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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先是不敢留在原地的。

徐先擔心的,不是突厥人。

徐先擔心的,是那個裴十九。

裴十九如果還有後手,如果突然又摸出一些人,徐先哭都沒地方哭。

不管裴十九暗地裏,投靠了三兄弟的哪一個,即使沒有投靠,甚至沒有接到老李的命令,看到眼前的情況,裴十九會怎麼想,怎麼做,都很不一定。

這時候的裴十九突然有了什麼想法,他身邊如果是十個人以內,魏超也許會聽徐先的話。

如果多於十個人,魏超肯定跑了。

如果沈騰在,徐先倒是不怕。

沈騰也許打不過十幾個,但是沈騰跑得快。

只要沈騰能跑掉,裴十九就不敢有什麼想法,或有什麼安排。

所以,當徐先告訴魏超,要怎麼走,怎麼走的時候,魏超一下子明白了。

李道宗沒說什麼。

但是,李道宗不像是一隻小白兔。

*****

怎麼走,這是徐先事先就規劃好的方案。

這條路,是三個方案中的一個。

而且是最差的那一個。

說它最差,不是因為它是形勢最差情況下,做出的選擇。

也不是方案的設計,有什麼問題。

只是因為,這個方案,是小白給徐先的方案。

徐先不想讓小白介入這件事。

因為小白的生活位置與活動空間,在突厥人的刀鋒範圍之內。

這個方案,會給小白帶來極大的風險。

所以,它是最差的方案。

魏超是個可靠的人,李道宗是個可以合作的人,所以,徐先冒險選了這個最差方案。

因為沒有其它的方案,支持徐先目前的情況。

魏超說,“還好你還可以自己尿尿。”

如果是以關外的價格,一百兩銀子,你一輩子都嫖不完,而且還是帶屋頂的那種。

李道宗的身價地位,都想掙這筆外快。

不過,這可能是因為李道宗什麼都不知道。

魏超冷冷地說,“如果是挑糞的,我一兩就可以,你不行。”

他們就這樣,說一些有的沒的,凄凄慘慘,跌跌撞撞,走了四天,總算遇到一個人。

一個在戈壁地里趕車的人。

*****

在長安街頭,趕車的都是隨叫隨停,服務態度又好,有些高檔的馬車上,還能有當季的鮮花。

但是在這裏,在荒無人煙的這裏,居然還有趕車的。

而且這趕車的態度還很好,除了沒花香。

趕車的說,“三位客官,這是要去哪裏?”

居然還是說關中的官話。

居然還說出“客官”。

魏超沒說話,看了看趕車的人,又看了看車。

馬車還是那種帶車蓋的,就是有一個小木頭房子的。

帘子放下,你想在裏面幹什麼都可以。

在這裏,一個郡都找不出幾輛像這麼豪華的馬車。

魏超想,無論如何,這輛馬車是雇來的,還是搶來的,徐先這個人,反正我是不想繼續扛了。

徐先說,“放我下來。”

魏超把徐先從肩上輕輕放下來,扶着徐先。

徐先用裹身體的布,在臉上擦一擦。

然後,徐先有氣無力地說,“我們是西順貨行的夥計,想去武威郡辦點事情,能否搭個車。”

西順貨行,是徐先和莫松合開的貨行,一家很小的貨行。

西順貨行,是徐先話里的關鍵字,至於去哪裏,幹什麼,都可以。

趕車的說,“客官是到武威郡啊,武威郡這麼遠,要收你五兩銀子。”

徐先點了點頭。

口切沒問題。

五兩銀子,也是關鍵字。

五兩銀子,本身就是一個雇輛馬車不可能的數字。

五兩銀子,是三年前,徐先給小白的銀子。

而這五兩銀子,是小青的那趟買賣,徐先支付給小白的傭金。

當然,這小塊銀子,此刻在小白的山上,正閃閃發光。

*****

半天以後,他們到了一條大路上。

又一個人,騎着馬跟了上來。

魏超是個聰明人,他看了一眼徐先。

徐先點了點頭。

李道宗也對徐先點了點頭。

徐先繼續坐着馬車,向西走了。

魏超牽着李道宗騎的那匹馬,向東走了。

徐先想,在這次伏擊過程中,沈騰和魏超,都發揮了極高的水準,起了關鍵的作用,甚至彼此之間,沒有叫對方的名字。

*****

趕車的人說,“我叫王十二。”

騎馬的人說,“我叫鄭十四。”

徐先說,“有必要把規格,搞得這麼高嗎?”

