐住。她不能哭鼻子,也沒資格那麼做。既然昨天晚上都已經做出了決定,把時間和空間留給他,讓他自己思考並做出決定,那麼他現在已經做出了選擇,她就該尊重他。
帕薩莉吸了口氣,穩定了一下情緒,就順從地讓他跟上了電車並提供一些十分多餘的關照——比如讓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哪怕車上沒有太多人,也伸出手護着她。
如果這樣能讓他感覺少欠她一點,舒服一些,那她願意配合,她想。
當電車到達附近最大城鎮的車站,他們又在那裏買了去倫敦的車票——湯姆依舊搶着付了錢。
又過了三個小時,在將近黃昏時,他們到達了對角巷。帕薩莉把門鑰匙放到他手裏,告訴他這把鑰匙的啟動方式和注意事項——這是一把單向門鑰匙,終點只有一個。
湯姆接過門鑰匙,垂着眼,沒做聲。
在她說這些時,他又變回乖巧到甚至有些逆來順受的模樣。
她心裏一緊,感到眼睛又開始發熱,趕緊轉開頭,隨後裝作若無其事地告訴他“你可以挑喜歡的房間住”,便同他告別,迅速轉身往公共壁爐走去。那是她和多多約定見面的地方。
但他沒有離開,而是一直跟在她身後。而帕薩莉直到到達公共壁爐時才發現。
“你趕緊回去吧。”頓了頓,她還是忍不住說,盡量不理會心裏酸澀的感覺,有些擔心地看了眼天空——按照同樣的方式返回,湯姆到達晨曦小屋就得晚上了。如果再花兩三個小時把買好的東西歸置完畢,恐怕又得到深夜。而他昨晚就沒好好休息。
但湯姆垂着眼睛,沒有動,也沒有回答,一直等到多多現身,她們消失在綠色的火焰中,依然保持着溫順默然的模樣,站在原地。
帕薩莉最後也沒等到他抬起眼睛來。
*
回到艾弗里家媽媽的套房后,又心事重重地度過將近一個月,在媽媽的不斷關心下,她才終於將整件事說了出來——當然略去了陪湯姆去見外祖父和父親一家的具體細節。
媽媽聽完后,深深嘆了口氣,隨後贊同地點了點頭說:“你做的很好。他是個可憐的孩子。”
“但他不希望別人同情他。”說到這裏,帕薩莉又感到眼睛開始酸脹發熱了,“我能理解。以前在學校,我跟朋友們透露我在慈善院時,他們也用同情的眼光看我,還小心翼翼的,我也很不舒服。因為那樣就好像我真的很差勁,只能以此脅迫別人讓着我、喜歡我。恐怕在他看來,我做的一切也跟施捨沒兩樣。而且因為我多管閑事,他還受到了更大的傷害。”
“怎麼會呢?”媽媽不解地摟了摟帕薩莉,溫柔地問。
帕薩莉扁了扁嘴,把自己對這件事及湯姆種種反應的分析通通說了出來——說著說著,眼淚又開始不由自主地往下掉,聲音也開始發顫。
太丟臉了。
她不是都想好了嗎,要尊重別人的選擇?而且她自以為好心,卻辦了壞事,根本沒資格難過委屈。
但媽媽聽她說完,在她的頭髮上親了好幾下,才輕聲問:“想聽聽我對這件事的看法嗎?”
帕薩莉馬上點點頭。
“首先,如果你有同學遭遇這樣的打擊,你會感到同情並關心對方嗎?”
帕薩莉點了點頭。
“那為什麼換成湯姆,你就無法接受呢?況且,正因為是朋友,同情會加深,轉為更加深切的關心和愛護。你難道要因為這個責備自己嗎?”
帕薩莉抹了抹眼淚,想要反駁——問題不在於她,而在於湯姆怎麼想。
媽媽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不緊不慢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接著說:“不過,我認為,你有一點說對了。經歷這麼一番遭遇后,湯姆需要時間和空間來消化這件事。只不過,一晚上恐怕對他來說遠遠不夠。像這樣敏感、自尊心過強的孩子,遇到這種情況,一般都要很久才能理清一切。你已經把一個好朋友能做的都做到位了。只是他現在處在一種防禦的狀態——好比你摔了一跤,擦破了膝蓋,這個時候有人熱心地表示要給你上藥,你會不會出於條件反射地護着傷口,大叫‘謝謝,但我想自己來’?這是一樣的道理。”
媽媽說著,又拿出手帕,輕柔地幫她把眼淚和鼻涕擦掉。
帕薩莉把頭埋到了對方懷裏,感覺心裏好受了點。
“有些人可能緩一會,很快就能接受讓專業人士處理傷口了,有些人則不行。每個人對創口的處理時機都理解不同,因為他們的經歷也都各不相同。或許有些人曾經很信任地把傷口露給別人,結果遭到了一通嘲笑,於是從此不願相信任何人,哪怕後來遇到的每個都是十足的好人。你是好心,他作為你的朋友,一直都很了解你,自然也明白你這樣只是出於友愛和關心。”
帕薩莉稍微冷靜下來一些,思考了一會,覺得媽媽很可能是對的,但還是有點不確定,小聲問:“但我是不是不該在出發前說那些過於樂觀的傻話?或者,在邀請他來我們家住的時候,不要那麼喋喋不休、過於興奮?”
“薩莉,在質疑自己之前,我想問問你,當時你說那些話,是真心希望湯姆能跟家人有個愉快的會面嗎?”
“當然。”
“那麼,你提前知道他會有後來那些遭遇嗎?”
