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廟宇
兩人同時回過頭,聶伊寧發出一聲尖叫。
在側後方遠處的黑影中,似乎有一片浪潮洶湧而來,甲殼撞擊的聲音隱匿在樹葉浮動聲中,此刻辨認出來,令人毛骨悚然。
閻思一眯眼睛,世界變得一片血色,那些黑影中的波浪顯出真身,一個個手掌大小的節肢動物張牙舞爪,被血淋淋肉塊包覆的雙螯舉起,帶有毒刺的尾巴長着一圈利齒,左右甩動時口水四溢。
這波浪潮是一隻只包覆肉塊和觸手的醜惡蠍子組成。
“快跑!”
閻思拉住聶伊寧冰冷的手,一馬當先往前飛奔。
這波浪潮來的好快,剎那間淹沒了一大片草木和大地,不斷拉近着雙方的距離。仟韆仦哾
勇往直前的跑着還不覺得恐懼,回頭一看,閻思頭皮都炸了。
他已經能看到浪潮最前方一隻特別大的蠍子,與眾不同的巨大軀體上有着長滿複眼的八條腿。
它一節節的身體開始蜷縮,包裹身體的肉塊似乎在壓縮力量,觸手一段段地開始纏繞,逐漸攀向尾巴。
尾巴上的利齒張開,陡然噴出了三條濕淋淋的觸手,朝着後面的聶伊寧就飛襲而來。
“!”
在這關口,閻思抱住聶伊寧柔軟的軀體,着地滾倒,避開了這驚人的靈力攻擊。
聶伊寧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看不到靈力,直到空中飛舞的秀髮斷了一截,她才反應過來,瞬間臉就嚇白了,渾身發軟。
“師,師兄,我的身體使不上力。”
在閻思爬起來的時候,聶伊寧還在地上掙扎,她絕望的發現自己手臂上竟然有一處划傷,三條觸手終究有一條劃過了她的手臂。
“得罪了!”
閻思當機立斷一把橫抱起聶伊寧的嬌軀,也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一門心思往前疾沖。
那巨大的蠍子似乎是浪潮大軍中極其特殊的一員,它也無法不斷發揮出這種強力的遠程攻擊。
一擊失敗后,巨蠍明顯慢了下去,漸漸被浪潮趕上超越。
雖然浪潮的速度有降低的趨向,但太陽切實地落下了山峰,天色猛然一黑,讓閻思心情下沉。
視野能見度越發的低,閻思已經不顧得自己在往哪裏跑,他不斷回頭確認着雙方的距離。
“師兄,快看!”
懷中聶伊寧蹭了蹭他的胸口。
前方忽然浮現出一縷光線,在黑暗的森林中尤為顯眼,這光明彷彿照進了聶伊寧的內心,讓她忍不住狂喜。
“晚上在這種樹林裏有人點燈?怕不是找死……我懷疑那不是什麼好東西,而是一種誘餌。”
聶伊寧抖了一下。
“但是,但是我們已經沒太多選擇了,不如去試試。”
起碼光亮能讓視野清晰,閻思自己的雙眼能發揮更好的作用,不失為一個好判斷。
“也罷,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這一路十分驚慌和憋屈,驚慌在於途中又有數只妖物盯上他們,一個血肉模糊的大猿,還有一條筋肉滿布的蟒蛇。
憋屈在於那些妖獸大呼小叫,仗勢欺人,兩人逃跑的姿態又是狼狽萬狀,用連滾帶爬的姿勢,閻思抱着聶伊寧摔進了光源所在的場地圈子中。
光源處有一個石頭界樁,似乎是一片獨特場地,萬幸他們到達了,這些妖獸似乎被無形的障壁所阻隔,圍在界樁邊緣,只能虎視眈眈,卻不再深入一步。
“他們居然不進來……”
閻思與血肉模糊的大猿面對面,相距不過數米,這種距離已經跑不掉,它卻只是在界樁外齜牙咧嘴。
“師兄,你沒受傷吧?”
“我雖然狼狽點,倒是沒什麼大礙,反倒是你,覺得怎麼樣?”
“我,我好像沒知覺了,而且有點困……”
聶伊寧美目惺忪,她身子倚在閻思身上滿是慵懶。
“你別睡着。”
“我懂,萬一醒不過來,我就成睡美人了。”
“開什麼玩笑,我們進去看看!”
閻思的語氣非常堅定,蹲下來把聶伊寧背上,那兩團柔軟在閻思背上變着形態,讓聶伊寧俏臉嫣紅,但她卻默默承受,沒有阻止。
這石頭界樁內側的場地上,映着如水的月光,眼前竟然是一個荒廢的古廟默默佇立。
寧靜的燈火從廟中透出來,與殺氣四溢的密林形成完全不同的氣質,閻思此刻慌張的心情都安寧了幾分。
寺廟不知道荒廢多少年了,石頭台階坑窪殘破,柱子毛刺凸出,大門的油漆也落了不少,顯得斑駁發黑,佈滿孔洞。
雖有一個匾額,但已經腐朽爛掉,看不清楚廟宇字號。
“這廟看起來不是萬靈門的,萬靈門的建築樣式不長這樣。”
三岳山,萬靈門大陣內,居然有如此異類的廟宇,令人猜想不透箇中原因。
“我去年就想過自己有一天會來思過園,打聽了許多消息,但是從沒聽過會有一個山廟。”
聶伊寧茫然地說著。
一股尖細的聲音隱隱飄入閻思耳中,似乎是在呼喚,又似是在訴說,聲音縹緲無依,忽近忽遠。
唯一可以捕捉的,就是聲音來自廟宇內部,燈火透出之地。
"你聽到了嗎?"
