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暗流

這一天，西多塞爾郡的西線省兵巡邏隊在一個小山頭看見了變成黑灰色的天空，他們一行十人，幾天以前從西南的紅木領出發，一路順着溪流河線和林子邊沿的土路前進，沿途添補補給品，將行至郡省的東北地界線，卻在這裏發現了異常。

這是河谷地的對岸，谷楊領境界上的秘霧之林，這樣的林子本不稀奇，在西島遍地都有生長，眾合起來便稱之為“霧林”，更像是一種自然景觀的地形名詞。

“那是什麼？”有林巡騎兵指着帶霧林氣里的黑影，向同伴低聲喝問起來。

那道影子不像是尋常的野獸，又不是盜匪或者山賊的痕迹，略帶蹣跚和遲疑。

他們瞬間戒備，隊裏的劍手侍從和騎兵紛紛拔出武器，在眾人警覺的目光之中，那人影從潮濕的林地中走出來，慘白的面容和露骨的軀幹無一不在明述其亡者的身份，它的斷趾腳掌踩在濕爛的堆葉泥地上，磨出“沙——沙——”的響聲，扣緊了在場省兵們的大腦。

“這是死靈？！”

一個年輕的劍士眼瞳瞪大，他下意識地退後半步。

“傳說之中的邪惡生物么...”馬背上的林巡兵暗自心驚起來並壓低了鐵帽檐，他抽出一柄闊劍，一柄開鋒而又銳利的武器。

“前進，消滅它——”隊伍里的旗手鼓吹小號，然後抽出長柄槍在後線準備伺機突刺，巡邏隊諸人在防備着更多敵人的情況下，包抄到這亡靈的背後，他們並不意外地發現了更多的死難復蘇之人。

在腐植的滋生土壤下，更多的冤魂與遺體之手從地里冒尖出來，它們行動緩慢早已失去了人類的智慧，只留下腐壞的軀殼。

這群行動的屍體在林地里越來越多，宛如和霧氣一同蔓延出來的詭異。

巡邏隊的大伙兒感到了嚴重的頭疼和危機感，這種恐慌直到林巡騎兵用劍刃斬下第一顆行屍的腦袋之後，才慢慢舒緩下來。

眾人在搏鬥中和新生的亡者碰面，好在殭屍們的行動力低下，又不敏捷，這給了幾位劍士以勇氣，他們省兵的制服上有天藍色鑲花邊的佩劍十字圖案閃耀着，此乃多賽特國本力量的一部分，巡境小隊的標誌，亦是青年人們驕傲的去處。

這不是領主的私人武裝，而是圓桌議會直屬的精英民兵機構，兵團中熟練者無數，日夜堅守王國邊線和內河岸道。

他們逐漸和林子裏冒出的亡靈交手，好在小隊成員皆發現了對手的軟弱無力，這些亡靈雖然可怖，卻不是真正夠格的敵人，既沒有身手也沒有合格的步法，只是骯髒的東西罷了。

十人小隊在寂靜里揮擊兵刃的聲音被林子的霧遮掩，他們擊敗了至少二十具行走的殭屍，這些行屍倒下之後偶然還有爬起的，被領頭的林騎兵一一斬斷脖頸。

“停下腳步。”巡林的騎士覺得足夠了，他們並不是真正剿滅敵人的力量，而是警備者，“我們目擊了這一切，是嗎？”

眾人點點頭，且戰且退地移出林子，直到來到林線的土壤之外，他們這才發現原本深綠色的沉寂樹物林不知何時早已變得猙獰醜陋，成堆的血污在土地里漂流，回蕩的霧色也趨向濃郁的粉紅，或者說是不夠成熟的血色。

“王國曆167年的初春，恐怕是二月末尾的時候，谷楊領和灰河谷之間的深林，有亡靈出沒，它們行動極慢，卻讓周遭環境變得奇怪又邪惡。”

隨隊的戰地書記員從背包里取出小皮冊子，他蘸着露水和墨料混合的珍貴筆墨，

冷靜地記錄下這一切。

十人的隊伍很快將踏上歸途，他們日夜兼行，終會抵達西多塞爾郡的省治所，那是位於海角地的，由巨岩鑄就的光榮大城——“多賽特的東之珠”崖息堡里的一座機構，在那裏省兵的成員們會將遇見的險情一一上報。

這是國立根基，賢人王和麾下騎士圓桌的眾多智慧結晶之一，人們不會對來犯之敵姑息寧事。

然而事情其實遠非像表面看起來的那麼簡單，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谷楊領在命運織流的慫恿下，已化為被眾多因果攪局之地。

巡邏的省兵不止有一支，他們在靠近谷楊領各地的地方都發現了異常，只是在時間上有着先後不一致的錯開，這些小小的細節可能最終會被放大，但不會是現在。

即便有少數省兵，或者說附近領地的貴族私人軍隊發現了什麼深層次的不對勁，在那些巨大的洪流勢頭之中，深入者皆被無情吞噬。

在深處的恐怖地帶里，或者說就連入侵的維京人都不知曉的夢魘之中，在河谷地和霧林的交界裏，有巨大的異變開始轉動。

不只是從前絕跡罕見的女巫燭會團開始出現，更有一些愚昧的齙牙鄉巴佬們，他們中大多數遭遇坎坷，是附近一帶的苦命人。

這些人或者說更多的被介入的偉岸因子之力所牽扯到的凡人們，其中有少數者開始崇拜不知名的惡靈。

在霧氣林地的深邃地皮上，被陰暗遮蔽的陰翳角落下，西島的人們在古老的根系夾縫裏三三兩兩地聚集着，他們在樹根之下密會，用本地的方言交流着所思所感，大多和邪魔外道的負面情緒相關。

有人開始斥責自家領主是多麼的嚴苛殘暴；有人面露喜色地說著昨晚在黑夜裏夢見的魅影；有人試圖尋找復活因痢疾而死去的孩子的辦法。

他們在黑暗之中交流密語，有人開始說道自己在霧氣林里遇見了好心腸的女子，她們美麗又善良，隨身甚至帶着舞動薄翼的迷你妖精跟寵。

這些對於愚昧之徒來說無疑是一針強心劑，越來越多的密會者們開始頻繁地在霧之林深處走動，企圖尋找女巫的下落。

有些並不是密教之徒信眾的人群，這些人也在自己的農場裏聽說了相關的傳聞，他們有人覺得好笑，也有人在心中埋下了疑慮和猜測的種子。

那麼很快，這一切將會彙集成巨大的渦流、命運之旋和不可捉摸的東西，甚至有好事的西多塞爾郡工匠開始隱秘地雕刻他們在噩夢中所遇見的生物，這些木像見不得光，外觀奇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