“不,但我有預料到這種後果……”
“那麼,你曾告訴過他嗎?我的意思是,隱晦地提醒他,有過嗎?”
帕薩莉認真回想了一遍——那天夜裏路過獎品陳列室,無意中發現他在裏面,她才知道他在私底下調查身世。當時,憑藉他透露的一點暗示,她知道了他的企圖,同時也預料到了可能的不幸結局。她把想法非常委婉地傳達給了他。不過湯姆很掃興,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再同她提過這件事。
想到這裏,她又點了點頭。
“那麼,他聽進去了嗎?我的意思是,他知道貿然前往存在風險嗎?”
“……我想他是清楚的,”帕薩莉思考了一下說,隨即又爭辯,“但他決沒料到會是這樣……”
“我相信你說的都是真實的,起碼你根據觀察和對他的了解才得出了這樣的結論。但你想過嗎?你既不是上帝,也不是梅林。何況這二者也無法為所有人的悲劇承擔責任,不是嗎?我希望你能寬容一些看待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你只是他的朋友,不是他的守護神。而且守護神也只能守護巫師不受攝魂怪傷害。其他時候,召喚守護神可一點用也沒有。你得明白,薩莉,你不可能方方面面保護別人,何況也做不到。
而且,你不是想成為一位強大的女巫嗎?強大可不只是擅長運用複雜的魔法,更重要的是內心。強大的內心指的是,不止要寬容對待別人,更要學會放過自己。”
“只有你坦坦蕩蕩地,才能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到更廣闊的地方——比如幫助更多需要援手的人,或者鑽研你感興趣的東西。否則,你只會因為過度自我責備和難過而消耗寶貴的精力。”媽媽摸着她的頭髮緩緩地說。
“而且,我也不希望自己的寶貝女巫每天愁眉苦臉呀。”說著,媽媽低下頭,用雙手捧起她的臉,沖她調皮地笑了。
“再說了,你從小就沒有太多朋友,這是頭一次邀請別人來我們家吧?”
帕薩莉點點頭。
“那高興是很自然的事情呀。而且時隔這麼久終於回家了,還是通過你的魔法做到的,難道這不是讓人開心壞了的事情嗎?而且如果我是你,請朋友來玩,結果對方不領情,我也會覺得有些委屈呢,對不對?”
帕薩莉忍不住又抹起了眼淚——接連被說中心事,讓人越發控制不住情緒了。
媽媽拍拍她的臉頰,“好啦,所以對待朋友,要適可而止。更重要的是,付出之後,就問心無愧,不再多想了,好嗎?”
帕薩莉沒有回答,但感覺心裏熱熱的,踏實多了,不由摟緊了媽媽。
“不過,我還是得說,你也太衝動了。萬一出問題怎麼辦?那不比失敗的幻影移形好多少。以後的日子還長,你總會遇到類似的狀況,難道每次你都能保證不出意外嗎?”繼而媽媽話鋒一轉,又板下了臉,神情嚴肅地說。
“對不起。下次我一定不再這麼頭腦發熱了。”帕薩莉悶悶地說,十分內疚,此時才後知後覺,自己當時有多衝動,竟然把這麼關鍵的問題丟到一邊。
媽媽拍了拍她,放過了這件事。
“那接下來,我就繼續保持常態,並且以前跟朋友怎麼相處,現在還保持原樣媽?”安靜地在媽媽肩膀上趴了一會後,她又抬頭確認。
“當然。既然湯姆是那麼驕傲的孩子,你也說了,換做你,一樣會不喜歡別人像對待病人一樣小心翼翼地對你,那就一切照舊——而且,你也不止他一個朋友,不是嗎?多關注一下別人,怎麼樣?你一開始已經做出了正確的判斷——給他多一些空間和時間整理思緒。不用懷疑自己,你做的很好。”媽媽又用溫柔堅定的語氣強調了一遍。
得到媽媽的肯定,帕薩莉頓時覺得又有了底氣,有些彆扭地下定了決心。
好吧,既然現在他感覺她的關心更像人情,做得越多越令人感到不自在,那她就暫且退回到更遠的位置——如果親人對他來說太過親近,那她就像米莉安和奧古斯特那樣,暫時只把他當成朋友和房客。
何況她還有很多其他需要注意的地方:媽媽,其他朋友,以及自己的前途——開學就是六年級了,得備考N.E.W.Ts了。
不過,帕薩莉想起來,還有一件事也令人很在意,便問媽媽:“什麼情況下,巫師會沒法自救呢?”
她還是沒法不好奇,湯姆的母親究竟遭遇了什麼,才會無法用魔法自救呢?
“有很多種情況,”談到這個,媽媽猶豫了起來,臉上的笑容淡化了許多,直至漸漸消失,“比如遭受了其他巫師的攻擊,受了重傷或者詛咒。還有某些人會在遭到人生打擊后一蹶不振,被絕望的情緒吞噬,也會造成魔力衰減,最後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生命流逝卻毫無辦法。
不過,我想,湯姆的母親還是愛他的,只是她可能真的沒有辦法了吧。”說著,媽媽的語氣又變得溫和肯定起來。
聽到這裏,帕薩莉忍不住猛地摟住了媽媽,同時又淌出了眼淚。
沒什麼解釋能超越媽媽的結論了。
這一刻,她由衷希望湯姆一個人待在晨曦小屋、想到素未謀面的母親時,腦中也能掠過這種可能性。
但她又知道那不可能——他是無可救藥的悲觀現實主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