王十二說,“長安的那個死胖子,是我們兄弟中第二聰明的人,他平時雖然囂張,但好歹還是個人。”

徐先說,“能在背後說胖子還是個人,你已經很厚道了。”

兩個人笑了一下。

王十二說,“死胖子這兩年,逢人便說,他要造反。我們也好好奇,能讓他這麼說的人,是什麼樣的人。”

徐先說,“他一身油肉的,點了他這盞燈,估計可以亮很久。”

鄭十四說,“造反的事,也不是不行,雖然這件事情,死胖子整天鬼叫,但是沒有命令,他是沒這個膽量的。”

王十二說,“沒膽量,他能造個屁放。我們這些兄弟,隨便找一個人,都可以砍死他。”

徐先說,“你們這是猜的呢,還是最近你們也接到了什麼命令?”

兩個對看了一眼。

王十二說,“武功最高的劉七說,四五個他,好好規劃一下,應該能卸下你的一隻手。雖然這不是我們的專長,但是現在看來,劉七的膽子,好像小了一些。”

徐先說,“我膽子也不大啊。”

鄭十四說,“這一帶,是我管的,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如果連我都不清楚,十二馬上就會砍死我。”

王十二說,“不用我動手,你不會自己抹脖子嗎?”

鄭十四說,“所以我們覺着,劉七的膽子小,也許還有點道理。你說你膽子不大,就說不過去了。”

徐先說,“你們是不是覺得奇怪?”

王十二說,“剛才走掉的那兩個人,其中一個我認識,雖然地位高,但是身手不怎麼樣。另一個,在死胖子的情報中有提到。雖然小姐對他評價很高,但是如果和最近小姐對你的評價比較起來,他似乎又差了不少。”

徐先說,“這個事吧,我也說不好。”

鄭十四說,“這樣吧,我們做個小交易,我們把是不是接到什麼命令告訴你,你也解一解我們的困惑。”

徐先說,“我知道你們的把戲,但這件事情,你們做不了什麼,而且你們的級別不夠。”

兩個人又對看了一眼,笑了起來。

王十二說,“十四,我說的沒錯吧,造反這個事情,看來是定了。”

鄭十四對徐先擠眉弄眼,說,“過幾天開會,我支持你。”

還有個開會?

徐先是真的不知道了。

*****

陸續又有人加了進來。

徐先沒見過這些人。

這些人,也不知道王十二車上的人是誰。

這些人只是覺得很奇怪,都這時候了,還往小鎮送生人。

王十二和鄭十四的嘴都很緊,沒有向其他人提起這件事情,也沒有再找徐先聊天。

因為只有他們兩個,接到了一個命令。

不該說的話,就不說,兄弟之間也一樣。

不該問的話,就不問,兄弟之間也一樣。

只有徐先下車撒尿拉屎,活動手腳的時候,這些人才會覺得奇怪。

這個人,大熱天的,包一塊布,是幾個意思?

最新款式嗎?

夏行冬令嗎?

情趣奇特嗎?

*****

到小鎮的東門口,劉七提着一塊大門板,跑了出來。

同行的人,有人打趣說,“劉七,相好的叫你啊,在野外弄還要鋪床,這麼有情調。”

幾個人笑了起來。

又有人說,“安排了幾個?我也去湊個熱鬧,到時候你不行了,兄弟我幫你撐着場面。”

劉七理都不理,跑到了馬車前面,把門板放在地上。

又有人說,“原來相好的是這個啊,劉七你果然喜歡這一口,不過鬍子拉碴的,你口味未免太重了。”

