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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利在握住刀把的時候,就知道他已經敗了。

莫利很清楚接下去,會發生什麼。

先是氣管,然後是大血脈,然後是脊柱骨。

然後,應該是暗月刃的刀身。

再然後,莫利的心臟會有一次跳動。

再然後,心臟的跳動,會讓血液從脖子上的大血脈噴出。

噴出的血脈,會讓他的腦袋飛起來。

這個時候,應該可以聽到,傳說中的風的聲音了。

在耳邊,柔柔吹響。

如他所想那樣,莫利旋轉着。

第一個呼吸,旋了兩圈。

莫利看見地上有些人,在緩慢地廝殺,好像在演戲一樣。

莫利看見太陽。

莫利看見藍色的天空。

第二個呼吸,他開始降落,旋了三圈。

莫利看見那個年輕人,站着不動。

莫利看見那個年輕人,光着屁股。

莫利笑了一下。

無論莫利有沒有笑出來,他認為是,就是。

莫利想,這個年輕人真的不錯。

莫利想,我從未見過這麼快的刀,今天見到了。

這時候莫利的眼睛,已經看不到任何東西了。

兩個呼吸,是眼睛最後的努力。

但不妨礙莫利繼續想。

莫利想,可惜不是我的刀,不過也不錯。

莫利的腦袋掉落在地上,滾了幾圈。

莫利暈乎乎的。

五個呼吸,這是耳朵最後的努力。

在耳朵也失去功能之前,莫利聽到年輕人說,過力了,他媽的。

什麼意思?

最後,是一片黑暗。

誰都一樣,都是一片黑暗。

*****

魏超在馬群里飛快地跑着。

魏超嘴裏念叨着,“你別走,骨多的鹿,等一等魏大爺,魏大爺有東西送你。”

真的是有東西送。

魏超最後跳到馬背上。

在馬背上,接着又跳過了幾匹馬背。

最後騰空而起,甩出了手上的小刀。

除非運氣極好,一把小刀的有效殺傷距離,不會超出二十步。

二十步以外,基本上小刀入肉的深度不會超過一寸。

何況魏超和骨咄祿之間,還有很多的人,和很多的馬。

所以,魏超扔出去的小刀,像是一塊石頭扔進海里一樣,不見蹤影。

魏超落在地上,滾了兩圈,然後站起來。

魏超迅速騎上一匹馬,追了過去。

骨咄祿的守衛,分出最後面的七個人,調轉馬頭,拔出彎刀,向著魏超反衝過來。

突厥人也不是傻子。

他們很快調整位置,排成一字長隊。

魏超反應也很快。

魏超知道自己沒辦法穿過七層的騎士,就斜斜地衝過去。

魏超從背上取下弓,抽出一支箭,射落一個。

前面的三個突厥人,繼續追着魏超,後面的三個,已經拉開了弓。

魏超從馬背上,向前跳起來,右腳馬鐙的吊繩受不住力,斷了。

魏超左腳踩在馬背,一支箭從魏超的腿邊飛過,一支箭射在魏超腳下的馬身上,一支箭射在馬腿上。

魏超再一步,右腳踩在馬頭上,躍起轉身,開弓一箭,再射一箭。

兩個執弓的突厥人落馬。

魏超落在地上,滾了一圈,棄弓,拔刀。

身體側移,後仰,同時反手一刀,劃開第一個人的大腿。

魏超繼續側移,躲開另一匹馬的踩踏,再正手一刀,削在第三匹馬的馬蹄上。

最後一個突厥人也棄弓,拔出刀沖了過來。

魏超總算有一點時間,好好地準備這一刀了。

*****

徐先還是站着不動。

他的左腳,腹部,腰部,背部。

他的右手,胸部,臀部。

這些地方,都有或多或少的血,正從皮膚緩緩滲出。

特別是右手,像被血淋過一樣。

徐先想,過力了,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

沈騰等得很有耐心。

沈騰的心情逐漸變得好起來了。

沈騰甚至想哼幾句曲兒。

關外妓館的姑娘,是粗糙一些,什麼方面都粗糙了一些,但是,有勁兒。

反正在床上的時候,很有勁兒。

如果沒勁兒,怎麼好意思收了沈騰的二十枚銅錢?

