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北庭都護府

第003章 北庭都護府

慕苾苾在父親書房裏找來幾張白宣紙,捏着木炭在紙上畫了一張高腿四方桌、一張高腿圓桌、一把太師椅,心內又默默感謝下後世的妻子曾經逼着自己學素描,沒承想還真有用武之地。鐵栓好奇地探頭瞅着,贊道:“哥哥好本事!寥寥幾筆便畫得栩栩如生。”慕苾苾指着四方桌,道:“栓子,看着,此物名叫八仙桌。”又指着圓桌,道:“此物名叫團圓桌。”又指着太師椅,道:“這種座椅名叫明師椅。你和鐵大叔說說,學着趕製這三件器具,有用處,這三物件特別便於家居使用,當世別處沒有,獨此一家。”又提起毛筆在圖畫上標註“八仙桌”、“團圓桌”、“明師椅”簡體字樣。鐵栓不愧出身於木匠世家,已然瞧出這些新器具的價值不低,點點頭,目中閃着光芒,連說“不錯不錯!我這便和爹爹說。”匆匆離去。

康莉姆好奇着也來了書房,慕苾苾見狀拿起圖畫說與她聽,言及跪坐盤坐都不方便,這樣的桌椅用着才舒適,元宵節宴客正好讓賓客用新奇物件,見識下好東西。康莉姆說要做就做得名貴些,多添些銀兩打製成檀木桌椅。又說苾苾寫的字有些不一樣,沒見過。慕苾苾道:“這是簡體字,在神仙界通用的,便於快捷書寫和推廣學習。”康莉姆又習慣地伸手攬住“兒子”的肩膀,總覺這般很充實很安心。記起之前阿爹曾言及康莉姆身子不適,想替她檢查身子,便問“阿娘,你把我的行囊藏哪去了?我想拿裏面的器具幫你看診看診。”原來,除了兩副太陽鏡外,其餘被視作神仙寶物的物件都被嚴密地藏起來了。康莉姆領着來了閨房,推開床頭,露出牆壁,壁上有一暗格式的小門,拿鑰匙開了小門,整個行囊都在牆壁里。慕苾苾拿出聽診器、血壓計,聽了聽心跳、測了測血壓,又細問了癥狀,判定只是偶感風寒,無礙,找出一片感冒藥給康莉姆和水服下。“不用把脈么?”康莉姆小聲問道。慕苾苾笑道:“有了這兩件寶物,用不着把脈呢。”

忽覺得要解大手,忙問有沒有手紙。康莉姆反問何為手紙。苾苾說就是那種如廁解大手用的紙。康莉姆說解大手用的是竹籌呀!慕苾苾一臉黑線,驀地想到那種又軟又薄的黃紙應該也能湊活,這時代應當已經有了吧?最初蔡倫發明的便是這種黃紙,自己去過蔡倫的故鄉旅遊,還見過文化遺產古法造紙工坊,古人用以祭祀燒的紙錢也就是黃紙呀。不管了,來不及啦,慕苾苾抄起兩張宣紙就衝著茅房去了。康莉姆明白過來了,笑罵道“敗家仔!”

慕苾苾將白宣紙揉了又揉,弄得很皺方才使用,心中暗自決定以後多備些黃紙。出來凈手后,鐵大叔攜着鐵栓已經到了。康莉姆拿出些銀兩,囑託鐵大叔多買些檀木材料,製造一套畫中桌椅,在她心中苾苾還只是個貪玩的孩子,只要孩子喜悅,權當多花些錢買個玩具。慕苾苾則不然,正想憑此新鮮器具賺取第一桶金哩。囑咐鐵大叔先趕製一張團圓桌和八張明師椅,團圓桌要製成直徑兩米的。鐵大叔疑惑問何為米。慕苾苾恍悟,是呀,米這個單位如何準確制定?自己可沒有捲尺。於是便說那就製作成直徑九尺的吧。當下便跟隨鐵氏父子去了其木工作坊,商議工藝細節。

“榫卯結構工藝會做嗎?”慕苾苾試探着問,對於這一著名的傳統手藝,不知鐵家父子掌握得如何了。鐵大叔得意地笑呵呵說放心好了、那可是俺家拿手絕活兒。慕苾苾給勤快的鐵栓打打下手,一伙人熱火朝天地趕忙開工了。看到精巧的榫卯接口,苾苾也驚嘆老祖宗們的智慧。又把“明師椅”的扶手設計成三寸寬,將扶手與椅背的接合拐角處弄成一百度角。胖乎乎的鐵嬸嬸也累得大汗淋漓。忙乎了整個下午,直到華燈初上才停歇。慕苾苾與鐵大叔約定,日後大批製造這種器具販賣,買材料的錢慕家出,賺取的利錢慕鐵兩家五五分成。鐵大叔欣然應諾,並且還為了工藝保密、決定只由他一家三口做工。