又是一陣哄然大笑。

這些笑的人,馬上不笑了。

劉七這個人,他們都清楚,雖然看着老實,像這種玩笑話,肯定是要還嘴的。

劉七不還嘴,只有幾種可能。

現在,就只有一種。

他們都知道是哪種了。

所以都從馬上跳了下來。

因為叫大家來開會的通知上說,小姐成親,順便開會。

因為山上衝下來一個人。

小青小姐。

他們現在有兩個小姐了。

小姐,和小青小姐。

小姐脾氣好一些。

小青小姐脾氣差一些。

如果他們還不清楚車上的這個人是誰,那麼無論是小姐或者小青小姐,讓他們撿一輩子的馬糞,都沒人會求情。

*****

關於開會的事情,每年的冬天都會開。

這是他們的老師傅定下的規矩,是單數單年,雙數雙年。

今年是武德八年,乙酉年,該雙數的開會。

小鎮的老闆,可以年年參加。

像長安和疏勒這麼遠的地方,可以四年或六年參加一次,然後就不用回去了。

胖子劉四,應該參加的,但來不了。

*****

徐先看着地上的門板,說,“我架子有這麼大嗎?”

小青說,“有嗎?”

原本大笑的那三個人,紛紛跑過來,搶起門板。

小青說,“有嗎?”

三個人,互相對看了一下。

笑得最響的那個,把門板頂在頭上。

另外兩個跟着照做。

徐先笑了一下,說,“這頂轎子看着不太穩,我自己能走。”

徐先說的也沒錯,因為三個人不一樣高。

小青和氣地說,“徐先,你可以背我上去嗎?”

徐先說,“突然我又想坐轎子了。”

小青嘆了口氣,說,“劉七,十四。”

劉七和鄭十四,拿過門板。

徐先趟了上去。

走了幾步,徐先偷偷地向他們伸手比了一個喝酒的動作。

走在前面的小青,突然回過頭來。

小青說,“二十六、二十二、十八,你們每個人晚上一桶井水,或者三碗馬尿,自己選。”

大家鬆了口氣。

小青小姐的脾氣,是不好,是愛發脾氣,可是打得不疼。

*****

小青叫上劉七和鄭十四,是因為鄭十四要報告這次伏擊的前後情況,而劉七作為小鎮的掌柜,需要旁聽。

小白在裏屋給徐先擦身體換衣服,小青想留下幫忙,卻被小白趕到外面。

他們在外屋,聽着徐先時而吸一口氣,時而發一聲慘叫。

鄭十四說得很辛苦,因為十四不知道,他說的內容,在徐先大聲叫喚的時候,小白到底有沒有聽到,所以說的過程中很遲疑,不知道是要停下來等待,還是要繼續說。

其實聽報告的人,主要是小青。

而小青更着急裏屋裏面的情況。

劉七倒是輕鬆,但他覺得奇怪,徐先這小子,這次怎麼這麼弱?

徐先的慘叫,其實一方面是疼,另一方面是不想讓小白關注這個事情。

徐先的叫聲,從鄭十四說,突厥人正在追擊一個人,的時候開始,變得大聲起來。

追擊,那就是追不上了。

追不上了,就沒必要繼續說了。

徐先越聽越無聊,最後在小白耳朵邊說了一句悄悄話。

過了一會兒,小白從裏間出來,說了幾個葯的名字,告訴劉七,就把劉七和鄭十四打發走了。

*****

小白略通醫理。

小白自己也沒想到,她和徐先的後人,後來有一支以醫為業,而且遷到南方一個很著名的湖邊。

徐先說,“做點文章,再賺點兒?”

小白說,“已經給劉四寫信了,往你家裏送三百兩。”

小青說,“幾天前就安排下去了,等到今天才想做文章,大家都要餓死了。”

徐先對小青說,“你的主意?”

小青像一隻小雞在啄米。

徐先嘆了口氣,沒說什麼。

其實,在上山的時候,徐先就知道,為什麼小青的業務這麼熟,為什麼那些人,這麼怕小青。

當然,怕自己的妹妹沒什麼,徐先也怕求兒團兒。

但那些人,更多的是一種尊從的怕。

怕你打我,但又不敢逃,只希望你輕一點。

徐先知道,小白在準備一些事情。

徐先知道,他只能希望,是簡單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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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手與中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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