姑娘們唱的歌詞,沈騰聽不懂,沈騰只能勉強地記住幾句曲兒。

沈騰還特意去記這支小曲兒,沒事的時候哼一哼。

沈騰不知道他唱的調子,跑出去了多遠。

但是有一次,沈騰在徐先面前哼曲兒的時候,徐先看了沈騰一眼。

可見,沈騰的跑調,跑得也不是很遠。

沈騰笑了起來,說,“一百兩。”

徐先點了點頭,說,“等夠個數,我就切了你,你爹那裏,我來送終。”

沈騰說,“徐先,作繭自縛啊。”

小努力,大回報。

特別是從摳門的徐先身上,撿到了一百兩。

這時候的沈騰,心情無疑是愉快的。

忽然,沈騰心有所感。

沈騰很想跳起來看一眼,最後忍住了。

很快,沈騰就聽到馬蹄聲。

很快,馬蹄聲近了。

沈騰把麻布掀開一條小縫。

看了一眼。

*****

沈騰看過骨咄祿的像。

骨咄祿在武德初年,作為使節,來過長安。

因此,秋霜的手裏,就有了一張骨咄祿畫像。

後來,畫師在原有畫像的基礎上,經過幾次情報上的修正和疊代,已經接近技所能及的極限了。

但是這種畫像,即使是畫得再好,也只是一些線條,無非是一些或粗或細的線條而已。

所以,這種畫像,只能是突出一些個人特徵。

比如,一顆長着長毛的大痣,或一條破相的傷疤,或一臉絡腮的鬍子。

這些細微的臉部特徵,對沈騰所處的位置,沒有什麼用。

因為太遠了。

因為太多的臉了。

甚至,這麼多突厥人的臉,看上去都差不多。

但是這些都不能妨礙,沈騰在人群之中,確定骨咄祿。

因為,沈騰認出突厥人的撤退陣形。

典型的撤退陣形,都在保護一個人。

何況這個人衣服最好。

最有威嚴。

最像骨咄祿。

那麼,他就是骨咄祿。

那麼,他就是我的。

*****

沈騰看到兩次機會。

這種場面,比起朝天空扔一把豆子,要複雜很多很多。

沈騰需要計算每一步,落腳的位置和速度。

計算出槍時,槍頭速度和角度。

計算出槍后,在隨之而來的馬群中閃避和防禦。

計算整個過程中,所有突厥人的反應。

這些複雜的計算,瞬間完成。

有兩次機會,可以說沈騰的運氣,已經很好了。

蓋在沈騰身上的麻布,從地上飛了起來。

這塊麻布,飛在天上,吸引了很多突厥人的注意。

沈騰在地上,閃電一般,急進三步。

出槍。

沈騰的槍,準確地從骨咄祿的胸骨上窩插進去,從後頸處鑽了出來。

*****

骨咄祿聽到自己,骨骼破碎的聲音。

骨咄祿被帶離了馬背,像一困收割時的麥桿,被一根木叉子,輕輕地舉起。

骨咄祿的手腳軀幹,在空中無意識地抽搐着,骨咄祿的一隻腳,還掛着馬鐙,連着馬鐙的皮繩,但馬鞍的牽扯下,很快就脫落了。

在骨咄祿的腳下,一切的人和馬,都在高速運動着,只有他自己,是幾乎靜止的。

骨咄祿看見,二三十匹馬,帶着十幾個手下,裹着滾滾煙塵,正向北疾馳。

骨咄祿看見,在地上,有個右手執槍的人,正低着頭,正向南奔跑。

在馬群之中,突兀地,逆向而行。

骨咄祿的身體,上升到最高處的時候,他又一次聽到骨骼的聲音。

那把槍,震蕩着轉動了半圈,骨咄祿頸部的脊柱,瞬間側底粉碎。

一方面再次確保戰果,一方面也讓卡住骨頭的槍頭,鬆動鬆動。

那把槍收回二尺,然後是最後一次,接觸骨咄祿身體。

沈騰在收槍的同時,將槍尾甩了一下,槍身將這次甩動放大,並傳遞到槍頭,帶着幾滴血珠,然後像鞭子一樣,抽在骨咄祿的胸口。

骨咄祿的身體,被拍打着移動了一下位置。這樣,當骨咄祿落在地上的時候,會準確地落在一匹奔跑的馬的面前。

馬腿會踩在骨咄祿的胸口。

又一次確定戰果。

骨咄祿這時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了。

骨咄祿最後看見的,是一隻大大的馬眼,正漠然無情地看着他。

接着,就是屬於骨咄祿的黑暗。

*****

一次呼吸之間,在一個人身上,用三次致命的刺殺。

從伏殺骨咄祿開始,到骨咄祿落地,整個過程,沈騰身體向前沖了五小步,三碎步,避開了兩匹馬。

這時,槍在後,身在前。

這時,正是沈騰最脆弱的時候。

這時,突厥人尚未反應過來。

所以,沈騰的威脅,來自突厥人的馬群。

沈騰提了一下手中的長槍,槍尾向前滑動着,打在一匹馬的臉上。

沈騰借這一點點力,側移了一下。

接着槍尾在地撐了一下,沈騰在空中越過另一匹馬頭。

沈騰的腳,踢在一個突厥人臉上。

那個突厥人落馬。

沈騰再一次出槍。

隊伍尾巴上的最後一個突厥人,被刺落馬下。

沈騰的面前,近距離之內,無人,無馬。

沈騰的刺殺,完美成功。

捨我其誰。

沈騰在心裏平靜地說。

*****

徐先幾乎不能動彈。

附近的突厥人,似乎讓莫利被一刀斷頭的事情,都嚇住了。