“聽到?什麼?”
“廟宇里的聲音你聽不到嗎?”
閻思恍神,如果聶伊寧的耳力無法聽到,那這聲音就不是現實里出現的,而是只針對他的一種迷幻,或者是術法。
在聲音中,閻思感受不到惡意,它如同在耳邊低語的悄悄話,私密而小心,如同輕聲的呼喚,充滿情感而沒有妄執。
只一瞬間躊躇,閻思就邁步前行,登上階梯,他感到了一種冥冥的召喚。
山廟大門內,一片燦然,由房頂至牆邊,塗刷金漆,腳下地板則是五彩琉璃,眼底萬物都是耀眼生輝。
在廟堂正中,是一個圓形祭壇,分為內外兩台,內圈中心一輪光圈上擺了紅布方桌,桌上有一個小鼎,鼎內如墨汁般漆黑的液體往外冒着氣,飄蕩之物卻讓兩人聞之色變。
“這黑色的液體有一股非常邪惡的氣息。”
聶伊寧搭在閻思雙肩的縴手一緊,他們修的是正道,對不潔之氣格外敏感。
閻思不等她開口,早就眯上眼睛細看,但這鼎內冒出的卻並不是靈氣,既沒有肉塊與觸鬚,也沒有骯髒粘液,它原來是什麼樣,現在就是什麼樣。
從踏入廟宇一刻起,這份疑惑就越發深刻,此處的一切不帶有任何骯髒的顏色,亦沒有可怖的面貌,處處都是原模原樣,甚至讓閻思感覺自己的雙眼失效了一般。
“祭壇旁邊的石碑上似乎有什麼。”
閻思觀察中,瞧見了刻畫的痕迹。
走過去,一行行入石半寸的刻痕筆走龍蛇,竟然是一排排龍飛鳳舞的字跡,似是用刀刻畫,抬手成文。
【此處乃是“曼陀神廟”,非實體之物,乃有緣修行者的一番奇遇。】
【若是懷有“舊神之體”者出現於附近,奇遇自現,並有冥冥之音喚之。】
舊神之體?那是何物……
冥冥之音?是否就是剛才那股奇特的呼喚……
閻思心臟突突的跳起來,而一邊的聶伊寧來回看了一下閻思與石碑,她本就心有懷疑,現在竟然有了佐證,沒想到真的是他。
【若要開啟奇遇,則飲下黑水,此水中含有廟祝一縷神魂,可助修行者突破當前大關,並離開所困境地。】
【但世間萬物互相制衡,從此正道修行之法斷絕,旁門秘境才可進修。】
“不可!”
聶伊寧衝口而出,她滿眼都是憂慮,入了邪道,整個萬靈門,甚至整個大華國都不會有容身之地。
然而閻思不為所動,他心靜如水,繼續往下讀。
【破關代價不菲,修行路上需尋到廟祝全部七縷神魂,每一條神魂皆可衝破當前修行關卡,入半神之境時,修行者需助廟祝重返世間。】
【如若不肯,反出廟宇,機緣自消,自尋他路。】
【修行者思之慎之。】
字跡不長,既說了廟宇,又說了黑水,且給出了兩個選擇。
然而心中疑慮只有無端地增大。
這廟祝到底何許人也,為何他的神魂如此邪惡,卻又有強大的力量助修行者破關,甚至離開“所困境地”?
也就是說他能幫助兩人離開思過園,且完成入修?或是只有聽到聲音的閻思能夠?
那七縷神魂又如何尋找,哪裏尋找?
“我看這廟祝……恐怕他不是什麼善類,修為極其強大,靈魂氣息無比邪惡……必然是一個古代邪修,如果助他復活,絕無好事。”
聶伊寧身體極虛,冷汗直冒,她雖然昏昏沉沉,無法細思,心中信念也明白正邪殊途。
“我們……我們出去吧,另外尋找機緣,這思過園的密林深不見底,必然還能有其他際遇……”
她生怕閻思受到蠱惑,不顧後果,情緒激蕩間居然暈了過去。
在聶伊寧勸告之時,閻思將她緩緩放下休息,同時觀察着她的一切。
晶瑩的肉膜覆蓋著她的肌膚,鮮嫩的觸手在她昏迷后纏繞着全身,進行起自我修復,一股碧氣已經延伸到了胸口。
這同門師妹竟然與他人不同,既無噁心可憎的肉塊,也無血腥骯髒的觸手。
不知道是否因為兩次躍入洗髓池卻還沒能入修的緣故,她的身軀上感受不到一絲讓他反胃的地方,反而處處透着純粹與潔凈,異形並沒有和她進行融合。
“你要說什麼我其實都知道。”
閻思黯然長嘆。
然而世事之難辨,猶如抽絲剝繭,紛亂繁雜。
什麼是善?什麼又是惡?
名門正派,正道修行就是善?歪門邪路,劍走偏鋒就是惡?
身邊的美人昏睡在地,中毒已深,在垂死的邊緣掙扎……
身後山廟外的妖獸張牙舞爪,虎視眈眈……
除了生死之爭,眼前一杯黑水,一塊石碑,更彷彿一場惡魔的交易,讓心念來往反覆,在正邪之間跳躍。
閻思這時候忽然想起母親去世的那一年,也就是踏上三岳山的那一年。
【思兒,你千萬要記得,立身要良善,心正破萬惡,切不可走歪路。】
正是人已登仙去,唯餘音繞梁。