歸家后,慕苾苾把與鐵家的合夥傢具生意說了,且說要狠狠地賣高價,大賺利錢。慕玄德呵呵笑着道:“此事你和你娘拿主意便可,覺得可行便去放手做。”慕苾苾回想起此前燉煮的食物烹飪做法,實在乏味,宴請老爹的上司與同僚可怎麼拿得出手吶?後世的自己雖不常下廚,可也有四道菜是專門學過滴,在這時代展現出來豈不是堪稱宗師?於是說道:“阿爹阿娘,我在神仙界學了四道菜肴的做法,屆時元宵節宴客就用我的四大絕味吧!”“噢,是甚麼四大絕味呢?”慕玄德好奇問。

“四大絕味就是小煎牛排、紅燒牛腩、蔥爆鮑魚、回鍋肉。明日就做來讓你們嘗嘗。”

慕苾苾還是想得太簡單了,當發現這時期根本還沒有醬油時,一陣無力感升起,鮑魚也根本買不着,只好尋思着用河蚌替代。慕玄德說宰殺耕牛犯法,自己想辦法弄些氂牛肉來。康莉姆道自己也很想嘗嘗神仙菜肴是甚麼滋味。苾苾吩咐阿珍去購豬肉與黃豆,自己則與康莉姆、翠紅用庫存的黃豆去試着熬制醬油,已做好嘗試失敗的心理準備了,畢竟在後世尋常人誰會在意醬油的製法,最多知曉那是大豆熬制的。到了廚房才發覺連鐵鍋都沒有,只有鐵鼎若干只,煮飯煮麵煮菜全用鼎,慕苾苾並不知此時菜肴烹飪只有兩種,要麼燉煮、要麼燒烤。幸虧底下燒的還是煤炭,否則慕苾苾要問是不是掉入了原始社會!一晚上也只作了熬制醬油的前期工序,慕苾苾趁此時間用鐵鼎將花椒炒熟,再吩咐翠紅用碾子把熟花椒碾碎,又把細鹽放鼎里炒幾番,最後把花椒粉與細鹽均勻和在一起,椒鹽便制好了,“大概是這樣製作的吧?”慕苾苾偏了偏頭,喃喃道。告知康莉姆和翠紅,這叫椒鹽,是花椒與細鹽混在一起的,吃燒烤肉時撒上一點很受用。這二人點點頭,言道已經學會了椒鹽的製法。

倏然間康莉姆倒向慕苾苾,頭趴在他肩上不動了。苾苾怵然一驚,探手檢查,發覺只是睡著了,想必是感冒藥藥力發作了,古人體內初經後世化學葯,反應劇烈。一個公主抱將其抱向卧房。嘿!雙股如此肥腴粗壯,此前身着寬大長裙,倒是沒瞧出來,手感還不賴嘛。看不出還真有些份量,得有一百四十多斤哩!瞅着這張安詳的臉,其鼻樑高挺、鼻孔很小,想起後世人整形也要整成這種鼻形,這位大姐姐還真是得天獨厚。

翌日,慕苾苾起了個大早,繼續醬油製作大業。總感覺時日無多,彷彿已嗅到危機了,安西四鎮地處四戰之地,沒記錯的話,這四地才在幾年前由崔知辯擊退吐蕃、收復四鎮。風雨飄搖不定,需要雷厲風行。在昨日製成的黃豆油中,嘗試着加入膳房中能找到的、堪用的姜沫、花椒粉、紅糖,加清水后再煮。調整了三次配備比例,第四次終於熬出合用的醬油了。慕苾苾長舒了一口氣,趕忙記錄下成份比例,交給翠紅,吩咐待夫人醒來再交予夫人。又連忙出門去鐵家看“桌椅大業”。見到鐵氏父子睜着紅紅的眼睛仍在忙碌着。鐵栓齜齜牙說昨晚一晚沒睡。慕苾苾言道“辛苦了”,又問道:“完成幾成了?”鐵大叔回說有七成了。慕苾苾叫二人立刻去休憩,剩下的午後再做。鐵嬸嬸送來早點粥,也勸說著二人去休憩。二人喝下米粥便去睡了。慕苾苾遂又回了府,立刻召集全府人員(通共就三個僕役:丫鬟、廚娘、馬夫)去疏勒河或者池塘里撈河蚌,那玩意市集壓根沒得賣,西域人平常也不吃。剛出得門,便撞見慕玄德帶着數名親衛回府,問明緣由后,於是也一併加入了撈蚌大軍。