那可是草原第一刀。

因此,沒有一個突厥人過去找死。

即使現在,這個人年輕人手裏的刀已經斷了。

徐先無聊地站在那裏,看着不遠處的廝殺。

無人打擾的徐先,在想一些事情。

徐先想,原來這就是過力了。

老趙曾經說過,“每一個人的力氣,都有一個極限,每一塊肌肉,都不能突破這個極限。”

徐先問,“怎麼突破?”

老趙說,“人會廢掉。”

徐先說,“我不是問你,突破了會怎麼樣,我是問你,怎麼突破。”

老趙說,“突破不了。”

徐先白問。

但老趙還是說,“我聽說,曾經有人突破這個極限,並且也順利地廢掉了。”

這是一個隔着三層、或四層、或以上的消息了,所以老趙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但是,徐先此時明白,他過力了。

因為,那一刀,實在是太快了。

所以,徐先順利地廢掉了。

*****

後來,有人研究出,一個人力量可以瞬間爆發,爆發后的力量,可以提高二到三倍,但是在爆發之後,身體也會受傷。在大腦的保護下,人是不能進行這種小宇宙爆發的。

至少不能經常。

因為,爆發的結果,就是廢掉了。

*****

沈騰按照計劃,從戰場跑過。

北逃的突厥人,已經開始調頭騎馬追了。

他們嘴裏大聲叫着,“特勒大人被他殺了,截住他。”

這些喊聲,是給戰場上所有剩餘的突厥人聽的。

這些喊聲,就是馬蜂窩落地的聲音。

而捅馬蜂窩的那個人,正扛着那根捅了馬蜂窩的竹桿,在戰場上奪命狂奔。

戰場上所有能跑的突厥人,一下子都朝着那個人圍了過去。

有人找馬騎,有人光腳追。

有人開弓射,有人拿刀砍。

可惜,沈家的腳法,天下第一。

經過戰場的時候,沈騰一邊跳,一邊還抽空看徐先了一眼。

沈騰大罵,“他媽的,你不是人。”

沈騰接着罵,“光溜溜地曬太陽,很閑嗎?”

然後,沈騰就跳出戰場,後面跟着四五十個突厥人,嗚哇嗚哇地一起向南方跑去。

*****

徐先也想幫沈騰,不過想了一下,就不想了。

過了一會兒,魏超騎馬跑回來了。

魏超看了一眼滿身是血的徐先。

徐先身上的血,有些是別人的,有些是徐先自己的。

魏超是一個很聰明的人。

儘管魏超不明白,徐先為什麼會站着不動,魏超還是一下子看出徐先的問題。

魏超說,“我現在殺了你,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魏超一邊巡視着戰場,收割一些尾巴。

徐先說,“是啊。”

魏超說,“你的命,行情價是一萬,現在我漲到兩萬。”

魏超四處遊盪,切了幾個傷得比較輕的。

徐先說,“這個價很公道。”

魏超說,“他媽的,你得罪我了,大爺要把它切了。”

徐先說,“這種想法很正常。”

魏超又游遠了。

等魏超把所有突厥人都切了,又游回來了。

魏超說,“我要把你切了。”

徐先嘆了一口氣,說,“下回,我還帶你出來玩。”

魏超說,“他媽的!”

魏超的事情完成差不多了,魏超跳下馬。

魏超從地上扯了一塊布,走了過去,裹在徐先身上。

魏超罵罵咧咧的,“他媽的,你得罪我了。”

徐先苦笑着。

魏超很小心裹着徐先,徐先還是覺得疼。

*****

老李家派來伏擊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李道宗運氣很好,只是一隻腳不能動了。

有個人保護,還是不一樣的。

李道宗爬到那個守衛的身邊,說了幾句話。

那個守衛受傷極重,血和腸子流了一地,很快就死了。

魏超四處仔細搜了一遍。

幾個還在喘氣的,請求給一刀。

魏超看一下李道宗,李道宗點了點頭。

魏超處理一下李道宗的傷口,並且拿一截木頭,綁在李道宗的腿上固定住。

魏超的左手,也受了傷,不過沒斷。

李道宗也幫着魏超上了葯,包紮好。

魏超把李道宗推上一匹馬。

李道宗倒是很硬氣,上馬的時候,哼都不哼。

魏超扛起徐先。

徐先哼哼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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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手與中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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