到了河邊,慕苾苾四下觀望着,於這一帶山川地理確實熟悉啊。北望天山南脈之麓坡,向西可遠眺帕米爾高原,向南可達喀喇崑崙山脈北坡,中間以及東面是河流沖積平原。心裏明白疏勒城就是後世祖父的故鄉,自己來過多次。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穿越時空也連帶着穿越回了祖籍之地!面前這條不大、卻很長的疏勒河,在後世名為“克孜勒蘇河”(名稱源自突厥語,意為紅色的河),發源於蔥嶺(帕米爾高原)。慕玄德命那幾名親衛找來了漁網,沿着河岸在淺水區刮拉一遍,還真撈着了幾個,數量雖少,但塊頭卻都比較大。親衛們哈哈笑道:“撈着了,撈着了,這麼大個!”翠紅與阿珍也欣喜地抬着大鐵桶過來盛裝。慕苾苾也不由莞爾笑了,在他看來這就是大伙兒的郊外春遊野趣了。親衛們興奮地換了一段河岸又如法炮製,如此幾番后大鐵桶就盛滿了,踏着夕陽的餘暉,眾人收了隊回府。

傍晚時分,鐵栓來報,那套桌椅已經制好。慕家男丁連帶親衛一同去了搬貨。八張“明師椅”與一張“團圓桌”就擺在了中堂前廳,桌面、椅背、扶手都削磨得圓潤,沒有一絲稜角處,一水的黑檀木材質,兩米左右直徑的圓桌,搭配八張高腳椅,在前廳分外惹眼。鐵大叔摩挲着桌面和椅子,喃喃道:“可惜還未刷上桐油,不然就更好了。”慕玄德挨近坐在了桌旁的明師椅上,誇讚道:“唔,不錯不錯!確實方便爽利多了。已經很好啦!賢弟好手藝。等明日過後再刷桐油不遲。這是一樁好買賣呀!得大力經營。”其實鐵家已把積攢的好木料都用上了,康莉姆給的銀兩隻夠買這些木料的四成,鐵家一則念着是通家之好,二則圖個長久生意。慕苾苾下了廚,用新制的醬油,做了一道蔥爆河蚌、一道回鍋肉(無蔬菜的回鍋肉),牛肉因購的量多,要明日才到貨。因器具不佳、佐料不全,自覺滋味並不算地道。擺上了團圓桌,康莉姆“欸”的一聲一把推開了慕苾苾,道:“新桌還未刷油呢。鋪上布再用。”

慕家三口、鐵家三口全都上了桌,品味着新菜肴,個個誇讚果然美味。只慕苾苾覺得一般般。特意還多做了一些蔥爆河蚌,給與今日有份參與撈河蚌的人每人一大隻,眾人道謝少爺后都吃得嗞哩吸溜。慕玄德見狀欣慰地瞅著兒子笑了笑。餐后又拉著兒子叮囑明日的賓客事宜:余者且不論,要留心禮敬兩人,一個系頂頭上司疏勒都督府都督、疏勒王——裴夷健,另一個系平級的同僚——疏勒都督府的司馬令狐巢,對其餘的州刺史大可不必太在意;其中令狐司馬雖說與自己份屬平級,但其手握安西大都護撥付的五千兵馬,鎮守疏勒,是疏勒的實權人物,不可怠慢了。

元宵佳節終於到了。

近午時分,一個滿頭珠翠的婦人領着幾個侍女,乘馬車先行抵達。自來熟般地大咧咧喊着“康莉姆,康莉姆,恭喜賀喜呀!”而直驅中堂。康莉姆自來前廳門口笑吟吟地迎接。慕苾苾在門內一側瞥見,見那婦人也是個歐羅巴白人女子,說著一口半生不熟的關中話,艷色也是不俗,只是骨架偏大、身形壯實,嗓門也偏大。翠紅扒拉着苾苾的袖筒,擠眉弄眼道:“少爺,這個呀是疏勒王妃,和夫人是同年,兩人早年便是舊相識了。”“苾兒,快來拜見疏勒王妃。”康莉姆拉着慕苾苾來至婦人面前。婦人身量與康莉姆一般高,肌膚系那種白里泛紅類型,一張大圓臉,臉面豐腴,所幸顴骨很低、稜角分明不至於一臉橫肉;雙眸呈黑褐,眼形屬少見的大蠶豆形,通常這種眼形給人一種高貴典雅的氣質;雙眉不粗亦不算細,中間彎彎的,似一輪新月;鼻形很大,但還算高挺,鼻孔也不算大,很獨特,配這張大圓臉倒也還相襯。慕苾苾怔怔地瞧了會,連忙行了個單膝半跪禮,本不想跪,但轉念想老子份屬軍人家屬,行半跪軍禮也屬盡本份。口呼:“小侄慕苾苾參見王妃!”疏勒王妃扶起慕苾苾,打量了一眼,又用雙手捧着苾苾臉頰,道:“好一個俊朗的小郎君!妹妹你好福氣。”言罷又手指捏了捏慕苾苾的臉蛋,和尋常大人捏小孩子的胖臉別無二致。慕苾苾尬尬地退到一旁。“哇唔”疏勒王妃叫了一聲,顯然是一眼瞧見廳中的那套桌椅了,隨即便坐於桌旁的明師椅,試了試舒適度,還拍了拍扶手。康莉姆隨行着解釋說這套傢具是近日剛造的,苾兒設計的。疏勒王妃“嘖嘖”了一聲,就說要予她送一套。康莉姆笑着說本就打算送與都督一套。

賓客陸續來齊了,逐個向慕玄德道賀其尋回兒子,見着了慕苾苾也一個勁誇讚虎父無犬子云雲。慕苾苾在旁挨個作揖行禮。賓客們都無一例外地好奇地圍着桌椅轉了一圈,口稱新奇物。除司馬令狐巢以外,余者外貌皆是歐羅巴白人。令狐巢約五旬左右,不苟言笑,身量不高,但卻雄健壯碩;一張國字臉留着短須,頭髮有若干白絲,雙目炯炯有神,一看便是沙場老將。慕苾苾心中估約着龜茲、疏勒兩地區的白人如此之多,應是商朝時期遺留下的,彼時雅利安人的一支向東遷徙,進入西域后又進犯中原,最終與商王朝大戰了一場(商王後婦好因此名垂青史),慘敗而歸,便留在了西域。西域的白人諸如塞種人、大月氏人,還有其餘叫不上名的、已經地域化的白人民族,都是那一支雅利安人的後裔。于闐地區因臨近吐蕃,又是另一番景況,屬漢藏系人,但于闐人卻自認為是漢人。學過軍事史的慕苾苾,這麼推斷着,但凡有大戰必會寫進歷史,也算是另一視角捋一遍歷史。直至此刻,慕苾苾方才領會到漢唐祖先輩們經略西域之艱辛,路程遠達數千里先不提,光是管控如許多異族面孔的人群就殊為不易……

最後來的是疏勒王裴夷健,慕玄德領着慕苾苾引見,苾苾依樣行個半跪禮,疏勒王哈哈笑着道了聲“賢侄免禮”便伸手扶起他。裴夷健是個滿臉絡腮鬍的高大漢子,一雙黃褐的眸子乍看缺乏生氣,也說著一口蹩腳的關中話,言語直爽,豪氣干雲,沒擺架子,與慕苾苾印象中的王爺很不一樣。疏勒王對慕玄德要送他一套這樣的桌椅而快慰不已。又把慕苾苾叫至跟前,打着官腔勉勵一番。眾人圍坐在大團圓桌前,沒坐到明師椅的人則坐到矮几上挨着。一面飲着紅葡萄酒,一面談風月,偶爾還取笑某位同僚。

慕苾苾連忙溜到了后廚,之前便吩咐了翠紅與阿珍做前期準備事務,只等自己這個“大廚”來開動,讓二人在旁學着。這次做全了“四大絕味”,端上了前廳的大團圓桌,眾賓客也停歇了閑聊,開啟大快朵頤。慕玄德把每樣菜名都說了一遍。眾人連呼這是人間美味啊!疏勒王妃則在後宅的后廳與康莉姆開小灶、小酌着。

酒過三巡之後,疏勒王裴夷健輕咳一聲發話了。“昨晚間,本王收到龜茲傳來的公文。天後下旨,於庭州設立北庭都護府,以取代之前管轄西突厥故土的金山都護府,並且北庭都護府晉陞為大都護府,與安西都護府平級,兩者互不統屬。兩大都護府共管西域。”眾人頓時交頭接耳,顯是吃了一驚。令狐巢問道:“可知北庭大都護是誰人擔任?”

“朝廷調夏州都督、太原郡公名將王方翼,出任北庭大都護。”疏勒王言罷,向身旁親衛使個眼色,親衛捧出公文邸報,與眾同僚傳閱。

慕玄德緩緩道:“這般說來,朝廷也察覺到了吐蕃和西突厥蠢蠢欲動了?”

(註:慕苾苾此時渾然不知,其時歷史已然改變。歷史上大唐北庭都護府設立於公元702年,升為大都護府是在711年,此時提前了多年。另有,此時新皇帝系唐中宗李顯,但年號啟用的是垂拱,歷史上的嗣聖、文明、光宅三個年號此時均未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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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與武之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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